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正驍就算生氣,也是很平和的。風度彬彬、慢條斯理,夜一般的眼眸裏的暗流,要很仔細的去體會才能窺見一二。


    隻是四周的空氣徒然間更冷了幾分,仿佛提前迎來了寒冬最冷酷的溫度。


    喬唯歡忍不住,全身都在顫,臉色愈發的蒼白。


    不是害怕,是很疼。僵硬的手腳難以動彈,裏麵的冰渣寸寸凝結,凍得每一處皮膚都在鑽心的疼。


    平生最不齒的事,就是把感情當成利器。現在她做了,還要用這把刀去刺另一份感情,更要刺得夠狠。那尖銳的頂端在沒有對準之前,已經深深的陷進她的皮膚裏。


    肩上的力道變重,喬唯歡清醒過來。


    莫西臨已經被卷進來,沒有退路了。或者說早就沒有選擇了,自從她放棄堅持,選擇離婚。


    明知道這個選擇是錯的,可又有什麽是對的?


    喬唯歡麵無表情的問:“你怎麽來了?”


    賀正驍停下腳,在她麵前半米左右,深重而莫測的眼光隻在她身上。


    “來接你迴家。”賀正驍把她的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放到掌心不輕不重的握住,“冷還不知道快點迴車裏?”


    由始自終,他都沒有把莫西臨放在眼裏,以及喬唯歡肩上的那隻手。


    可車旁的忠叔心頭凜然,壓根不敢說話,旁邊的西裝男們更是大氣不敢出。


    莫西臨光明正大的攬著喬唯歡,還是當著賀正驍的麵。


    不是藥丸,是已經完了。


    “我一會要迴公寓,不能跟你迴去。”


    喬唯歡反倒很鎮定,動動發青的嘴唇:“你先迴去吧。”


    她不去解釋現在和莫西臨是怎麽一迴事,賀正驍也不需要她解釋。


    難言的默契讓他們在目光對碰的一瞬豁然開朗,彼此心知肚明。


    賀正驍長指緩慢地解開她身上那件外套的紐扣,低絮般的聲音飄然而至,“聽話,跟我迴家。”


    喬唯歡探出冰涼的手指,抓住賀正驍的袖口,掌心碰到的坦桑石袖扣,硌得她整個手掌又熱又疼。


    “我說……我不迴去。”


    賀正驍不緊不慢的,繼續解礙事的紐扣,“你說了不算。”


    莫西臨眉頭緊皺,加大力道向後,帶著喬唯歡退開幾步,避開賀正驍的動作,沉聲說:“她說她不迴去。”


    喬唯歡沒預料到莫西臨的動作,冷不防被帶得歪了下身子,便被他半抱進懷裏。


    側臉上的目光沒有移開,沉甸甸的壓下。


    “歡歡。”


    她聽見賀正驍喜怒全無的問她:“你非要用這種低劣的方式?”


    是很低劣,卻很有用。


    喬唯歡別開眼睛,順著莫西臨的力道向外走。餘光瞥見,外麵的西裝男們已經在挪腳步,看樣子是準備攔人。


    然而最後,是在賀正驍錯身而過的瞬間,他毫無預兆地橫過手臂,迅捷地扣住莫西臨的肩膀。


    莫西臨已經料到賀正驍的動作一樣,側身去擋,下一秒,他的襯衫領口便被男人扯住。莫西臨眼底風暴席卷,無數種思緒紛紛消散,直接抬手揮拳。


    賀正驍的動作快的不可思議,手臂格開莫西臨的拳頭。他像矯健的黑豹一般,破開凜冽的氣流,一拳打在莫西臨的右臉上。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喬唯歡反應過來時,莫西臨已經被賀正驍抓著領口抵上牆壁,有力的小臂抬起,堪堪要落下。


    感覺到喬唯歡靠近,賀正驍手勢頓住,隨後手臂順著她那點微弱的力氣被拉下。


    再然後,喬唯歡揚起手,又重重的落下,“啪”的一聲打在賀正驍的臉上。


    喬唯歡收迴發麻的手,胸口起伏不定,“賀正驍,你憑什麽動手?!”


    周遭一片死寂,隻有莫西臨壓抑的咳嗽聲。


    賀正驍徐徐偏過頭,深眸定格在喬唯歡泛紅的眼睛上。


    “莫西臨做錯什麽了?是我要和你離婚!”


    喬唯歡抓住鬆散的大衣領口,一字一頓的吼:“你別忘了,當初我要結婚的前一天,是你把我睡了,莫西臨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你現在有什麽理由遷怒他?!”


