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內城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內,住著一個箍桶為業的老光棍。


    他在這裏已經住了許久,連巷子裏最老的住戶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搬到這裏來的。


    他沉默寡言,幾乎沒什麽存在感。


    很多時候,街坊鄰居甚至都意識不到自己還有這麽一個鄰居。


    漆黑的院落內,那箍桶老人猛地坐了起來,一雙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嚇人。


    這一刻,他與白日的低調截然相反,整個人身上的氣息淩厲無比,就像是出鞘的長劍一般。


    “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


    老人沉聲道,“既然找到了這裏,那就應該知道規矩。


    訂金七成,現在就付,餘下三成事成之後再付。”


    “我不是來下單的。”


    一道聲音響起,緊接著一個全身都籠罩在黑袍當中的人從陰影之中走了出來,聲音嘶啞地道。


    他臉上也蒙著黑布,隻露出一雙眼睛。


    “既然不是來下單的,那就走吧,這裏不是你能消遣的地方。”


    箍桶老人冷淡地說道。


    “我想加入金風樓。”


    黑衣人並未離開,而是平靜地說道。


    “想加入金風樓?憑什麽?”


    箍桶老人抬起頭,眼中精芒四射。


    “就憑——它!”


    黑衣人話音未落,驟然一道刀光亮起,唰地一聲就劈向了箍桶老者。


    箍桶老人瞳孔收縮,冷哼一聲。


    他不躲不閃,隻是抬起那隻布滿了老繭的手,猛地按在了刀鋒之上。


    叮!


    一聲金鐵交鳴之上,長刀迴轉,黑衣人站在原地,仿佛從未動過一般。


    箍桶老人依舊坐在床上,他看著自己的手指,指肚上,有一滴鮮血。


    箍桶老人眼神中閃過一抹意外,目光轉移,落在黑衣人手裏那把刀上麵。


    “神兵利器榜,第十三,名刀,破軍?”


    箍桶老人緩緩地說道。


    “好眼力。”


    黑衣人聲音嘶啞難聽,明顯不是本來的聲音。


    箍桶老人也不在意,在金風樓,沒有幾個人會以真麵目示人。


    “五火震天,破軍橫掃,當年聞香教教主向問天仗之縱橫天下的兩件兵器,一件落入官府手中,還有一件下落不明,想不到在閣下手中。”


    箍桶老人慢慢地說道,“刀好,刀法更好。


    很久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艮山意境了。”


    “這,夠不夠加入金風樓?”


    黑衣人嘎嘎一笑,問道。


    “金風樓的規矩,你可懂?”


    箍桶老人不答反問。


    金風樓並不是神農百草宗那樣的宗派,它是個十分鬆散的組織。


    但再鬆散,它也有自己的規矩,否則不可能如此長盛不衰。


    “願聞其詳。”


    黑衣人平靜地說道。


    “第一,每單任務,樓裏抽三成。”


    箍桶老人說道,“第二,每年必須完成一單樓裏派發的任務,不得拒絕。


    第三,任務失敗,寧死不能泄露雇主身份。


    這三條,是金風樓鐵律,你若是能夠做到,便能加入金風樓。”


    “當然,加入金風樓,你將有機會學到功法武技,同時可以根據級別,享受金風樓的消息渠道。”


    箍桶老人說道。


    “可以。”


    黑衣人點頭說道。


    “換血境,一般來說隻能做銅麵殺手,但你換血圓滿,還領悟了艮山意境,又有名刀破軍在手,我可以破例讓你為銀麵殺手。”


    箍桶老人說道,“給自己取個代號吧。”


    “荊軻。”


    黑衣人淡淡地說道。


    片刻之後,黑衣人離開了箍桶老人的小院,臉上多了一個銀色的麵具,身上的外袍,也換了一個樣式,衣襟上帶著金色的繡畫,仿佛一縷縷金風。


    …………


    蘇牧繞了大半個內城,確定身後無人跟蹤之後,這才返迴了太平司衙門的住處。


    關好房門之後,蘇牧將金風樓殺手的衣服和麵具收好。


    “比我想的要順利,不過也對,一般殺手也算不得金風樓核心,要求自然不會太嚴苛。”


