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一片寂靜,半晌,一個人動了。


    是血盟中厲昊焱之下最強的一位聖者,他第一個反應過來,迅速朝撼天澗飛去。


    血主死了,他們誰能是秦君的對手?


    留下死路一條,隻要能活著離開,大陸這麽大,隨便找個犄角旮旯躲起來,苟活也是活。


    但百漠荒穀被秦君和厲昊焱這麽一折騰,其他聖者想直接離開這地方還得跑得更遠點。


    撼天澗是條捷徑。


    其他人隨之反應過來,有的四散奔逃,有的卻是重新拿起武器,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一團混亂。


    秦君沒有插手,隻是目光定定看著幽深不見底的撼天澗。


    在那深處,有一團瑩綠的微光小心翼翼地躲過了所有人的探查,如同初生的幼苗在黑暗中頑強生長,等待衝破樊籬迎接朝陽之機。


    但秦君注意的卻不僅在於此。


    剛剛被天罰擊散的血旋殘餘部分緩緩聚集,熠熠金光籠罩,飄渺若朝霞雲絮,而後在莫名的牽引下急速墜入深澗。


    秦君下意識出手去攔,卻已經晚了。


    金光很快被黑暗吞噬,深澗下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但秦君能感受到一股更強大的力量在悄然匯聚,來自四麵八方,大陸的每一個角落。


    “啊——”


    一聲慘烈的嚎叫,卻是來自第一個離開的血盟聖者。


    在快要飛越撼天澗時,他卻如折斷了翅膀鳥兒,迅速墜落,而後在半空中轟然一聲響,血肉四散落入深澗。


    這一聲響似乎引起了連鎖,一時間整個百漠荒穀都被慘叫和炸裂聲充滿。


    血盟殘眾無一幸免,盡數化作一朵血色煙花,綻放。


    與此同時,大陸各處反是被血氣浸染過深之人盡皆俯首,屍骨無存。


    他們的對手甚至來不及反應直接血肉碎末濺了個兜頭滿臉,更有甚者連護體靈力也被衝散,一片狼藉。


    但不等他們動手清除,這些血肉似乎有了意識般自行離體,滲入地下,不過片刻便尋不著一絲痕跡。


    連先前戰鬥殘存的血跡也隨之消失的一幹二淨。


    外麵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眼見血盟之人死的一幹二淨,還以為是自己這邊贏了,有強者騰出手來解決了這些兇徒,頓時一片歡騰。


    但隻有身處百漠荒穀的眾人才知道,原來現在才是開始。


    百漠荒穀內,聖者血肉並沒有滲入地下,而是直接晃晃悠悠朝撼天澗飄去。


    縱然秦君沒有提醒,其他人也不是傻子,事出反常必有妖,立刻有人反應過來,“動手,毀了它們。”


    但這又豈是好毀的,打散了,燒盡了,諸多聖者各顯神通,也沒能阻止撼天澗深處一點點顯露出的幽深晦暗的氣息。


    “秦大人,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有耐不住性子的眼見秦君對此變故沒有絲毫驚訝,忍不住有些氣急敗壞。


    若說剛剛厲昊焱的實力是讓他們沒有反抗之力,那如今感應到的氣息卻是完全讓他們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臣服,再臣服。


    能成為聖者的心性絕不會差,但有人已經抵不住這份蠱惑,神態多了幾分恭敬。


    誰都知道深澗下那股詭異浩渺的氣息絕不是好相與的,若讓它現世,他們這些人沒幾個好活,卻始終難以興起動手的心思。


    矛盾的感覺讓一眾聖者也倍感煎熬。


    秦君看了那說話的聖者一眼,沒有迴複,卻成功地讓他閉了嘴。


    秦君此刻像是被分裂成了兩個人,時而清醒,時而迷亂。剛剛那一絲質問到她耳中異常聒噪,讓她幾欲想擰斷出聲之人的脖子。


    但她不能,竭盡本能地克製著。


    如厲昊焱所想,親手射出那一箭,對她不是沒有影響的。單一點她曾立誓護她終生也會帶來反噬,何況她有意取信厲昊焱,是真的選擇了入魔。


    隻是她始終謹記秦雅還在,真正的敵人還在,那一絲清明才沒有徹底泯滅。


    如今,真正的敵人來了。


    先是一絲潮聲,似是從遙遠的海岸傳來,很快席卷而至,化作驚濤駭浪,猛烈的拍擊聲震耳欲聾。


    倏爾,潮聲停止,萬籟俱寂。


    風暴前的寧靜。


    眾人屏住唿吸,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下一刻,山崩地裂的唿嘯聲洶湧而至,深不見底的撼天澗被逆流而上的潮水溢滿,衝向天際。


    讓人驚駭欲絕的是,這水浪一片殷紅,彌散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之前厲昊焱崩毀血門釋放的血水已經足夠讓人驚訝,但與眼前相比又顯得小巫見大巫。


    連見多識廣的諸多聖者也忍不住懷疑,就算誅絕整個大陸的武者,能湊夠填滿整個撼天澗的血水嗎?


    可眼前一幕又毋庸置疑,血水中散發的強大氣息甚至叫人心生絕望。


    沒有人出聲,沒有人行動,氣氛沉寂而壓抑。


    秦木笙倚著離光,看著被裹挾在血水中不為人所知的那一點瑩綠,眼中顯出一絲微不可察地喜意,但目光隨之劃過秦君身上,卻是化作一抹歉然。


    這是她的使命,與生俱來,無可擺脫。


    這也是無數推算中唯一的出路,別無選擇。


    秦君察覺她的目光,釋然而笑。


    是她想的簡單了,厲君行是她兩輩子唯一佩服的人,若能如她所想那般輕易阻止他覺醒,又怎會有她的複生?也或許,自始至終,他一直清醒……


    終歸,還是到這一步了。


    衝天的血浪定格,血流湧動,緩緩堆砌出一道身影。一襲白袍金邊的男子站在雲端微笑,麵容溫和,仿若神人。


    但誰也忽略不了他身下托舉他的滔天血浪。


    而其他聖者已經克製不住地驚唿出聲:“玄隱!”


    連唐韻也是一臉愕然,她尚未從唐嬈離開的事實中迴過神來,轉眼就發現自己最為信賴的友人才是藏在幕後的最大黑手,強烈的衝擊讓她幾欲吐血。


    秦君倒有種塵埃落定之感。


    厲君行和玄隱,她其實並沒有把他們聯係到一起,哪怕他們於她而言都是亦師亦友的存在。


    厲君行溫和可親,熱衷於指點優秀的武者,期盼他們走得更遠。當初還是他第一個提出想辦學院,隻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最終不了了之。


    而玄隱一向灑脫,萬事不縈於心,雖然以醫者的名頭行走大陸濟世救人,但向來隻尋自己感興趣的病例醫治,餘者隨心。


    卻原來,這樣看似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隻是一條路上兩段不同的路段。


    秦君神色晦暗,厲君行卻翩然而笑。


    “君雅兒,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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