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王府邸書房之中。


    元子攸正在長籲短歎,他雖然拒絕了宇文泰,但是宇文泰的話對他的影響卻不可低估。


    他拿著高歡的那封保證書看著,麵色沉重,鬱鬱寡歡。


    他一時拿起,一時又放下,心中頗拿不定主意。


    他從書架上抽了兩本書,但是看了兩頁,發現心緒不寧,根本看不下去。


    他然後焚香,想趺跏盤腿靜坐,但靜坐不到片刻,便愁容滿麵,腦海中萬馬奔騰,那能入靜?


    他跳下榻來,自言自語道:“高歡,你真的是宇文泰說的那種人麽?你可千萬不要負我。不然……”


    他“不然”了半晌,也沒不然個所以然出來。


    然後,他才發現,外麵已經一團漆黑,不知何時,夜色已經像魔鬼一樣籠罩了世界。


    他點起燈燭,枯坐著,似乎什麽都沒想,又似乎什麽都想了。


    他漸漸覺得有些困意,頭雞啄米似的向下一垂又懵懵懂懂的抬起來。


    然後一頭趴在桌子上。


    書房外,夜色之中,宇文泰與王思政倆人身穿夜行衣,正貼在書房外,伸出一支竹管向著房內吹送迷煙。


    兩人覺得迷煙的數量足以迷暈元子攸,相互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宇文泰伸出指頭,輕輕戳破紙窗,見元子攸已然趴倒。


    他悄悄來到門邊,用匕首撥開了門閂,與王思政二人閃身入內。”


    王思政顯然眼神銳利,頃刻間便發現了元子攸身前正是高歡那篇字據。


    他躡手躡腳的從元子攸手上將高歡的字據慢慢的拽離。


    宇文泰見王思政在那輕輕的拽那份文書,笑了笑,上前一把就拉出來。


    王思政有些愕然。


    宇文泰微微一笑,道:“做事該當機立斷,他心事很重,迷香效果又很好,用不著擔心他會突然醒來,咱們已經得手了,走吧。”


    王思政:“他一定知道是我們幹的。”


    宇文泰道:“就算他知道,那又如何?時勢如此,要除高歡,隻有這個辦法。”


    王思政看了元子攸一眼,道:“我總覺得長樂王不壞,他也是為大魏江山社稷。”


    “他年紀也和咱們相仿,如今這江山社稷的重擔壓在肩上……”


    宇文泰道:“咱們這也是為了大魏江山社稷,好不好?”


    “滅了高歡,斷爾朱榮一臂,將來再滅爾朱榮,爾朱家族其他人等不足為慮,這才是對大魏天下是最好的結局。”


    王思政自然不知道宇文泰這些所作所為一方麵固然確實是為了大魏。


    另一方麵,也是希望能夠改變曆史。


    他點了點頭,大覺宇文泰所言有理,兩人悄悄退出,掩上房門。


    房門關閉,門閂自動落下搭上了。


    星月下,兩人匆匆退出長樂王府,在夜色下星跳丸擲一般,在屋脊上起起落落,瞬間便已離開長樂王府很遠。


    兩人找了間客棧,換下夜行衣,順便泡一個澡。


    木桶之中,水汽氤氳。


    王思政問道:“你什麽時候出發迴晉陽?”


    宇文泰道:“事不宜遲,洗完澡,一會兒就走,兵法有雲:兵貴速不貴久,事久變生,遲則生變。”


    “咱們盜取高歡叛變爾朱榮的證據,這事兒等天亮,元子攸醒來,必然事發。”


    王思政:“爾朱榮看見高歡背叛他的字據,會不會立刻殺了他?”


    宇文泰:“就算不立刻殺之,隻怕從此也要疏遠、小心戒備吧。”


    “現在爾朱榮是樹,高歡還是藤,沒了爾朱榮,他做不了大的。”


    王思政朝著宇文泰豎起了大拇指。


    宇文泰歎了口氣,道:“說起來,我三哥算是栽在他的手中,高歡若死,也算我三哥大仇得報。”


    王思政道:“你不跟蕭姑娘告別?你這一迴晉陽,便不知道何時再入洛陽了?”


