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瑪莉婭倏地睜大了眼睛,她驚慌地看向夏洛蒂,顫著身子向後退了一步,“你想要幹什麽?”


    人的心理是最幽微的,它的萬千變化包裹在一張表皮裏,又將細枝末節呈現於淺表。


    所以夏洛蒂清清楚楚的,從這個女人臉上見簌簌掉落的神色中,見到了她即將坍塌的拒絕。


    “不行,我不能這麽做,那是塞西爾……”


    夏洛蒂冷著眼眸,篤定的說:“阿瑪莉婭·麥戈文,你不會拒絕我的建議。”


    ……


    “你的意思是阿瑪莉婭有問題?”


    車上,喬唯歡很是認真地看著賀正驍,“為什麽?”


    賀正驍捏住女人精致的下巴,拇指在她柔軟的下唇摩挲,“緊張和不安會讓人想要做小動作,來轉移注意力。你抱住她的時候,她咬了嘴唇。”


    喬唯歡仔仔細細的看他深沉的眉目,也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在耍流氓。她笑了下,咬住嘴唇問他,“這樣?”


    那雙烏黑的眼仁裏,清晰的映著兩個小小的人影。


    賀正驍低低的笑了聲,以指背擦過她的鼻尖,“歡歡,你對弱小有強烈的保護欲,這是好事,但不能讓這東西蒙蔽了你。”


    “我知道。”


    喬唯歡慢慢的伸手,環住男人勁窄的腰,“人都會變,我和阿瑪莉婭八年沒見過了,當初的感情一定在,不過我們都不知道對方變成什麽樣,是變好還是變壞,你再讓我看看?我不想因為一個動作放棄誰。”


    她說得這麽坦誠,倒也沒什麽錯,那麽些個小玩意也不能傷了她,她記下來就會有分寸。


    賀正驍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不再說這個。


    車子一路前行,離市區越來越遠。不知道過了多久,喬唯歡抬起眼,看見大片的綠茵,那仿佛能夠綿延到地平線的綠色之上,遙遙的矗立著沉舊滄桑的建築。她降下車窗,盯著那棟漸漸變近的建築,稍微看清了它的規模。


    據說德姆維爾家族的莊園是傳承下來的,經曆過幾代的繁榮和衰落,最終成為代表無上權勢的威嚴的……城堡?


    車停,賀正驍長腿邁出車廂,單手放進褲袋,另一手朝女人遞過去,修長的手指舒展。


    喬唯歡左手放進他的大手,被不輕不重地握住。


    傭人們恭恭敬敬地等在門外,低垂著頭,脊背微彎。


    挺拔偉岸的男人,牽著纖細的女人,緩步踏上那條古樸的長路。


    喬唯歡望著長路的盡頭,再偏頭,看了眼男人剛毅的側臉,夜一般的眼眸無波無瀾。


    賀正驍略微垂下眼,掃見她半彎的眼睛,交纏的十指扣在一起,“害怕?”


    喬唯歡笑了下,輕微地搖頭,烏黑的目光轉向不遠處的花叢。


    細風拂過,大團的玫瑰花叢輕輕搖擺,從綠枝間攀爬而出的紅白玫瑰落下層疊的花瓣,奉出自己最甘甜的香氣,溫柔地撩撥人的鼻尖。


    忽而手指上的力道大了些,喬唯歡抬起頭,賀正驍深黑的眼眸有晦暗的起伏。他攬過她的細腰,半低下頭,唇貼著她秀氣的耳廓,“下次在那試試,嗯?”


    臉大的,旁邊全是人!


    喬唯歡別開眼,感覺腰又開始酸了……


    她直接去了臥室,腰酸得快直不起來,忍了一路,沾上床便半醒半睡。


    賀正驍給那一團蓋上被子,女人困倦地掀了下眼皮,幹脆卷著被睡過去。他低笑了聲,長指撐住床麵,傾身在她光潔的額頭上碰上下。


    半開的門外有輕微的腳步聲,賀正驍直起身,食指抵上薄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少爺……”


    傭人見賀正驍合上房門,弓著腰,壓低了聲音說:“莫裏斯先生說,他找到了老傭人。”


    賀正驍深邃的眉目間,那一點柔和砰然消散。他扣上外套唯一的紐扣,長腿邁開,滿身冷肅地下樓。


    曼徹斯特南端。


    這是一片由縱橫交錯的狹窄小路所鏈接的住宅區,老舊的房屋勉強駐紮在地,斑駁的灰牆與今天陰霾密布的穹頂相得益彰,默不作聲地向人展示它獨特的灰敗。


    住宅區邊緣的某棟二層小樓裏,白發斑斑的老傭人坐在椅子上,溝壑深深的臉上,幾分恭敬幾分惶恐地望著對麵沙發上的男人。


    深刻的輪廓,夜幕一般浩瀚的眼眸,那一身彬彬風度和莫測的情緒,讓這一方幽暗的空間更顯逼仄,沉沉地壓住了老傭人的唿吸。


    “尊敬的德姆維爾公爵,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樣說。我在許家工作了二十年,從來沒有聽說過地窖裏藏有女人。”


    賀正驍彎起唇角,他手肘撐住扶手,包裹在純白色手套裏的十指交叉,輕微地動了動。


    “夫人,剛剛我說的是人,而不是女人。”


    老傭人全身一震,發顫的手指悄然握緊。


    窗邊的崔承川嗤笑了聲,他抬手拿下唇間的煙,“你對許家可真夠忠心,那你當初還要幫那女人跑出去?不怕你的夫人怪你?”


