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四平八穩的,仿佛是睡著了。


    韓叔把一切收進眼底,他心裏“咯噔”一下。


    看來歡兒掉的很深。


    下了飛機,喬唯歡沒上邁巴赫,上了另一輛車。


    韓叔先一步坐到副駕駛,迴頭一看,喬唯歡一手拉著車門,年輕人佇立在她旁邊,攬著她的腰,大手輕柔的掖了掖她的外套。


    喬唯歡不著痕跡的瞥了眼韓叔的位置,無聲的上了車。


    車子開出很遠,韓叔還能從倒車鏡裏,看見偉岸挺拔的身影。


    那輛車漸漸駛出了視野,賀正驍長腿邁開,坐進邁巴赫。


    忠叔發動車子,壓低了聲音說:“少爺,莫裏斯先生送來消息,他最後一次銀行卡記錄是在四天前,最近幾天沒有再露麵,查不到他的行蹤。”


    賀正驍疊起長腿,深刻的輪廓上,看不出有什麽起伏。


    忠叔想了想,繼續說:“莫裏斯先生猜測,他最近很安分,現在突然偷偷摸摸的不見了蹤影,很可能是離開了曼徹斯特,更有可能是……”


    “出境。”


    賀正驍手臂爾雅的搭上靠背,“蒙德茲快要啟動,他坐不住。倒是忘了自己出了英國,就和他的虱子們沒有區別。”


    忠叔驚了下,聽少爺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來了b市?


    “少爺,要不要仔細查查入境記錄?”


    “沒必要費力氣,他早晚會找過來。”


    賀正驍沉沉的笑了聲,長指拎了下筆挺的襯衫領口,低緩的口吻裏,裹著不見蹤影的冷霜。


    “讓她身邊的人看緊了,發現可疑的人,直接扣下。”


    旋即他翻開手機屏幕,深邃的眸光落在屏幕正中的時間上。


    傅媽知道喬唯歡要過來,早早打掃了房間,還把地板擦得光滑可鑒。


    喬唯歡進了門,傅媽立刻迎過來,接過她的包和外套,笑著說:“喬小姐,您這次一走小半個月,可是累壞了吧。”


    “還行。”


    喬唯歡看了傅媽一眼,她已經背過身,快步上樓,去掛她的外套,順便知會喬媽一聲。


    傅明朗常年跟著喬唯歡東奔西跑,早些年喬唯歡拍戲拍得拚命,還鑽過兩個月的大山拍片,手機信號奇差無比,傅明朗也跟著失聯。這種事多了,傅媽便習慣了傅明朗的“無故失蹤”。


    這次傅明朗遭事,傅媽全然不知。


    在最後的結果出來之前,喬唯歡和韓叔默契的選擇了隱瞞,誰都沒有提。


    喬唯歡請韓叔坐下,自己親手泡了壺茶。


    等了十幾分鍾,傅媽自己下來,神色有點為難,和隱晦的小心翼翼。


    “喬小姐,夫人她剛剛睡下了。”


    韓叔端茶的手勢一頓。


    ……這十幾分鍾睡下的?


    親生女兒啊,說不見就不見?什麽仇什麽怨?


    歡兒已經夠孝順了,在中東的時候,剛迴國的時候,累得半死還要看親媽的臉色,成天心力交瘁的過日子。


    這都多少年了,怎麽還是這樣?!


    喬唯歡神色如常的牽起個笑,似乎已經預料到了。


    然而根本笑不進眼睛裏。


    “我知道了。”她放下茶杯,去看韓叔,儒雅的老人家正肅著臉,“韓叔……”


    手機突然震了下,韓叔兩手摸進裏懷兜,拿出來看了眼,眉心立時出現道千頭萬緒的褶皺。他站起身,飛快的出了客廳。


    喬唯歡蹙起眉,從落地窗裏看見,韓叔走到院門才站住腳。


    接起電話,韓叔直說:“年輕人,你說錯了,歡兒她媽沒有對她不好,你之前跟我說的全是假話!”


    那道平和沉厚的聲音沒有受到影響,仍然不疾不徐的傳出,“在韓老先生看不到的時候,喬夫人的行為可比想象中的激烈。”


    韓叔臉色一頓,“什麽意思?”


    “哭泣,心理威逼,包括喬夫人‘發病’時的打罵,都是她對歡歡的折磨。韓老先生不相信,不如仔細想想,喬夫人每次發病的時候,是不是都有歡歡在場,而且隻針對歡歡。”


    韓叔握著電話的手抖了抖。


    他見到喬媽發病的時候不多,然而僅有的三兩次,的的確確,歡兒都在。以前喬夫人自己在家的時候無法考究,他聽說過的幾次發病,也是歡兒在的時候,好像也真的是隻對她一個人又打又摔……


    如果是創傷後應激障礙,為什麽會這樣?


