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唯歡拍拍臉頰,活動了下僵硬的肌肉,直接推門而入。


    沉奢的辦公桌上摞了些文件,男人半低著頭,似乎在看文件,深邃的眉目被角度掩藏住,挺峻的鼻梁透著堅毅。那寬厚的肩背擋住窗外璀璨的光,讓他高大的身軀披上恢弘的光輝,投下的影子沉穩斯文,不動聲色的威嚴氣派。


    聽見聲音,他停了動作,抬起那雙藏了廣袤夜色的眼眸,“有事找我?”


    喬唯歡壓住心頭翻湧的情緒,平心靜氣的說:“剛剛你的秘書說,我的助理不能進公司,我想問問這事怎麽處理?”


    賀正驍合上文件,輕輕放到手邊那摞的頂端,嗓音濃醇的像珍藏的佳釀,一字一句都帶著餘韻。


    “我需要處理什麽?”


    喬唯歡快步走到桌前,自上而下的對上賀正驍。然而盡管她占據了高地,也沒法壓住男人身上渾然天成的驚人氣勢。


    “我不知道你應該處理什麽,但是上次我說過助理的事,你點頭了。”


    “添個助理不是大事。”


    賀正驍有力的手臂抬起,手肘撐住桌麵,十根修長的手指被純白色的手套包裹,慢條斯理地交叉起來。


    “你喜歡,添十個都可以。和人事走套程序就行,不用特意跑來問我。”


    喬唯歡被他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好,公事公辦,我現在去走程序。”


    轉身要走,身後的男人低笑了聲,跟著是他對著座機吩咐:“送份人事申請書過來。”


    那秘書動作幹脆利落的,喬唯歡不過是迴頭看了眼重新開始看文件的男人,秘書就來了,手上果然拿著申請書。


    早有預謀?


    你行,大女子能屈能伸,不和你計較……


    火氣越盛她越是壓著,快步走迴到辦公桌前,隨手拿起筆,飛快填了申請書,拿在手裏晃了晃,“現在還要走什麽程序?”


    賀正驍在文件末尾寫下遒勁有力的字,另一手抬起,手掌張開,“人事部審批通過之後我再審一次,你也可以先給我。”


    喬唯歡遞過去,賀正驍食指和中指夾住申請書,徐徐攤在桌上,大手一揮——


    否。


    喬唯歡:“………………”


    話說的冠冕堂皇,給你,給你死?


    喬唯歡的小宇宙爆發了,她怒極反笑,小手猛然拍在他正要落筆的文件上。


    她不留指甲,纖細白皙的指頭上,指甲光禿禿的,很幹淨。隱約可以看見指甲天然的紋路,和指甲上那層健康飽滿的光亮。


    賀正驍抬起頭,目光幽深的看她含怒的臉龐。


    “我們公是公、私是私,不管我們兩個怎麽樣,起碼在公司裏應該做到不帶情緒辦事。開會甩臉,那是我遲到了,我不對,可現在你百般刁難是什麽意思?我又惹你了?”


    何止是惹,都快上天了。


    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她還要當個睜眼瞎,連分手都提出來了。辛辛苦苦釣出來的血性全撒在他身上……比貓還難馴。


    給點陽光燦爛到家,欠收拾。


    拿起純銀的鋼筆帽緩緩蓋上,賀正驍彎起唇角,“為難你幹什麽,我還能付得起一個助理的工資。”


    “那你否了是什麽意思?”


    “否的意思,你不懂?”


    “你說過我可以添助理!”


    “我記得。”


    “賀正驍!”


    “公是公,私是私,在公司你該叫我賀總。”


    喬唯歡手指緊緊地按著,太陽穴突突的跳,腦袋直暈。


    她真是搞不懂這男人,前一刻才發現他強勢的溫柔,被一句話攪得她心神不寧。下一秒就搖身一變,彬彬風度成了不講道理的外皮,偏偏她還說不過他!


    男人又開始聯係秘書,言簡意賅的,聽不出情緒,卻字字讓她火氣大動。


    “來辦公室,請喬總出去。”


    一股熱流衝上腦門,喬唯歡再也忍不住,三兩步繞過辦公桌。


    “事情還沒說完,你要趕我出去?”


    被逼問的男人波瀾不驚,長腿交疊。


    “歡歡。”


    這兩個字的字音被他咬得格外綿長,聽的喬唯歡怔住,不期然的想起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賀正驍這麽喊她的場景。


    他家的陽台、臥室,他的邁巴赫,甚至在公司還沒正式運營的時候,在頂層這間辦公室沒有完全裝修好的時候,他們還在這裏……


    然而很快的,男人的聲音便將這些場景打破了。


    “你和無數的人打過交道,還不明白談事情和交朋友一樣,是‘合則聚,不合則散’?”


    喬唯歡猛然醒神,咬住嘴裏的軟肉,烏黑的眼眸盯著從容爾雅的男人。


    賀正驍這是在提醒她,她和他說散了的事?


    那不擺明了是因為這個才卡著方舒瑜的!