    宇文泰腦海中浮現出蕭東奇的巧笑倩兮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蕭東奇越對他不屑,他就越牽掛她,想得到她。


    他想和她做一輩子的夫妻,沒有一個女人像蕭東奇這樣對他,兩人老是拌嘴,可他一點兒也不生氣。


    他也想跟蕭東奇告別,但是,來不及了,蕭東奇下午應該已經離開了迷穀。


    想到此處,他搖了搖頭。


    王思政歎了口氣,道:“黑獺,你這人不解溫柔啊。”


    宇文泰苦笑道:“她老是針對我,你沒瞧見她老是提高歡麽,說不定她欣賞高歡那種有權有勢,還腳踏實地幹事兒的呢。”


    王思政道:“那是她不了解高歡真正是什麽樣兒的人。”


    宇文泰笑笑:“來日方長,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時間總會證明誰是對的,誰是錯的,不用計較一時。”


    洗完澡,換了衣裳,宇文泰下樓,走出客棧,去到馬廄,牽出了那匹棗紅馬,那馬是他早已經備好在這裏的,他策馬揚長而去。


    天漸漸的亮了,一束陽光終於透破雲層,映照在他年輕富有朝氣的臉上。


    這束陽光同時也透過窗隙、透過被宇文泰戳破的那個窗洞,射到桌子上,射到流了一桌口水的元子攸的臉上。


    趴在桌子上的元子攸醒了過來,他猛然間發現似乎是少了什麽,心中登時一陣驚慌。


    他很快發現是高歡的字據不見了。


    他站起身來,在桌上到處翻找,沒有找到。


    也許是被風刮離了桌子,他又到床下去找,房間各處,他都找遍了,還是沒有。


    也許是兄長元劭或者弟弟子正進來過,幫他收起來了,他翻箱倒櫃,還是沒有。


    元子攸有些慌了,大聲叫道:“來人,來人。”


    一名小廝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


    元子攸急促的問:“這房間昨夜至今有沒有人進來過?”


    小廝果斷搖了搖頭:“啟稟殿下,從昨夜至今,並無人進來。”


    元子攸:“我大哥他們呢?”


    小廝:“大王爺、小王爺他們都從未進來過,他們昨夜縱酒,都喝醉了,還沒醒呢。”


    元子攸惡狠狠的拍了拍桌子,怒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宇文泰——”


    他手指著外麵,一疊聲叫道:“快去,快去備馬,點一隊親衛,立刻隨我前去元修草廬。”


    元子攸氣衝衝的往外走。


    才走了沒兩步,隻聽得身後有人大叫,他大哥元劭匆匆走了過來:“子攸——”


    他手中拿著一封信,遞給了元子攸。看元子攸麵有怒容:“怎麽了?這是?”


    元子攸:“沒什麽。這誰來的信?”


    元劭:“不知道啊,一早上塞到大門口,管家拿來遞給我,才發現這是送給你的,所以巴巴的送來給你。”


    信封上寫了個急的字樣。


    元子攸拆開書信,就看見高歡的字據落款字樣。他抽出來,揣在懷中,一顆心立刻放了下來,臉色趨於平和。


    他抖了抖信封,信封裏麵露出一張花箋,一看而知是女子之物。


    花箋上寫著:“原件奉還,小心收好。”


    元劭有些疑惑不解,道:“子攸,這誰來的信啊?”


    元子攸歎了口氣,道:“蕭東奇,蕭讚那個堂妹,幸好這姑娘昨天也在,失而複得,好險。”


    蕭東奇很得意,她又迴到了迷穀。


    她顯得心情特別好,她蹦蹦跳跳的,時不時采擷些花兒、草兒,臉上都是笑容。小鳥嘰嘰喳喳,花兒似乎在對她笑。


    昨夜她所做的事情,她想宇文泰如果知道,一定會氣歪了嘴。


    宇文泰盜書,她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她想到宇文泰氣歪了嘴的模樣,她便覺得心裏的暢快,比三伏天吃個大西瓜還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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