    “韓老先生,喬夫人比我們想的都要聰明。她懂得利用人的心理,歡歡是她移情的對象,她把不甘和怨恨轉移到歡歡身上,自己才能得到舒緩。通俗來講,她是在折磨歡歡來緩解自己的情緒。這是自主行為,不是應激障礙。”


    “當年那件事,喬夫人沒有告訴歡歡,是她知道,當初的歡歡聽了以後會崩潰。一旦歡歡崩潰了,她就失去了移情對象,痛苦得不到轉移。至於她選擇告訴韓老先生,是想讓你體會她的心境,產生和她相同的情緒,同仇敵愾。顯而易見,她很成功,韓老先生十分抵觸我,心理學上來講,這是一致性反移情。”


    韓叔越聽越心驚,幾乎拿不穩手機。他轉過頭,看向二樓臥室的窗戶,緊閉的窗簾隔絕了所有探視,外麵的人不知道裏麵的人是什麽心思。


    就連電話那端,那個年輕人的心思,也是他摸不透的深。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思維已經順著賀正驍的引導,走了很遠。


    “你不用再說!就算歡兒她媽沒有病,當年的事也總不會是假的!為了歡兒好,我不同意她跟你在一起!”


    話筒裏靜了兩秒,而後是一聲低緩的笑。


    “韓老先生真的為了歡歡好,不如親口問問喬夫人,那件事究竟和我有沒有關係。”


    頓了頓,他又說:“或者問問喬夫人,她想不想迴曼徹斯特,親眼看著戕害她的人,得到她們該有的報應。我想,韓老先生會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韓叔?”


    身後,覺得不對的喬唯歡推開半扇門,遙遙的看見韓叔的身型僵了下。


    韓叔飛快的掛了電話,整了整臉色才迴身。


    喬唯歡抬了下眼睛,假裝自己沒看見韓叔過於鬼祟的動作,“韓叔,我媽睡了,我們先迴去,改天再來?”


    韓叔沉著一張老臉,心思不定的點了下頭,又恍然道:“我去看看你媽,你先迴去吧。”


    喬唯歡:“……”


    這叫什麽話?


    喬唯歡不會想歪,然而韓叔匆忙之下說的話,太有失他平時的風範。


    韓叔卻沒注意到她的臉色,抬腳就進了宅子。


    傅媽很是詫異這位老先生的去而複返,眼光向後,看見喬唯歡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點了下頭,她才不發一語的領著韓叔上樓。


    韓叔匆匆上樓,禮貌的在門上敲了敲,“宛如啊,我是老韓。”


    宛如是喬媽的閨名。


    喬唯歡在牆角頓住腳,聽見那道門開了。


    韓叔腳步沉沉的進去,一眼看見,壓根沒睡的喬媽委頓的坐到躺椅上,耷拉下眼睛。


    “韓先生,不好意思啊,我身體不太舒服,剛剛就沒下去。”


    “你身子不好,不下來就不下來,和我還客氣什麽。”


    韓叔在紅木大椅上坐下來,心思沉重的翻湧。


    那個年輕人,擺明了是不打算和歡兒斷開,歡兒也挺在意他的模樣。


    兩個人真要在一起,喬夫人這邊的事,必須要搞清楚,不然他怎麽能眼睜睜看著歡兒將來恨死自己?


    有一句話,那個年輕人說的對,真的為了歡兒好,他是應該多斟酌下,不能隻聽一麵之詞。


    韓叔定下心思,再不猶豫。他清清嗓子,壓著聲音問:“宛如啊,歡兒最近談了個男朋友,她和你說了沒?”


    喬媽臉色迅速的僵化了,她猛然抬起眼,灰蒙蒙的眼珠近乎凝固。


    “……男朋友?是誰?是不是那個什麽老師?!”


    韓叔不知道老師的梗,隻覺得喬夫人的反應很大。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們兩個還在聯係!說什麽很快就斷,很快離開,全是謊話!!”


    她緊緊的捏著扶手,睜大了灰沉的眼睛,過於激動的情緒讓她鬆懈的臉皮不停抽搐。


    “韓先生,你看看我的好女兒,我半輩子被她們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現在她就和那個幫兇攪在一起!她是嫌我活得太長,迫不及待的要甩開我,想把我送迴到地窖裏嗎?!”


    一門之外,傅媽驚疑不定的看看門板,再去看杵在門邊的喬小姐。


    她看見喬小姐的臉被長發遮掩,表情晦澀不清,抬起手,裹緊了身上的外套。


    很快的,門裏聲音再起。


    “看來你知道了……我今天來也是想問問你的意思,我看他們兩個感情還行,那個年輕人城府很深,但不像是能幹出那種事的人,當年的事,你是不是……”


    當年的事?


    喬唯歡眼皮一跳,向前邁了一小步,耳朵貼在門上,仔細的聽。


    門內突然又沒了聲音,三五秒後,是喬媽聲嘶力竭的哭喊。


    “當年、當年就是他啊!我親眼看見……不,是她讓我親眼看著,扒開我的眼睛,清清楚楚的看他從車上下來,進了許家的莊園!”


    “那時候她就在場,我的好女兒,我肚子裏爬出來的親骨肉,喬唯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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