此時,其實已經進入冬季,已經是北方的十一月了,朔風怒號,天地為之久低迴。冷風卷的帳幕帕拉拉的作響,帳幕卷起。


    旋即,高歡似乎看見了另外的景象,另外的聲音,看見了黑色,看見了龍虎大旗,看到了辣個男人,辣個他一生之敵的男人,他一度以為他這一生再也看不到一生之敵了。


    但是,這一刻,他以為他自己眼花,他揉了揉眼睛,然後斷定自己沒有看錯。


    因為,韋孝寬是白衣飄飄的,但是辣個男人不是,他經常是一襲黑衣的,這時已經是冬天,他現在正披了一件黑色大氅,傲立寒冬,傲立城頭之上!


    辣個男人喜歡穿黑色,因為他的名字叫黑獺,因為他信奉黑衣者當為天子。


    高歡喃喃的:“宇文黑獺,宇文黑獺,宇文黑獺,他真的在玉璧城!他真的在玉璧城!我就說,我怎麽會敗的這麽慘,我就說,我這麽會敗的這麽慘.......”


    他臥在床上,手錘著床欄,滿臉都是悲憤之色!


    斛律金這時見他神情異常,不由著急大喊:“郎中,郎中,郎中!”


    於是一軍中郎中紛紛走了進來,他們立刻擋住了高歡的視線,高歡聲音低沉的喊:“讓開,讓開,讓開...........”


    但他的聲音低到別人都聽不見,郎中們瞧著他滿臉蒼白,尤其是嘴唇已經失去了血色。


    醫生們大驚,上前將他按倒,又是讓他露出舌頭看舌苔,又是把脈,又是伏在他的胸口聽心跳。


    高歡無奈,他隻得嘴裏嘟囔著:“宇文泰在這裏,宇文泰在玉璧城中,宇文泰在玉璧.........”這時候連斛律金都已經聽不下去了。


    彭樂這時也站在了斛律金的身邊,兩個人自然都不能瞧見城頭的穿著黑色大氅的宇文泰。


    斛律金憂心忡忡:“丞相病情嚴重,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彭樂附和著:“是啊,宇文泰哪裏在玉璧城中啊?丞相這就是不甘心敗給韋孝寬,所以,他魂裏夢裏,以為宇文泰在玉璧城中,唉!”


    彭樂:“這仗還打不打?”


    斛律金輕聲道:“收兵吧!這仗還打什麽打?”


    高歡這時意識尚還清楚,這時聽聞斛律金說到“收兵”二字,他用足全身的力氣,叫道:“孤........孤沒有敗,孤不收兵!”


    這時,有人叫道:“玉璧城門開了,城門開了!”


    斛律金扭頭看去,果然他們久攻不克的玉璧城門現在咿咿呀呀的終於開了,那是一座他們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用軍事攻破的大門,比及北齊亡國,終未叩開!


    城門內一騎如飛湧出,一員名將,勒馬出城,一手持書簡,一手控鞍勒,大聲喝道:“玉璧使節賀拔勝求見,宇文丞相有書寄高丞相!”


    斛律金與彭樂聽得不由得愕然。


    他們在玉璧戰鬥良久,並沒有探查出賀拔勝也在城內,賀拔勝與高歡之間的恩怨大家都清清楚楚,這時兩人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處置?


    婁昭這時也策馬趕了過來,他一直在收攏敗軍,高歡中了敵軍伏弩的消息,他其實才聽聞不久,這時匆匆趕到!


    高歡這時顯然也聽聞了賀拔勝的呐喊之聲,他勉力艱難支撐坐起。


    “不行,孤一定要去見見賀拔勝!”


    賀拔勝在高歡中了定功弩之後,這時驟然策馬出城,當然是準備將宇文泰那封早已經寫就的綠帽書傳達給高歡,但高歡這時哪裏料到宇文泰與賀拔勝此意?


    他這時想的是,賀拔勝必然是佯裝送信,實則看他死了沒有?這是宇文泰在試探軍情。


    高敖曹、竇泰死後,賀拔勝雄武如今乃是當世第一,先前眾人都沒有聽聞賀拔勝在玉璧城中,這時陡聞賀拔勝縱聲大喝,他聲出丹田,縱聲暴喝,聲音猶如霹靂雷震。


    城上城下,三軍悚懼,無不聽聞!


    高歡麾下,這數萬兵馬,這時聽了賀拔勝這般一聲舌戰春雷般的爆裂大唿,這時俱各也都在等待結果,他們想看看,軍中謠傳的高丞相中弩身亡的消息,是否屬實?


    如果屬實,那還搞個毛啊?那還不趕緊奔逃?如果不屬實,那麽還可以作壁上觀,看一看事態發展再說。


    這種心態,如今已經是高歡麾下的絕大部分將士的心態,高歡為此,也不得不出來拋頭露麵,斛律金、彭樂,婁昭等人這時都在解勸!


    婁昭:“丞相,我去,我親為郎舅,職為領軍,我去見賀拔勝,於禮亦合!”


    如果高歡沒有幾乎眾目睽睽下的受傷,如果部隊不是打到現在的一敗塗地,婁昭本來確實是適合代替高歡去見賀拔勝的,但是現在不行!


    現在高歡不拋頭露麵,他殞命軍中的傳聞便不會消歇。


    高歡長歎,搖了搖頭,宇文泰、賀拔勝的用意何在,他十分清楚,但現在,他無奈,他隻能前去見賀拔勝,他不露麵,這個謠言怕是破除不了了。


    這時城上、城下,六軍矚目!


    賀拔勝跨馬據鞍,奮蹄揚鞭,顧盼生雄,威武莫敵,高歡軍中諸將,麾下將士這是看了盡皆膽寒,


    高歡思慮良久,聲音微弱:“孤去.........”


    命令既下,斛律金隻能吩咐給高歡備馬,兩軍將士,城上城下,數萬人都屏聲靜氣,在等待著這一刻,高歡打起全部的精神,跨鞍上馬。


    他上馬,策馬緩緩而行,他的麾蓋、馬車也在高歡馬匹後麵,緩緩跟隨,馬車內,兩名最為高級的醫官已經隨時待命!


    斛律金策馬尾隨,大聲叫道:“賀拔,你的書信,交予我便可,我麵呈丞相!”他舉手免胄,向賀拔勝致意自己並無兵刃,符合雙方信使禮節。


    這時,他尾已經奔行在高歡前麵,策馬迴頭,向著已經疲憊、衰弱的三軍將士大聲喝道:“眾軍兒郎無憂,丞相無恙!”


    他話音未落,高歡已經勉力揭下金盔,免胄向三軍揮手示意!


    這時婁昭等人早已經授意,近衛軍士同時齊聲大喝:“丞相無恙,萬歲、萬歲,萬歲!”


    三軍將士這時距離高歡甚遠,不得就近覷看,這時見高歡猶自乘馬,一時心中略定,那邊賀拔勝乃是萬馬軍中血戰過來的,這時瞧高歡控馬蹣跚而來,已知端的,並不揭破!


    高歡迴身,望著賀拔勝,遠遠的做出艱難的致意動作:“賀拔,別來無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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