    蘇牧心中暗自道,他念頭微微一動,喚出了係統麵板。


    【姓名:蘇牧】


    【身份:銀麵殺手(兼)、太平都尉(七品)】


    【點數:1600點】


    【境界:換血境(淬體極境)】


    【神通:不滅金身】


    【功法:玄黃換血法(圓滿)……】


    【武藝:坎水意境(大成)、巽風意境(大成)、艮山意境(小成)、箭術(圓滿)】


    看著係統麵板上的內容,蘇牧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原來如此。”


    略加思索之後,蘇牧就已經明白了過來。


    之前晉升太平都尉之後,東城司司馬和捉刀人的身份就消失了。


    蘇牧一直以為,太平都尉的身份有唯一性和排他性,有了這個身份,就不能再有其他身份了。


    現在看來,並非太平都尉具有唯一性。


    而是一個人,無論幹多少活,都不能從同一家公司領兩份工資。


    無論太平都尉,還是東城司司馬、捉刀人,拿的都是朝廷的錢,自然不能共存。


    就好比,一個人不能同時是縣高官和鎮長。


    但縣高官業餘時間兼職開滴滴,法律是允許的。


    銀麵殺手和太平都尉就是這樣,這兩個身份完全不相幹,自然是可以並存的。


    將注意力放到銀麵殺手的身份上麵,蘇牧腦海中浮現出一段信息。


    銀麵殺手的身份和之前的外城統帥類似,都沒有基礎點數。


    完成一個任務,它才會帶來一份績效點。


    “可惜了,總不能為了績效點天天出去殺人吧。”


    蘇牧有些遺憾地想道。


    就算他可以,金風樓也沒那麽多任務讓他接。


    如果單純為了績效點就去天天殺人,那他豈不是要變成魔頭了?


    蘇牧雖然想要點數,卻也不會被點數牽著鼻子走。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金風殺手這個身份,本就不是為了點數。


    隻不過他要做的事情,需要有人來背鍋而已。


    金風樓,正合適。


    監察使死在金風樓殺手的手裏,跟太平司有什麽關係?


    “殺手和妓院,果然是最古老,也是最賺錢的行當,我自己花錢請自己去刺殺監察使,金風樓隻是背個鍋,就直接抽了三成。”


    蘇牧心中暗自道。


    做戲做全套。


    他甚至還用另外一個身份在金風樓下了訂單,指定由殺手荊軻來執行任務。


    就算事後監察司追查,也隻能追查到金風樓身上。


    如果監察司真能把金風樓給連根拔起,那倒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反正連金風樓都不知道雇主是誰,怎麽查,也跟他蘇牧無關。


    “接下來,就是尋找合適的機會出手了。”


    蘇牧心中暗自道。


    既然明知道戴縉想要對他下手,那蘇牧的選擇就是,先下手為強。


    …………


    內城護城河上。


    一艘樓船緩緩地行駛在水麵上,燈火通明。


    護城河上不準隨意行船,但對於某些人來說,自然是例外的。


    這一艘樓船之所以能如此,那是因為它上麵的客人,乃是監察司的監察使。


    監察司的名聲如今還不響,但這位陸大壽監察使,官居六品,在武陵城也算得上是高官了。


    樓船上一間裝潢奢華的艙房內,錚錚的琵琶聲迴蕩在房間內。


    啪!啪!啪!


    陸大壽拍手叫好。


    “不愧是色藝雙絕的向大家,這一曲琵琶,便是州府也不多見。聽聞之前向大家城頭一曲琵琶,讓滿城男兒熱血上頭,這才戰勝了五級妖潮。


    今日一聽,果然名不虛傳。”


    旁邊陪襯的達官顯貴、鄉紳老爺紛紛開口附和。


    “陸大人過獎了,小女子不過略盡綿薄之力,真正出力的,還是那些將士們。”


    向小園微微躬身,語氣淡漠地說道。


    “是嗎?”


    陸大壽嘴角噙著一抹微笑。


    在戴縉麵前他低聲下氣,但戴縉不在的時候,他就是堂堂六品監察使,武陵城官職比他高的人都沒有多少。


    在這些武陵城的土地主麵前,他陸大壽,就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


    “我怎麽聽說,向大家當日還親手斬殺了不少妖物呢?”


    陸大壽道,“莫非向大家,還是武道高手?


    隻是不知道,向大家的武道,傳承自何人?”