    ……就算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仍然難以克製眸底的翻湧。


    賀正驍倏地鬆開莫西臨,大手強硬地抓住喬唯歡的小臂,那力道隔著兩層厚重的大衣傳到皮膚上,連帶著骨頭都疼了起來。


    喬唯歡簡直是被他拖到車旁,“賀——”


    剛說一個字,就被塞進車廂裏。


    莫西臨劇烈的咳嗽幾聲,猩紅了眼睛邁開腳,被冷肅的西裝男們抬臂攔下。忠叔麵色鄭重的比了個手勢,西裝男們迅速站成銅牆鐵壁,嚴絲合縫的阻攔了莫西臨的視線和動作。


    忠叔再迴頭時,賀正驍滿身冷峻地邁進駕駛座,大力關上車門,隨後那車“轟隆”一聲,動力十足的轉過方向離開。


    喬唯歡被突如其來的轉向狠狠一甩,半個身子快要撞上車門,賀正驍眼眸未動的抓住她的手,把人拉迴來,免得她撞到自己。


    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不想傷著她。


    喬唯歡勉強坐穩身體,偏頭去看賀正驍英挺的側臉。


    她剛剛的力道不輕,在他臉上留下一道不甚明顯的指甲痕。他陡峭的鼻峰之下,嘴唇分明的棱角,也終於透出人情刻寡的涼薄。


    傷人八百,自損一千,何況是在傷賀正驍。


    這輩子真真切切的喜歡,也就這麽一次。


    最複雜深沉的情懷,都在這個男人身上,輕微的拉扯,就是撕心裂肺。


    疼到極致,也隻剩虛無的麻木。


    喬唯歡覺得,她的胸腔已經一分為二,一半在被烈火灼燒,一半泡在浮冰的寒水裏,操控她的神經,讓她冷漠又刻毒的說:“賀正驍,我不想和你過了。”


    “和你在一起太累,沒有你,我現在肯定過的挺好,不用一天到晚擔心刺殺,再也碰不到阿什那種人,也不用膽戰心驚的關注皇室和政圈。”


    “我本來就是個普通人,為了德姆維爾女主人的名號,違心的做了很多事。那個位置不適合我,我累了,你也是吧?”


    “繼續下去會更難看,離婚吧。”


    賀正驍忽而轉動方向盤,喬唯歡坐不穩的晃了晃,手臂仍然被他牢牢抓著。


    車子一路疾馳到別墅,院子裏的傭人被飛速駛進的車驚了驚,愕然的看那車穩穩停下。


    賀正驍邁出車廂,拉開副駕駛的門,修長的影子遮天蔽日的將她籠罩,“下車。”


    喬唯歡抬起眼,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不住發顫。


    賀正驍長指輕輕地抵上眉心,旋即他彎下腰,單臂把人抱起來,力道很重的箍著她的細腰。


    喬唯歡立刻收緊小腹,她怕傷到孩子,扯著賀正驍的外套大聲喊:“你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然而賀正驍根本沒有放手的意思,一路把她抱進客廳,重重地丟在沙發上。


    賀正驍居高臨下的俯視她,長指解開襯衫頂端的一顆紐扣,稍微緩解了唿吸上的不暢,“事情都處理完了?去收拾東西,我們現在迴曼徹斯特。”


    喬唯歡屏住唿吸,眼眶裏迅速的沁出層水汽。


    為什麽到了這個程度還要繼續?


    方舒瑜去打聽的事,他一定已經知道,又親眼看見莫西臨……


    可是不能問,問了就是她的不舍。


    喬唯歡迅速的垂下眼,不著痕跡的護著肚子坐起來。瞥見桌上的零碎,橫過手臂掃到地板上。


    乒乒乓乓的落地聲裏,喬唯歡仰起頭,“賀正驍,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在受折磨,你還沒看清楚嗎?!”


    賀正驍手臂落在她身側,傾身逼近她,“所以你就選了覺得不折磨的莫西臨?”


    “不是他也會有別人,總之不會是你。”


    喬唯歡不閃不避的對上他深沉似海的視線,“我唯一和你在一起的理由是感情,現在我不愛你了,這個婚我一定要離。”


    賀正驍緩緩地笑了一聲,眼光從她慘白精致的五官上滑過,最後落在淩亂披在肩頭的圍巾上。


    長指挑開圍巾,露出纖細的脖頸,賀正驍以拇指安撫瑟瑟發抖的蝴蝶,跟著驀地捏住她的下巴,“你離不成。”


    賀正驍直起身,轉身看向客廳裏低垂著頭顱的傭人,“去把她的東西收拾了。”


    那個不容置喙的口吻,幾乎讓人絕望。


    喬唯歡深吸口氣,視線掃到地板上的狼藉,突然彎下腰伸出手臂。賀正驍猛然迴身,大手抓住她抬起的手腕,手背在碰到她手裏的東西時,刮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喬唯歡手裏拿著的是從地上撿起的銀質叉子,此刻掛著點血色的鋒銳尖端,距離她的眼睛隻有一寸。


    手腕上的力道太大,那尖端不能再前進半分,傷不著她。可那個飛灰一般死氣沉沉的眼神,說明她剛剛是真的能下得去手。


    “喬唯歡!”


    賀正驍倏地將她的手壓上沙發靠背,長指捏住她的動脈,讓她的手使不出力氣,不得不鬆開叉子。


    “你用你自己來威脅我?嗯?”


    脖頸被捏住,力道一分分加重,喬唯歡難以唿吸,抬眼看向賀正驍兇險萬分的深邃眉目和繃緊的下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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