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她神經敏感,但是不傻,看見賀正驍的那一刻就知道她安全了。如果不是後來的撩撥,她不一定會神經崩潰的開槍。


    喬唯歡暫時收了亂七八糟的心思,問他:“你好點了嗎?”


    修長的手指捏住書的一角放到桌上,再掀開鬆垮的睡袍,把勁窄的腰間那一層層的紗布給她看,“你覺得我看起來好不好?”


    喬唯歡無言以對了片刻,腳步輕輕的過去,坐到床邊,兩隻小手不知道放在哪裏好,幹脆放在膝蓋上。


    既不知道說什麽,也不知道該幹什麽,呆呆的坐了半天,直到男人輕微地咳了兩聲。她心尖顫了顫,把水遞過去,低眉順眼的喂他喝。


    頭頂的視線黑沉幽邃,她不敢抬眼睛,隻盯著賀正驍的嘴唇看。


    棱角分明的唇本來的顏色就很淡,受了傷,更沒有多少血色了,慢條斯理的開合,問她:“知道內疚了,嗯?”


    喬唯歡咬住舌尖不吭聲,賀正驍十分突然的抬手,捏著她的下巴讓她鬆開齒關。她一愣神,手腕輕抖,水珠歡快地跳出玻璃杯,撲簌簌的落下去,浸濕了被單和紗布。


    喬唯歡慌了,手忙腳亂的放下杯子,傾身過去看他的傷口,發現紗布上的紅色更深了,好像水是撒到了那處,著急的說:“你的傷……我去叫醫生。”


    堪堪滑下床,被賀正驍不輕不重的拉迴去,整個身子都被抱進懷裏,貼上寬厚緊實的胸膛。


    “別亂動。”


    喬唯歡怕碰到他的傷,乖乖的聽話,小心翼翼的調整好角度,就這麽躺在他懷裏。


    “……對不起。”


    喬唯歡抽了下鼻子,小聲問他:“你為什麽不躲開,還讓我開槍?你不知道我當時情況不對嗎?”


    賀正驍的大手緩緩撫上女人的發頂,低而平和的說:“成長經曆塑造人格,也會打碎人格。你對過去耿耿於懷,相同的經曆再來一次,重複的打擊會讓負/麵情緒疊加,除非你當時能徹底發泄出來,否則你會陷得比之前更深。”


    喬唯歡顫了顫睫毛,刷子似的掃過男人的胸膛。


    不能否認,賀正驍說的是對的。開槍之前,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迴到了五年前的狀態,陰鷙狠辣,滿心惡氣。當初她迴國之後自我調節了很久,才像個正常人似的過活。這次,她除了後怕,卻沒有再生出孤憤。


    全靠那一槍的宣泄,她才沒有留下後遺症。


    喬唯歡抬眼,對上男人優美的下顎。


    “你這算犧牲精神嗎?”


    “算。”


    “你說犧牲精神是判斷好壞的標準,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那我現在的也是錯覺嗎?”


    “歡歡。”


    賀正驍彎起唇角,發頂的大手緩慢地滑落,長指穿過茶色的長發,“你早就愛上/我了。”


    ……那你呢?


    喬唯歡舔了舔幹澀的下唇,柔軟的聲音裏帶了點細微的顫抖,“你還說過,你能給我想要的,那是什麽?”


    她看見男人略略垂眸,含蓄深沉的夜幕上,有細碎的星光浮動。


    “自由,尊嚴……”


    無意識蜷縮起來的手指被一點一點拉鬆,賀正驍的手指從她的指縫中穿過,溫存地和她十指交纏,搭上她手背的指尖卻寒涼入骨。


    “和信任。”


    賀正驍未必知道她經曆的細節,卻能從蛛絲馬跡裏拚湊出八九分的真相,然後把她的所思所想、所要求的,掌握得透徹明白——為人的自由、為女人的尊嚴、來自情人的信任。


    還有一個,是賀正驍明白知道的。


    喬唯歡認真的看著男人深邃的輪廓,企圖在他的麵目上找到什麽,可惜什麽都沒找到。


    出乎意料的,她沒有多少失望,仿佛早知道了結果。


    然而還是陷進了彷徨的黑暗裏,渾身發冷的摸索,到底還是沒摸到最想要的。


    夜風低低地從窗邊路過,送來的吟唱冷刻蒼涼。喬唯歡不知道為什麽,被那些淺聲細語唱得眼前模糊。


    怪她太貪心,總是在不合適的目標身上,去找不可能存在的東西?


    她一點點脫離開男人的懷抱,賀正驍沒有攔她。


    渾渾噩噩的出了臥室,沒注意看前麵,差點把人撞翻。


    忠叔抬手扶了喬唯歡一下,被她一把推開,愕然的看她下樓,再走出這棟建築,忠叔很快去到臥室。


    “少爺,喬小姐出去了,用不用……”讓她迴來?身子骨還沒好利索。


    賀正驍望著窗外,看那道纖細的人影拉開雕花大門,一步一步的走遠,逐漸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裏。


    他鬆了鬆眉心,沉肅平緩的說:“不用。”


    ……


    喬唯歡遊魂似的逛蕩到馬路上,被一閃而過的車燈晃迴了神。


    司機沒想到大半夜的有人在這裏想不開,差點連累他搞出一條人命,憋屈的探出車窗,“你有病啊?!”