    “陸大人恐怕是聽錯了。”


    向小園心中一緊,慢慢地道,“小女子哪懂什麽武道。”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


    陸大壽忽然話鋒一轉,念出了兩句詩,“就如誰都想不到色藝雙絕的向大家是武道高手一般。


    誰又能想到,咱們太平司的太平都尉,一個成日裏舞刀弄劍的莽漢,竟然能作出這等好詩呢?


    憑此一詩,向大家便能流芳千古吧?”


    向小園眸光凝重,“小女子受之有愧。


    陸大人,小女子忽然感覺身體有些不適,先行告退。”


    “向大家別著急走啊,本監察使的話還沒說完呢。”


    陸大壽冷笑道,“向大家能不能為我解惑呢?


    為何,那位替你作詩的太平都尉,和你這般相像?


    都有別人想不到的一麵呢?


    莫非,你們二人,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關係不成?


    依我看,恐怕不僅僅是他睡了你這麽簡單吧。”


    陸大壽一臉冷笑。


    向小園臉色一沉,“陸大人請自重,我與蘇都尉清清白白!”


    “陸大人,向大家是清倌人……”


    一個富商忍不住道。


    “我有問你話嗎?”


    陸大壽臉色一沉。


    砰!


    富商直接被踢飛出去,噗通一聲掉落在樓船之外的河麵上。


    陸大壽眼中厲芒一閃,“向大家,陸某現在還憐香惜玉,但你如果冥頑不靈,那可就不要怪陸某辣手摧花了。”


    他長身而起,隨意一腳,將身前的桌案踢到了角落當中。


    杯盤碗盞掉落滿地,摔了個粉碎。


    向小園身形後退兩步,眼神中充滿了凝重。


    這陸監察使,乃是換血大成的武者,她恐怕不是對手。


    就算她能打過對方,也不能隨意出手。


    之前外城亂戰,她一時衝動之下動了手,現在就已經有後患了。


    當時外城情況混亂,還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武技。


    但現在,如果動手的話,她所修煉的功法和武技,很容易讓人識破。


    到時候可就真的麻煩了。


    更何況,這陸監察使,字字指向蘇都尉,分明是居心不良。


    “陸大人,你是何意?小女子不明白。


    你雖是上差,但若是逼人太甚,隻怕也難堵天下人悠悠眾口。”


    向小園目光瞥向剛剛被那富商撞破的窗戶,腳尖微微挪動。


    若實在不行,那今日便跳河逃走。


    不過這麽一來,以後自己就隻能浪跡天涯,再想見一眼蘇都尉,隻怕是千難萬難了。


    向小園心中歎了口氣,旋即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陸大人,小女子雖淪落風塵,卻也不會任人欺辱。”


    向小園擲地有聲地道,就要躍出窗外。


    但陸大壽早有防備,身形一動,一掌就向著向小園拍去。


    “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當我不知道你是誰?”


    陸大壽冷笑道。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寧願死,也不願意當眾用出聞香教秘技!”


    向小園臉色微變,果然,還是被人識破了嗎?


    她猛地將手裏的琵琶擲了出去,身形向後退去。


    哢嚓!


    陸大壽一掌將琵琶打得粉碎,勁風已經撲到了向小園麵前。


    她若是不還手,必定會被陸大壽一掌擊斃。


    那些陪襯的武陵城官員、富商已經全都嚇呆了。


    他們怎麽也想不到,明明是一場宴席,怎麽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電光火石之間,向小園心中終於做出了決定。


    她眸光一閃,就要施展秘技。


    就在這時候,忽然轟隆一聲巨響。


    向小園背後的艙壁轟然炸裂開來。


    然後一抹璀璨的刀光,驟然照亮了整個艙房。


    陸大壽臉色大變,身形爆退。


    他反應很快,但那一抹刀光更快。


    噗嗤!


    陸大壽的身體凝固在原地,眉心出現了一道血線。


    那血線迅速向下蔓延,他眼神中充滿了不敢置信。


    砰!


    陸大壽向後倒去,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扭動了幾下,就徹底沒了動靜。


    那些官員、富商麵麵相覷,滿臉都是驚恐。


    剛剛那個一閃而沒的身影,臉上帶著銀質麵具,衣服上還有金風繡飾。


    那是,金風樓——銀麵殺手!


    陸監察使,被金風樓的銀麵殺手刺殺了!


    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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