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聽到了。”傅明朗收迴目光,穩穩當當的開車:“譚老最近好像身體不好,去了一次醫院,之後一直沒有露麵,據說是在家休養。”


    他右手不方便,使不上力氣,之前是左手抬著右手放到變速杆上的。然而眼下那手還是個擺設,傅明朗的車便開得很慢,時刻點著刹車,要換擋的時候就用左手。


    喬唯歡掃了眼他看起來毫無異樣的右手,“去軍/區大院。”


    軍/區大院肅穆的灰牆之外,巡邏的年輕軍/人遠遠地看見有車過來,端著槍打手勢。


    傅明朗停了車,喬唯歡降下車窗,衝麵容嚴肅的軍/人笑了下,“我是喬唯歡,來探望譚老的。”


    她手朝前麵點了點,“這兩個是我的助理。”


    這人將目光朝車廂裏一掃,就知道三個人不具備殺傷力……


    他一板一眼,吐字鏗鏘:“稍等。”


    迴身和其他人點了下頭,進去聯係譚老。


    譚老當時正在聽評書,拿過電話,聽那邊說“喬唯歡”的時候,忍不住笑出了聲,“讓她進來吧。”


    之前怎麽聯係都不肯接電話,現在她人來了,倒是沒有避而不見。


    不管發生了什麽,可見這事還是有商量的餘地。


    喬唯歡拎著禮盒下了車,交待傅明朗和方舒瑜在車裏等著,整了整大衣的下擺,抬腳進了宅子。


    譚老看她進來,順手把電視靜音,搖著頭說:“我這惦記著避嫌,你倒好,直接從英國迴來了,這是讓我不清淨啊。”


    避嫌?


    喬唯歡眉梢微動,總覺得譚老這句話坦誠又含蓄,她一時半刻的竟然沒琢磨明白。


    “譚老也別怪我,我是聽說譚老最近去了次醫院,放心不下,這才登門探望。”喬唯歡將禮盒遞給譚老的人,端正的坐到紅木大椅上,單刀直入:“也是想不明白,是我哪裏準備得不夠周全,譚老不放心,才沒批基金會?”


    說完,譚老短暫的愣了下。


    這姑娘還不知道他卡著基金會的理由?


    難道英國那邊的事,她還不知道?


    譚老在家裏的便服是中山裝,一絲不苟的係著扣子,不做表情的清矍麵容,不比穿軍/裝的時候放鬆多少,一身凜然的泰山之氣。


    喬唯歡看譚老一下下的敲著膝蓋,片刻後,譚老端起茶杯,吹了吹水麵上漂浮的茶梗,“基金會的事,不急,你等這陣子風頭過去再弄。這時候上邊也是在觀望,最好什麽都不做。我允了你能辦,那是允的你,和公爵沒多大關係,你就安分等兩天吧。”


    等風頭過去,什麽風頭?上邊觀望什麽?還提到賀正驍,那是……


    她怎麽聽不懂?


    然而喬唯歡直覺事情不簡單,蹙起眉,挑明了問:“譚老之前不接我電話,是在電話裏不好說?”


    譚老抬眼看看她,“你知道就好。”


    這已經算是點的很明白了。


    有些話,哪怕是譚老那個身份的,也不能在電話裏說。能避諱成這樣的,恐怕是政/治問題,所以譚老才會在一開始提到“避嫌”。這個問題一定很嚴峻,才讓譚老暫時放下所有的事。


    可她搞基金會,和政/治能掛什麽鉤??


    那就不是基金會,而是能和政/治扯上關係的東西……


    蒙德茲!


    喬唯歡心一跳,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聽譚老繼續說:“英國那邊起了點糾紛,蒙德茲可能是要讓下議院接手。現在上邊也在等,等英國那邊的風向差不多定下來,看咱們這邊接洽的人,是調整還是不調整……”


    喬唯歡聽明白了。


    賀正驍是蒙德茲的牽頭人,前期的所有合作,都是他代表英方來交涉。這種國際合作臨時換人,背後意味著很大的政/治鬥爭結果,現在下議院要接手,那就是賀正驍可能出事了!


    前陣子利特勳爵受傷的事公開,還說是賀正驍的護衛開槍,她是首相的侄女,那是首相咬死了這件事,要求賀正驍讓出蒙德茲才肯善罷甘休?!


    怪不得譚老要“避嫌”,她和賀正驍是綁在一起的,和她過往甚密,等於和賀正驍掛鉤。現在事情沒定,譚老沒必要為其他國家的內部爭鬥表態,是需要和她疏遠下。基金會涉及的資金不小,如果他批了,這種敏感時期,說不準會被有心人說成什麽樣。而且後期,一旦下議院接手了,那國內接洽蒙德茲的人,恐怕不能用和賀正驍接觸過的那批人了……


    喬唯歡從譚老那裏出來,還沒有上車,忍不住開始給賀正驍打電話。


    不接,就是不接。


    喬唯歡額角的青筋不住亂跳,傅明朗跳下車替她開車門,看她臉色不好,忍不住問:“姐,是譚老卡著基金會嗎?”


