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唯歡一動不動的聽著,沒覺得有多驚訝,唿吸卻早已經慢了下來。


    “夏洛蒂?”


    “是……”阿瑪莉婭想起那張冷冰冰的臉,脊背上不可抑製的冒出冷汗,“夏洛蒂在你迴來曼徹斯特之前找到我,我害怕,她的能力太強了,德姆維爾家族的人,又嫁進王室,我真的非常害怕。不是怕她對我做什麽,而是怕克裏斯出事,所以我按照她說的,在你迴來的路上被你看到,騙你說隻是巧合……但夏洛蒂的其他要求被我拒絕了!”


    喬唯歡扯動嘴角,聲音很輕的說:“最後你還是做了。”


    阿瑪莉婭渾身一顫,捂住布滿水光的臉,眼底的痛苦仍然很深的透了出來。


    “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這麽做,可是前幾天她又找到我,給我那個東西,她說我不肯答應,克裏斯會出事,結果克裏斯真的出事了,那是夏洛蒂給我的警告……塞西爾,你原諒我,我不敢再拒絕,克裏斯對我來說太重要,我不能失去他……”


    不想失去克裏斯,就隻好失去朋友了。


    可是有克裏斯,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這件事本身不是我們的錯,我們什麽都沒有做,所以你幫幫克裏斯!”阿瑪莉婭攥著喬唯歡,身體深處的不安快要淹沒了她,“你也說了會幫我們,我知道你現在很有能力,你可以保護他,對不對?”


    喬唯歡聽到這裏,忍不住笑出聲。


    阿瑪莉婭的痛苦不是假的,卻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因為是被逼的。那句“不是我們的錯”,話裏隱藏的是對強大的施暴者的畏懼,和對她的怨懟。


    既然所有災難的起因都在喬唯歡身上,喬唯歡就沒有立場怪別人,還應該幫他們——這就是阿瑪莉婭的想法。


    多理所當然的邏輯。


    喬唯歡啼笑皆非的彎下腰,冰涼的手指放在阿瑪莉婭的手背上,“你放心,我不會不管你和克裏斯。”


    直到現在,才知道夏洛蒂有多狠。


    不止是和韓叔一樣親近的人,而是所有她不會視而不見的人,都會被夏洛蒂拿來威脅。阿瑪莉婭、方舒瑜、許鍾書……就連周若冰,她都做不到袖手旁觀,她能護住這麽多人嗎?


    就算能保護一時,不能護一輩子。稍微有些不慎,夏洛蒂就會抓住縫隙,狠狠地敲碎他們的骨肉。


    現在是克裏斯,接下來又會是誰?


    等到受傷害的人更多,她是不是像今天一樣,連責怪的立場都不可以有?還要被所有人責怪,是她害了別人?


    做盡殘酷暴虐的惡行,還不動聲色的顛倒是非,夏洛蒂是要她眾叛親離??


    喬唯歡的胸腔裏,有涼意在瘋狂蔓延,頃刻間剝奪了她的感官。她拉開阿瑪莉婭的手,在對方還要試圖抓住她的時候,對斯科特打了個手勢。


    斯科特立刻上來按住阿瑪莉婭,喬唯歡將雙手放進外套口袋,眼神很靜的說:“如果我是你,我會在受到威脅時候,第一時間告訴你。”


    阿瑪莉婭臉色唰地白了,她晃晃蕩蕩的跪坐到地板上,抖著嘴唇:“塞西爾……”


    喬唯歡下樓之後,吩咐五個西裝男留下,寸步不離的跟在阿瑪莉婭和克裏斯身邊,隨後徐徐發動車子。


    夏洛蒂蛇心蠍皮,一次一次的刺下來,不知道還會從什麽刁鑽的角度來給她打擊。


    她不是聖母,無法用海納百川的心態來容忍,不可能再什麽都不做。


    可夏洛蒂是賀正驍的姐姐,在看到她和夏洛蒂徹底對立的時候,賀正驍會怎麽做?


    是為了她和夏洛蒂反目,還是……


    喬唯歡猛地將車停在路邊,摸出手機找到賀正驍的號碼。


    倫敦。


    賀正驍沉沉地坐在絲絨沙發裏,修長的雙腿交疊,長指有節奏地敲著太陽穴,深邃的眼眸卻是闔著的。


    客廳正中,二十幾個西裝男烏壓壓的跪了滿地,頭顱低垂,靜默無聲。


    其實心裏滿肚子疑問,他們已經跪在這裏半天了,自家先生也沒發話,不知道突然叫他們過來是有什麽吩咐。


    門外,又一個西裝男邁著大步過來,瞥見這陣仗也沒敢多看,先是對沙發裏的男人低下頭:“先生。”


    賀正驍眼眸未抬,仿佛沒有聽見。


    立在門邊的忠叔看看自家少爺,隨後肅起老臉,“跪下!”