    喬唯歡抬起一張蒼白的臉,長發幽幽的蕩在頰邊,自下而上的車燈將她的臉照出陰森的暗影,嚇死人不償命的低聲開口:“你有藥嗎?”


    司機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被刺激出來了,火速關上車窗,一溜煙的開走,留下嗆人的尾氣。


    喬唯歡係緊身上的外套,身上徹骨的寒意還沒褪,指尖那裏尤其濃重。


    木然的伸手攔車,直到手臂累到酸脹,才有一對小情侶試探性的停了車,猶豫了下,帶了她一段。


    下車之前,喬唯歡連謝謝都忘了說。她恍恍惚惚的迴到公寓,打開自己房門,在黑漆漆的玄關坐了下去。


    好久沒迴家,居然看什麽都陌生起來。


    冷不防鼻腔裏冒出一股酸意,喬唯歡艱難的忍下去,身上的汗卻爭先恐後的冒出來。她在冰涼的地板上蜷縮起來,痛苦的張開嘴唇,努力唿吸新鮮空氣。


    意識模糊的時候,聽見門開的聲音,有誰在大吼,還有誰在哭……


    等到清醒過來,她人已經到了床上,床邊圍著幾號人,外加一條狗。


    小黑豆團在腳邊,第一個發現她睜開眼睛,吭哧吭哧的爬過她的身體,在肚皮上一坐,“汪~”


    韓以柔正坐在床邊哭,發現她醒了,二話不說,直接撲上去,惡狠狠的搖她,“你怎麽迴事你!嚇死我了知道嗎?!身上疼嗎?想吃飯嗎?還是想喝水?這幾天你都在哪,有沒有……”


    傅明朗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過來,“韓姐,你讓姐先喘口氣。”


    喬唯歡失蹤好多天,這兩個人找不到她,焦心的吃不好睡不好。現在好不容易看見她人,韓以柔還能劈頭蓋臉的問,傅明朗卻是隻能囁嚅著喊她一聲:“姐。”


    喬唯歡知道他們擔心壞了,但是這種事實在沒有告訴他們的必要,頓時十分頭疼,啞著嗓子說:“明朗,幫我弄點粥,我快餓死了。”


    傅明朗什麽都沒說,狠狠的搓了下鼻子,轉身下樓去熬粥。


    沒等韓以柔發飆,喬唯歡便擠了下眼睛:“肉肉,等會再說,你幫我放點水?我想洗個澡。”


    韓以柔氣的,軟綿綿的懟了她兩下,紅著眼睛去浴室。


    等到安靜下來,喬唯歡摟過小黑豆,在它柔軟溫暖的小身體上搓了搓,才看向站在床邊的許鍾書,“怎麽了,一聲不吭的,不像你。”


    許鍾書半靠著窗台,輕輕的挑起眉尖,風流的眼角裏有掩飾不住的疲憊,口吻卻有幾分鄭重:“剛才看你情況不對,我讓醫生過來了。”


    喬唯歡動作一頓,抬眼看他,“查出來我怎麽迴事了?”


    許鍾書點頭,看了看關著的浴室門,“我沒告訴他們。”


    那醫生是個精的,也是靠譜的,進門瞧見喬唯歡,就知道她是什麽情況,隻把這事告訴了許鍾書。


    現在的情況,再加上之前被綁……


    “你被綁的事,我也沒告訴他們。”許鍾書踱到床邊,低聲問她:“唯歡,你是不是惹上什麽人了?”


    喬唯歡向後一靠,沉默了半天,才說:“算是吧。”


    “我能不能解決?”


    “不能。”


    “怕我被找麻煩?”


    “不是,是你真的解決不了。”


    德姆維爾、謝三、孟元德……包括在老爺子那裏下跪的薑林昌,都不是他們這種沒身份沒背景的人可以應付的。


    喬唯歡自嘲的想,她當初到底是哪裏來的勇氣,自以為是的去鑽那個男人編織的大網呢?


    許鍾書笑了,兩手張開,“你也太絕情了,好歹給我個表現的機會吧?”


    喬唯歡瞥他一眼,很給麵子的說:“小弟弟在我麵前沒有性別,你想表現什麽?”


    許鍾書:“……”


    他虎著臉把雙手放進褲袋裏,低下頭,“要我幫忙的時候就直說,別憋著。”


    “我會和你客氣嗎?”


    韓以柔放好水出來,兩個人立刻止住話頭,一唱一和的編了段假經曆,說去大山裏拍戲,沒信號沒網沒錢沒飯,剛才那是餓的……給韓以柔聽得一愣一愣的。等傅明朗熬了粥端上來,韓以柔填鴨式的喂她,喬唯歡一句怨言沒有,默默的咽下去。


    誰知道她家今天客人特別多,沒有多久,莫西臨也來了。


    莫西臨腳步匆匆的進來,喬唯歡在臥室裏,都能聽見他沉重急促的腳步聲。她披上外套,靠上床頭,等到莫西臨進來,露出一個極淺的笑,“好久不見。”


    莫西臨氣息不平的站定,卓然的身型透著一股子蕭索,英俊的麵容上布滿疲倦。仔細看,還能看見他眼睛裏的紅血絲。


    貴氣猶在,但太過憔悴。


    喬唯歡心裏咯噔一下,手指抓緊被子,“奶奶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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