    他每次說一個單詞,老傭人的臉色便僵硬幾分。


    崔承川踩滅煙蒂,雙手放進褲袋裏,半倚上窗台,懶洋洋的說著戳心窩子的話:“還是那次逃跑也是你的夫人安排好的?包括那群男人?給人希望,再把它狠狠打碎,把她重新抓迴暗無天日的地窖,滅了她所有的生存欲,你們是多狠毒……”


    “不,不是我,我是真的希望她和塞西爾能夠逃出去!”


    老傭人這輩子兢兢業業,就沒受過這種侮辱,她驀地喊出聲,劇烈的心潮起伏,讓她控製不住的捂上怦怦亂跳的心口。


    “那群人是個巧合,最後也不是夫人把她抓迴來,夫人根本不知道她跑了,是她自己迴了莊園!”


    崔承川挑起一邊的英眉,看向沙發上的男人。


    賀正驍紋絲不動,隻那雙深黑的眼眸裏,暗色的潮湧翻了一瞬。


    自己迴了莊園?


    好不容易逃出了魔窟,就算又一次經曆了非人的磨難,也不會有人想要迴到之前的困境裏。


    喬媽的選擇,不合邏輯。


    賀正驍眼神微動,崔承川立刻會意,他踱步過去,修長的身型在地板上拖出道暗影,自下而上地籠罩了老傭人。


    “她瘋了?你們把她弄成了幽靈,她還要迴去找你們?找借口也要找個合理的,別說這種容易戳破的謊!”


    “我沒有!”


    老傭人拍著自己的胸脯,大聲的反駁,“我以上帝的名義發誓,是我親眼看著她跑迴來,因為那群人還在追她!”


    “隻是個巧合事件,那群人有必要追著她不放?怕事情鬧得不夠大,他們不能被人發現?”


    “可他們的確是追到莊園之外才停下!之後護衛出現,他們才跑了!”


    等在樓下的忠叔,聽見那棟房子裏傳來的平穩腳步聲,直接打開了車門。


    崔承川腳步沉沉的下樓,用肩膀推開房門,“你打算怎麽辦?”


    “把她送走,別讓她出現在曼徹斯特。”


    老傭人嘴裏的細節,很奇怪。


    那群人的行為和他們本身的目的不相符,在徹底弄清楚之前,他不能讓女人有知道這些的可能,免得她胡思亂想。


    賀正驍不疾不徐地邁開長腿,低沉的嗓音裏,藏了不見影子的冷霜,“還有阿什的那群虱子,過一遍,看有沒有和這件事相關的。”


    崔承川看男人筆挺的背影,英俊的眉目鄭重了兩分,“亞特,你不覺得,你在小蝴蝶身上花的心思已經夠多了?”


    忠叔身型頓住,迴身看了眼崔承川。


    賀正驍的一條長腿邁進車廂,輪廓分明的側臉微微偏過,低冷的一聲:“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


    崔承川從口袋裏摸出煙盒,輕輕地磕了磕,“我是覺得吧,你不能拿小蝴蝶當女人,當個人就行了。你不知道你為了她改變過幾次決定?還有這次,上議院一直等著你過去。以前你迴來,第一件事就是去上議院,結果你今天和小蝴蝶迴了莊園,再這麽下去……”


    “莫裏斯。”


    賀正驍很少叫他的名字。


    崔承川表情一頓,看賀正驍沉沉地坐上座椅,長指搭上車門鎖,深刻的眸光當中,似乎裂開道犀利的裂縫。


    “她是德姆維爾的女主人。”


    崔承川望著那輛車的車燈消失,緩緩地點燃唇間含著的煙。


    另外一邊,喬唯歡兀自睡著。


    中途醒了次,感覺旁邊的床鋪深深地陷了進去,熟悉的男人味道充斥鼻間,她慢吞吞的靠過去,“迴來了?”


    賀正驍伸出手臂,看她自動自發的枕上,小聲嘀咕:“什麽時候催眠……”


    他笑了聲,震動的胸膛讓女人蹙了下眉尖,跟著又睡了過去。


    真是累壞了……


    賀正驍大手覆上她的背,一下下輕柔地拍著,低緩的哄著她:“等你睡醒了。”


    喬唯歡也不知道聽沒聽見,自顧自的繼續睡。


    忽而門外傳來了震動,伴隨一聲“轟隆”巨響,徹徹底底的吵醒了剛迷糊過去的喬唯歡。她倏地睜開眼睛,不甚清明的視線裏,瞧見一枚白乎乎的包子,直愣愣地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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