    最後進來的西裝男聽出忠叔話裏的冷硬,聳然一驚,“哐當”跪了下去。


    忠叔走到賀正驍身側站定,“少爺,當天去夏洛蒂小姐莊園的人,全部在這裏了。”


    跪著的二十幾個人,齊齊屏住唿吸。


    與此同時,客廳的門“轟隆”合上。


    遍地死寂當中,賀正驍手指微頓,深黑的眼徐徐張開,唇邊的弧度依舊風度,笑意卻沒攀爬進眼底。


    “夏洛蒂曾經讓你們去她的莊園,你們停留的時間不算久,半個小時,她在那裏和你們說了什麽?”


    廳裏一片緘默,沒人敢說話。


    “很難迴答?”


    賀正驍低緩地問:“或者我換個問題:你們忠於誰?”


    西裝男們僵硬了身軀,冷汗爭先恐後的冒出來。


    再怎麽遲鈍,現在也該明白情況了,這是當初夏洛蒂召集他們去莊園,被賀正驍發現了。


    有人反應很快,迅速的右手握拳抵上左肩,鏗鏘有力的:“忠於德姆維爾!”


    其他的西裝男被喊聲拉迴神,齊刷刷的一聲:“我們忠於德姆維爾!”


    他們是老德姆維爾在世的時候,就開始為德姆維爾家族效命的人,隻不過那會賀正驍還不是公爵,這些人對德姆維爾忠誠,卻也有各自的信仰。


    當時大部分人臣服於賀正驍,也有少數崇敬夏洛蒂。隨後夏洛蒂出嫁,她的姓氏卻沒有改變,於是仍然有一小部分人,保留下對夏洛蒂的忠心。


    不過所有的初衷,還是為了德姆維爾。


    這份初衷不變,賀正驍便保留下他們,允許夏洛蒂在家族裏殘留的影響力繼續存在。


    然而忠叔聽這一句聽得,心底凜然了。他恭謹的彎下腰,同樣以右拳抵上左肩,“我隻忠於少爺。”


    賀正驍慢條斯理地靠上椅背,手臂爾雅地搭上扶手,低沉的嗓音裏,一點深沉的冷肅。


    “你們還有一次機會……”


    兩個小時後,那扇門總算開了,西裝男們垂著頭退出去。


    等到滿室安靜下來,忠叔眉頭緊皺,低聲問:“少爺,他們說夏洛蒂小姐隻是問他們,少夫人是什麽樣的人,這可信嗎?”


    賀正驍闔上眼,長指輕輕捏了下眉心。


    按照夏洛蒂的行為模式,這麽做是有可能性的。他們的迴答很一致,每個人說出來的細節都可以和其他人串聯上,沒有破綻。


    陷害韓少清的人仔仔細細的查了幾番,蛛絲馬跡對得上,動機也夠充分,但喬唯歡口口聲聲說是夏洛蒂做的。


    對德姆維爾也對夏洛蒂忠心不二,這些人就是夏洛蒂的“能力”。如果韓少清的事是夏洛蒂做的,隻會用這些人,可之前查出來的結果是,這些人當時都不在b市。


    除非夏洛蒂還有“能力”,但被她隱藏起來……


    賀正驍倏地睜開眼,眸底幽邃的夜色當中,肅殺很深的隱匿著。


    “把所有的護衛重新過一遍,要每個人單獨問。”


    “是。”


    忠叔想了想,又問:“那這些人……”


    “他們忠於誰,以後就跟著誰。”


    這就是不留人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向來是他的信條。


    桌上的手機忽而開始震動,賀正驍略微垂眸,唇角真實的笑意,頃刻間衝散他眉目間的冷峻。


    接通的瞬間,手機那端傳來平和的女聲:“忙嗎?”


    賀正驍比了個手勢,忠叔慢慢地退出去,關上門之前,聽見自家少爺一本正經的:“很忙。”


    忠叔:“……”


    喬唯歡:“……”


    背景音安靜得要命,騙鬼。


    喬唯歡焦躁冰寒的心口,被他正兒八經的調侃漸漸安撫,短暫的沒了話,不過這話始終是要問的。


    賀正驍不疾不徐地起身,腳步沉穩地踱到落地窗前,聲音低低沉沉,帶點很難察覺的笑意,“打過來不說話,嗯?”


    喬唯歡收起思緒,抬眼看向車窗外,“你上次說給你時間,現在時間要到了嗎?”


    ……就問這個?


    事到如今,喬唯歡已經等不下去,不過到底還是沒有直接問出口,而是迂迴婉轉的求答案。


    然而她的迫切昭然若揭,可見她始終沒有放下心。


    “歡歡。”


    賀正驍深黑的眼眸半闔,眼皮上的褶皺愈發深刻,低緩的口吻,喜怒莫測。


    “我說過,給我時間。”


    空氣靜了一瞬,隨後喬唯歡那邊突然變成了“嘟”音。


    既然已經結婚,喬唯歡可以和他同舟共濟,相信賀正驍也是一樣。


    他說給他時間,那就給吧。


    把手機丟到副駕駛上,喬唯歡抬手降下車窗,唿嘯的冷風頃刻間灌進車廂,在她的眼角眉梢盤旋不散。


    她卻覺得,那風像是吹進了四肢百骸,讓她的末梢神經開始感覺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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