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頭暈暈的迴到位於洛陽平康裏坊區的住處,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夜。


    次晨醒來不久,正欲去宮中尋那大功勞。


    卻不料先接到賀拔嶽從晉陽寄過來的信劄,送信來的乃是一位年少偏裨將佐。


    宇文泰聽得李虎的名字,虎軀赫然一震,問了一下,果然是隴西李氏,心知這是碰到唐高祖李淵的爺爺了。


    李虎乃是賀拔嶽新近從軍中提拔的護衛領班,貼身心腹,提拔速度這麽快,足見賀拔嶽甚愛此人。


    史稱“李虎武藝高強,倜儻有大誌,好讀書而不存章句,尤善射,輕財重義,雅尚名節。”


    一個重名節的人自然會死心塌地的跟著第一個對他有知遇之恩的領導,宇文泰並不反對李虎對賀拔嶽效忠。


    況且,曆史上李家還算為宇文家報了仇,因此宇文泰對李虎也沒特別的惡意觀感。


    李虎那裏知道一麵之間,宇文泰想了這麽多,他滿頭大汗,顯然這一夜驅策,乃是快馬加鞭趕來。


    宇文泰掐指一算:


    前日夜間天子被鴆毒殺害,皇宮各殿爆發大屠殺;


    同夜,高歡拜會元子攸,並趕迴晉陽,以高歡的駿馬腳程,大約五個時辰左右便可到達晉陽。


    賀拔嶽寄來的這封信劄應該是昨天晚上寫就,然後李虎快馬趕來。


    不用猜就知道信中一定是寫了一些高歡迴去的情況。


    當下一邊拆信,一邊賞了李虎幾封碎銀子,並招唿他坐下,以備顧問。


    賀拔嶽信中所言,一如宇文泰所料。


    高歡迴去之後,受到了爾朱榮的寵待,爾朱榮賞了高歡許多金銀珠寶、並且當眾嘉許。


    信裏信外透著賀拔嶽一些淡淡的介意。


    其次,則是讓他留在洛陽也不必計較功勳、保住自身性命最為關鍵。


    接著又說道昨日下午,有天子詔書至,爾朱榮當眾撕毀詔書,並羞辱欽差,隻怕進軍洛陽之日便在眼前。


    最後則是說讓李虎留下來,暫時由他驅策,配合他在洛陽的行動。


    宇文泰對此不由得大喜過望,當下便詢問李虎了一些關於爾朱榮毀書扯詔羞辱欽差的詳情。


    李虎當下將昨日晉陽之事約略匯報了一遍,高歡迴晉陽後,立刻將洛陽發生的母子相殘之事向爾朱榮匯報。


    隨後,爾朱榮定策:“太後為人母而殺其子,已為殘忍,立皇女為皇太子,更是亙古奇聞。”


    “立即進軍征討除太後,立新君,號令天下,誰敢不從?取威定霸,在此一舉。”


    李虎口齒伶俐,他當時侍立在賀拔嶽身側,這時說來恍如目前。


    宇文泰大悅,笑道:“也該立即進軍洛陽了。”


    李虎接著又道:“會議尚未結束的時候,忽聞外麵一疊聲傳:天子詔書到。”


    宇文泰知道李虎是要說扯書毀詔之事。


    於是笑了笑,道:“哪來的天子?嗬嗬,必然是偽詔。”


    他見李虎說的眉飛色舞,快意無比,也不打斷。


    作為年輕人,誰不想見證曆史大事?誰不想參與曆史大事,李虎這少年,虎裏虎氣,又愛讀書。


    宇文泰知他並非庸碌,因此側耳傾聽。


    李虎接著道:“大將軍當即便嗬嗬冷笑,說道這老虔婆果然是不知死活,這個時候居然還敢用天子詔來忽悠自己。”


    “這女人蠢笨如斯,居然還能宰割天下?及至見了那欽差,大將軍更是大怒不已........”


    宇文泰甚至都能想到爾朱榮心下是何等的不屑,想到此處不由得又微微一笑。


    心想這洛陽的欽差可能平素都未必見過爾朱榮,不知爾朱榮驕傲殘暴,大吃苦頭也是意料中事。


    而且,如今洛陽散亂,宗室人人自危,這種情況下,太後急於安撫爾朱榮,宗室不願意出頭,太後甚至未必有人可派。


    心腹徐紇早已逃去不知蹤影,太後倒是還有另外兩個心腹,一個叫鄭儼,一個叫李神軌。


    鄭儼這等奸猾小人,必不願意去晉陽觸爾朱榮的眉頭,百般推脫。


    李神軌則是一員將領,太後如今驚弓之鳥,要仰仗李神軌統領京城內外,也必不會派遣李神軌去見爾朱榮。


    以爾朱榮、高歡之英明,萬一扣留李神軌,哢嚓一刀,太後等於折了一員大將。


    想到此處,忽然笑道:“大將軍大怒,太後派去的欽差莫不是個宦官?”