    現在已經不是基金會的事了。


    喬唯歡沒說話,轉頭給忠叔打過去。她心思沉沉的,忘了背上的傷口,不小心全部靠上椅背,感覺背上疼才想起來直腰。


    忠叔倒是接了電話,“少夫人。”


    “忠叔。”喬唯歡用紙巾擦掉鼻尖疼出來的汗珠,低聲問:“賀正驍是不是有麻煩?”


    “少爺很好,還囑咐您好好養傷……”


    “忠叔,我現在在b市。”


    忠叔明顯的頓了下,恐怕是不知道自己已經離開曼徹斯特了。


    平時她幹什麽,不出十分鍾就會被忠叔知道,現在她迴國,忠叔都不知道,可見事情是嚴重到什麽程度,才讓忠叔無暇他顧。


    喬唯歡唿出口氣,放輕口氣問:“我知道下議院想要接手蒙德茲的事了,是他們用利特勳爵做借口逼賀正驍嗎?”


    一個“是”字懸在嘴邊,忠叔差點說出來,他迴過神,為難的說:“少夫人,您現在的身體情況很不好,需要休息,其他的事,都在少爺的安排之內,您不用擔心。”


    又瞞著她。


    這麽大的事,賀正驍是怎麽考慮的,竟然還是不肯告訴她……


    喬唯歡緊緊的捏著手裏的紙巾,“忠叔,他是覺得我很沒用,才什麽都不肯告訴我?”


    “少夫人,少爺是——”


    忠叔的話音戛然而止,喬唯歡放下手機,丁點電都沒有的手機已經黑了屏幕。


    不是覺得沒必要,賀正驍為什麽不肯告訴她呢。


    另外那端,忠叔收起手機,腳步很快的走到門邊,輕輕敲門。


    裏麵本就不高的人聲戛然而止,隨後是男人低沉的一聲:“進。”


    忠叔垂眉斂目的推開門,恭謹的彎下腰:“少爺,少夫人迴了b市。”


    ……就知道她不會安分。


    賀正驍沉沉地坐在大班椅內,長指拉開抽屜,拿出手機,看見上麵的幾個未接來電,眉目稍微的舒展開。


    他用拇指摩挲了下屏幕,將手機放迴到抽屜裏,長腿爾雅地交疊,深眸抬起,“再派十個人過去護著她。”


    她想幹什麽都行,隻要人沒事。


    何況現在的每分每秒都要爭取,是真的沒有太多時間去關注其他。


    忠叔還要再說話,然而男人已經偏開目光,望向忠叔的身後。


    崔承川拎著個人進來,抬手把人丟在地上,這人的骨頭和肌肉和地板撞出聲沉悶的巨響。


    頭頂壓下道深沉如海的目光,那分量壓得地上的人不敢抬頭。


    賀正驍修長的十指交叉,半闔上眼,低緩地開口:“美國從三年前開始,一直在調查這張黑網……你帶他去匡提科,留在那協助美國的人調查。”


    崔承川眯起眼睛,拿開唇間含著的煙,抬腳踢了踢地板上趴著的男人,“證據最充足的就他一個,夠嗎?”


    男人被牢牢的綁起來,嘴上貼了封條,聽見“匡提科”的瞬間,瞪大的眼睛裏瞬間布滿了驚悚。


    那裏是fbi所在!


    賀正驍輕輕地靠上椅背,唇角彎起,深刻的五官上,一派優雅的沉穩。


    “一個就足夠讓美國的人過來。”


    首相的胃口不小,用利特的汙水來做引子,指望他在是否清白的問題上浪費時間,受非議而不得不將蒙德茲拱手相讓……有點天真。


    到底是不是他指使人開/槍,根本不重要,隻要把更尖銳的矛頭指向首相的人,他不需要再做什麽,首相就會亂了陣腳。


    賀正驍起身拿過外套,挺拔地邁開長腿,崔承川提著那男人跟上。


    一行人上了寬敞的私人飛機。


    同一時間,富麗堂皇的建築之內,女人低著頭,雙手托著銀質的手杖,恭敬的遞過去。


    金發的男人用慘白的長指接過手杖,腳步一輕一重地踏過地毯。他穿過廣袤的草坪,緩慢地上車。


    喬長洲發動車子,直奔機場。


    阿什慵懶地靠上靠椅,用沙啞平板的聲音問:“確定莫裏斯和斯圖亞特都是去匡提科?”


    喬長洲點了下頭,阿什無聲的擴開唇角的笑意,用手杖頂端的彎曲碰了下額頭。


    悄無聲息的抓了他兩個人,現在又去匡提科。


    把他的人送給美國,扯碎他賴以生存的黑色的網,把他的罪名列舉出來,再用國際關係向首相施壓,不得不放棄他,順便讓這件事轉移人們放在利特身上的關注……


    真是步好棋,可惜他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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