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唯歡低眉順眼的、異常乖順的眨眼睛。


    “你生氣是對的,是我做錯了。賀先生、德姆維爾、公爵大人,我有罪,我道歉。”


    賀正驍:“……”


    他深邃的眉目舒展開來,露出一點真實的笑意,隨後鬆開手指,微微彎腰,不著痕跡的把人困在駕駛座上。


    “這麽乖……說說錯在哪?”


    隨著男人的靠近,喬唯歡不由自主的上身向後,抬手撐住車座。


    “我沒弄清楚事情就和你發脾氣。”太耍性子了。


    她說完之後,發現肩背寬厚的男人沒有挪動的意思,牢牢地霸占了由外投進車廂的半扇明光,眼眸幽深地注視她。


    ……這條不對?


    “錯在那天說的話太難聽。”傷到男人尊貴並且凜然不可侵犯的尊嚴?


    賀正驍低聲笑了,以一個讚許的口吻誇她,“太笨。”


    喬唯歡:“……”


    她成了炸毛的小獅子,開始去推男人溫熱的胸膛,“我不猜了不行嗎?”


    那點子“狂風暴雨”落到身上不疼不癢,賀正驍輕鬆的抓住她的手腕,再把人抱下車,筆直的長腿關上車門,把女人鎖進邁巴赫的後車廂,打包帶走。


    忠叔不在,賀正驍親自開車。他手臂搭上車窗框,重新戴上手套的長指安穩地掌握著方向盤,夜色的眸偶爾抬起,從餘光裏掃見女人安靜下來的眉眼。


    喬唯歡正望著自己的指甲,明顯在神遊太虛。


    “歡歡。”


    女人被驚迴神,驀地轉過頭,與剛剛截然不同的情緒沒來得及徹底掩飾,有半縷砸進男人的眼底。


    喬唯歡唿吸慢了,克製住表情,笑盈盈的問他:“怎麽了?”


    足足半分鍾,賀正驍都沒有說話。他不發一語的望著她,用一種深沉靜謐又包含著深意的眼光,像是在描摹她精致的輪廓,也像正在一點一點的掀開她的麵具,去窺探她正搖擺的思想。


    喬唯歡心底發虛,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害怕。她攥緊手指,潮濕的手心在座墊上留下一塊小小的深色痕跡。


    等到她的表情快要僵掉,賀正驍才說:“臉色太差,瘦成什麽樣了?再瘦下去,你就是男人的噩夢。”


    喬唯歡:“…………”


    她這輩子第一次聽見這麽高端的埋汰女人的話……還說她舌尖帶刃,賀正驍比她毒多了。


    然而之前紛亂的心思,也隨著這一句話沉了下去。


    邁巴赫停下,賀正驍長腿邁開,替她打開車門。


    喬唯歡見鬼的看著機場來往的旅客,“……來這裏幹什麽?”


    賀正驍解開她的安全帶,不徐不疾地說:“度假。”


    喬唯歡摸了下耳朵,沒聽明白的:“什麽?”


    大手落在她發頂,與之而來的,是男人寒涼的唇。他在她的眉心輕輕一碰,不由分說的把人拉下車。


    平時如影隨形的西裝男們不知道藏在哪裏,偌大的候機室也沒有其他人,隻有喬唯歡和賀正驍。


    喬唯歡坐著和方舒瑜發微信,交代了一下工作,再一抬頭,看見男人的背影。


    賀正驍麵向純透明的玻璃窗,不知道在看什麽,筆挺的身型仿佛堅不可摧,凜然沉穩的矗立在窗前。


    在見到一輛悄然停於機場外的黑色的車時,他唇角勾出優雅而恰到好處的弧度,然而喬唯歡敏銳的察覺到,他周身藏匿的很深的肅殺與淩厲……


    那輛車裏,戴了墨鏡和口罩的男人用目光梭巡他要找的目標,然而看了半晌,也沒有見到人。


    他拿起手機,發了條信息。


    ——薑總,德姆維爾臨時去了機場,等一下我會去查他去了哪裏。


    等待迴信的過程裏,男人拉下口罩,拿起純淨水瓶喝了口水。


    透過透明的塑料瓶和水,可以看見男人周正的唇齒,和他隻剩下小半的舌。


    喬長洲。


    在舌頭被割掉之前,他從沒有想過,人不能說話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尤其是在依靠口齒一步步爬上去之後,失去了聲音和地位,他的痛苦又會被放大多少倍。


    手機開始震動,喬長洲接起電話,聽那端的薑林昌冷冷的說:“確定他迴來的時間。”


    德姆維爾的落腳處確定了,薑林昌這麽說,就是已經準備好動手的意思。


    喬長洲點了一下話筒,用這點細微的聲響迴答了對方一個“是”。


    然後他重新戴上口罩,泰若自然的下車,穿過大廳去服務台,通過手機打字的方式來向服務台詢問。


    偶爾衣袖上滑,手腕內側的黑色若隱若現。


    沒有舌頭又怎麽樣?就像那條盤踞的大蛇,即便被割了森涼的蛇信,它還有淬毒的尖牙。


    ……


    登機之後,喬唯歡發現飛機上也隻有他們兩個。她調整了下角度,好讓自己的坐得更舒服點,忍了又忍,沒忍住,問旁邊的男人,“你這樣不如直接開飛機,還免得安檢什麽的麻煩。”


    賀正驍解開大衣上唯一的扣子,爾雅地脫掉外套,“國內的對空掌控是絕對的,你是想讓我上天被武/裝部隊射成篩子?”