    李虎笑道:“黑獺將軍聰明,這太後差遣去給大將軍宣旨的正是一名宦官。”


    宇文泰心道:“這便難怪爾朱榮大怒了,爾朱榮平素最瞧不起宦官之流,太後連個名臣都派不出,如何能令爾朱榮滿意?”


    李虎接著又道:“那宦官不知死活,大概是等了良久的緣故,正自有些不耐煩。”


    “看見大將軍現身,不由得大喜,大聲唱道爾朱榮接旨。”


    宇文泰哈哈一笑,道:“這宦官好大膽子,居然敢直唿爾朱榮姓名?”


    想來也是之前不曾任過欽差,頭次任了這等殊榮,所以要擺架子,不知禮儀,不稱官爵。


    李虎笑得打跌,道:“可不是麽?爾朱榮徑直走到那宦官身前,神色端肅。”


    “那宦官見他並無下跪接旨舉動,心中有些惶惑。當下,又唱了一句爾朱榮接旨。


    宇文泰歎道:“有句話叫做不作死便不會死,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李虎又道:“爾朱榮這時已經走到他麵前,冷冷問道天子詔在哪裏?”


    “那宦官見爾朱榮的目光如鷹一般,棱棱生威,又聽爾朱榮聲音不善,這才懼了。”


    “兩邊軍官們倉倉倉倉的拔刀半出鞘,更將他嚇得魂不附體。”


    這種陣勢,久居宮中的宦官有幾個曾經見過?


    宇文泰喝一聲:“精彩,對付這等鼠輩便該如此。”


    李虎道:“那宦官戰戰兢兢袖出詔書,看著爾朱榮,爾朱榮站著不動。劈手從他手中拿過詔書。”


    他手腳比劃,一時敘述得興起,簡直眉飛色舞,唾沫橫飛。


    宇文泰聽得也覺有趣,便示意他繼續。


    李虎接著道:“那宦官嚇呆了,站在那裏,一時不知所措。爾朱榮眼睛一瞪。”


    “那宦官戰戰兢兢又犯了一個錯誤道大將軍應該跪……跪下接旨…….”


    李虎說時,故意模仿那宦官窘迫之狀,甚至連那宦官支支吾吾、戰戰兢兢之態也模仿的惟妙惟肖。


    宇文泰不由得哈哈大笑,道:“這宦官還敢叫爾朱榮跪下,爾朱榮一定氣急,將詔書看也不看,撕得粉碎。”


    李虎道:“正是。”


    腦中迴想那宦官嚇得麵如土色,情知毀詔是多大的罪名,多大的不敬,可是卻偏偏不敢多說一句嘴,隻是兩腿發抖,幾乎站立不住。


    爾朱榮本來便生的威風赫赫,鐵目鋼眉,一般將領在他麵前甚至都不敢與之對視。


    一個宮中不更事的宦官如何在他虎威之下,嚇到何等田地,自然是可想而知。


    宇文泰問道:“接著如何?”


    李虎模仿了爾朱榮的口氣,道:“爾朱榮說詔書?詔書個屁?天子何在?聽聞弄了個女兒身當皇太子。”


    “這等掩耳盜鈴之舉,不怕天下恥笑麽?怎麽?一個才剛出生的女娃兒也能下詔?


    宇文泰歎道:“那宦官必定張口結舌,哪裏迴答得上來?”


    李虎笑了笑,道:“是啊,爾朱榮見那宦官嘴唇抖抖索索,卻說不出話來,湊到他臉前,大吼:迴答我!”


    “他這一聲如同在那宦官耳邊打了一個霹靂一般,那宦官嚇得屁滾尿流,尿液都嚇了出來,順著褲襠濕淋淋的流了一地。”


    宇文泰想見那宦官當時情狀,不由得莞爾。


    李虎模仿那宦官腔調,道:“那宦官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幾乎是哭喊著大、大將軍所問,奴才不知道.......奴才是真的不知道......”


    宇文泰歎了口氣,如果不是太後肆意殺戮,洛陽危如累卵,京城派出去的欽差又怎麽會淪落到這般田地?


    人必自辱而後世人辱之.......


    爾朱榮毀書扯詔,看著像是宦官惹怒激憤之舉;


    實際上,這十之七八是爾朱榮刻意為之,揮師入洛陽,已經是彈指之間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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