    喬唯歡出離憤怒了,抬起腿,膝蓋抵住大公椅上不多的空餘,兩隻小手突然就抓住男人熨帖正裝的領口。


    “你不待見我,可以,但你不該遷怒其他人。這件事對方舒瑜來說很重要,你不能開玩笑!”


    方舒瑜十四歲輟學,在三教九流的圈子裏謀生,學了一身混賬的本事,生活大致三點一線:家、作案地點、警/局。


    可誰是心甘情願想這樣活一輩子的?


    現在方舒瑜找到了出口,從非主流一躍成為主流,正是心存猶疑又興致勃勃的時候,她要是來個會心一擊,方舒瑜會怎麽樣?


    就算她讓方舒瑜做她的私人助理,可是方舒瑜一定會認為,那是喬唯歡的感謝,而不是對她自身的肯定……


    一股火,燒的喬唯歡肺腑生疼,胸口起伏不定,眼尾挑出來的紅炙熱濃烈,白到透明的皮膚底下,蓄勢待發的青筋若隱若現,可見憤怒值有多高。


    “一個不相關的女人,值得你動肝火,嗯?”


    賀正驍輕輕地挑起眉,眸底厚重的夜色微微翻湧。


    “還是你在她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才會格外上心?”


    喬唯歡渾身一僵。


    “不是!”


    “將尊嚴放在活著之後的人生,想掙紮但不知道出路在哪,你在那個女人身上,看見當年變成幽靈的自己……所以現在想‘救’她?”


    她沒那麽偉大,她隻是看不下去,想給方舒瑜一條出路。


    可那一個個的字順著男人性感淩冽的唇跳出,逐漸讓她的身子發麻,從腳底到頭皮。


    “……不是。”


    她挺直了脊背,企圖做出一副“你說的與我無關”的鎮定,然而輕顫的手和悄然抿起的嘴唇,已然出賣了她。


    手指鬆開,膝蓋下滑,想趕緊離開這個能窺測人心的男人。


    然而男人的手掌不過輕輕一握,便輕而易舉的捉住她的手腕,另一手環上她纖細的腰,不著痕跡的使力,讓心神不寧的她坐到他身上。


    喬唯歡慌亂的向後,不知道在抗拒什麽,又被男人拉著手腕拽迴來。


    賀正驍身子不動,沒有刻意靠近,那聲音和身上渾厚的氣息,卻全然籠罩了她,封閉了她所有的感官,讓喬唯歡隻能看見他、聽見他。


    “曾經有誰給過你逃避不開的磨難,打擊你的希望,踩踏你的尊嚴?”


    喬唯歡臉上血色褪盡,唿吸徒然加重。


    那雙和她平視的眼睛如同深不可測的潭,靜謐暗沉,一不小心便會溺在其中。


    “沒有……”


    “你在青澀的年紀遭遇這些,加速自我防禦機製的成熟。而你現在脫離了原先的環境,才意識到自己始終沒從‘過去’裏走出,不止對遭遇過的耿耿於懷,還會對有類似經曆的人動惻隱之心。”


    賀正驍將她的手指放在唇邊,輕柔地吻住。


    “你現在做的沒錯,沒必要把那些東西壓住。周遭的一切是塑造人的根本,‘成長經曆’是你的一部分,它將會和你共生共存,你不接納它,那永遠不會躍過它,還會陷在它給予的虛妄裏。”


    男人的話音、手指的熱源,絲絲縷縷的滲進神經裏,催眠一樣,讓人堅硬的意誌變得薄弱。


    喬唯歡眼神迷惘起來,嘴唇微動,“接納?接納之後呢,會怎麽樣?”


    “破而新生,你會比現在更自由。”


    賀正驍的唇觸碰她青紫色的脈絡,把最後一個吻落在她的手腕裏側。那點溫存的熱度,讓喬唯歡扇子似的睫毛細碎的發顫。


    胸腔裏轟隆作響,她的心跳聲快要震破耳膜。


    她順從於男人的暗示,相信他篤定的理論,那些隱秘的曆史即將順著出口宣泄出來,嘴角動了動,然後——


    秘書來了!


    敲門聲打斷了喬唯歡的衝動,她後怕的想,除了在敘利亞見到她的韓叔和韓以柔,她誰都沒有告訴過,剛剛卻差一點就信了這人的話,快要告訴他了!


    機會稍縱即逝,賀正驍也不在意,“進。”


    喬唯歡還坐他身上,當時便被這個字驚了下,使勁的扯迴被桎梏的手腕。


    原本以為賀正驍會攔一道,沒想到……他比她鬆手還快!


    喬唯歡差點把自己從男人的腿上甩下去,險悠悠的重新抓住男人的衣領,才把自己從四腳朝天的窘境裏解脫出來。


    借著慣性,反而比之前和他離得更近,整個人撲進他寬厚的胸膛。


    有三兩聲輕快的小動靜,喬唯歡驚魂未定的喘著氣,眯著眼看彈跳的白色小點。


    ……好像是紐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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