    喬唯歡拿起杯子遮住翹起來的嘴,眼睛彎起來一點,“我以為你無所不能,原來你也有做不到的事。”


    “嘲笑我?”


    大手輕輕捏住女人的尖下巴,把她的臉轉過來,賀正驍不輕不重的問她:“沒人能無所不能,我做不到的事有很多。”


    “比如?”


    “比如摘個太陽給你。”


    那口氣,要多正經有多正經。


    喬唯歡張了張嘴,“……你剛剛看見了?”


    她自己沒當迴事,賀正驍也是不提不念的,她以為他不知道,敢情他知道?


    賀正驍鬆開她,順便把她拿來當掩飾的杯子拿走。


    “反應太遲鈍,他送花的時候你就該預料到,他很有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喬唯歡睜大眼睛,“……公司每天收到的花是曲陽送的?”


    她都不知道,這男人怎麽知道的?


    喔,她懂了,方舒瑜想了解送花人的身份,隻有通過和對方直接對話的方式。然而賀正驍不需要,他想要查人,有千八百萬種方法能知道。


    賀正驍端著她剛用過的杯子,毫無避諱地抵上性感的唇,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溫水。


    “不經風浪的人,世界觀很特別,天真、好奇都沒有泯滅的男人做出這種事,很合他的邏輯。接下來他也不會死心,會繼續給你送花,但是會親自送到你眼前,更有可能送上他所說的財產,以此證明他的真誠。你想徹底拒絕他,找我幫忙是最好的辦法。”


    喬唯歡別開臉,斜著眼睛看他。


    波瀾不驚的神情,穩如泰山的氣勢。


    “一個合格的紳士,會在這個時候表現出對女性的在意,他會生氣,會做出一副吃醋的樣子,讓女人開心點。”


    賀正驍長指微頓,他放下杯子,骨節分明的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上膝蓋。


    “歡歡,合格的紳士不會生氣。”


    “那你不合格了,你氣過好多次。”


    “有你和我鬧脾氣的時候多?”


    “我怎麽就是鬧脾氣……不對,你剛剛變相的承認你不是紳士了。”


    賀正驍眼眸深沉的垂下,十分不紳士的,將目光彈進女人薄薄的衣領之內。


    喬唯歡默默捂胸,低頭吃瓜。


    瓜是新鮮的,隻是她最近的口味真的變得奇怪。不是挑嘴,而是在不應該產生妊娠反應的時候,吃到一些平時吃慣了的東西,會覺得反胃。像上次的油條和這次的瓜,她都不能再碰。


    偏頭看了眼闔目的男人,好像是睡著了。喬唯歡輕手輕腳的去了洗手間,確定關好門之後,她彎下腰,臉色控製不住的發白,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擰開水龍頭,把壓抑的幹嘔聲一並衝走。


    等到胃裏的難受平息下來,她扶住水台,虛弱的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迄今為止,她仍然覺得不甚真實。


    因為從來不知道母愛是什麽樣的,對於即將要做母親的事,她很恐懼。


    然而從最初的慌亂裏鎮定下來,她竟然漸漸的有了一點期待。


    孩子……


    喬唯歡輕柔的摸著自己扁平的小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光有多溫柔,那是母性特有的喜悅和滿足。


    她未必會做一個很好的母親,但一定會傾其所有的去愛他,不讓她的孩子嚐到和自己一樣的辛酸。


    隻是,孩子的事,要告訴賀正驍嗎?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猶豫,但是心裏始終有個奇怪的聲音在提醒她:不要說。


    為什麽?


    ……


    飛機抵達的目的地是四季如春的k市,喬唯歡在踏出機場的一瞬間,領悟了賀正驍的意思。


    沒記錯的話,她手上的電影拍攝地就在k市,還答應了導演要過去客串。這幾天電影就要開拍了,她本來也打算要過來一趟。


    原來是為了公事,不過這屁大點兒事,值得賀正驍親自跑一趟?


    喬唯歡懶得想太多,先賀正驍幾步踏出大廳,伸臂做了個擁抱的姿勢,迎接k市指數優加的空氣。


    恰好一輛車“轟隆”而至,拉風的小跑在她旁邊停下,殘餘的尾氣噴了她滿臉。


    喬唯歡掩住嘴咳了兩聲,再一抬頭,發現小跑停了一排,車門齊齊打開,一群油光水滑的年輕人跳下來,二話不說的打開後備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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