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昨晚她做夢的時候可能真的吵到賀正驍了,她到底還是大發慈悲的沒再動作,讓賀正驍舒服的睡。


    房間裏安靜下來,男人溫熱的胸膛隱隱起伏,唿吸綿長有序,清淺的在靜謐的房裏迴蕩,一下一下的節奏,好似舒心的安神曲。


    喬唯歡聽著聽著,忍不住閉上眼。


    等到她的唿吸平穩下來,賀正驍無聲地收迴手臂。


    下床,披上外套,離開臥室。


    幽暗的長廊上,男人的腳步靜寂無聲,昏暗的廊燈把他修長的身軀,印成一條黑暗冷沉的影子。


    推開走廊盡頭古樸的木門,沿著狹窄的樓梯,閑庭信步一般下到地下室。


    地下室裏隻亮了一盞燈,兩個魁梧的男人跪在地上。


    他們的手背了過去,遒勁的肌肉被束在質地上乘的黑色西服裏。聽見輕不可聞的腳步聲,低垂的頭顱仍然不敢抬起。


    如果喬唯歡在這裏,她會發現,其中一個跪著的人,是上次攔住梁二少的保鏢。


    賀正驍緩緩地舒展開手指,立在樓梯最末端的忠叔立刻遞過去一副純白的手套。


    女人們的小吵小鬧,他不會插手,喬唯歡自己也可以處理得很漂亮。


    可女人受了傷,是另外一碼事。


    賀正驍慢條斯理地戴上手套,唇角笑意深不可測。


    稠墨似的眼眸裏,滾動著重重殺氣。


    “你們失職的代價,選的是左眼還是右眼,嗯?”


    長廊上,貓小爺從窗戶外跳進來。


    柔軟的爪子沾地,貓小爺慵懶的打了個嗬欠,耳朵細微的抖了抖,隨後猛然豎起,轉頭,圓滾滾的眼睛裏閃著幽暗的光,望向走廊盡頭的木門。


    貓小爺像是在那道木門後看見什麽,爪子動了動,本來是好奇的向前,抬到半路,卻突然向後。


    跟著,它如臨大敵的豎起全身的毛,脊背高高弓起,露出尖銳的牙……


    隔天早晨,匆匆吃過飯,喬唯歡先一步上樓,換衣服。


    衣著整齊的出來,在走廊,和西裝筆挺的賀正驍狹路相逢。


    “出門?”


    喬唯歡邊紮頭發邊下樓,抽空迴他一句,“嗯,去看看我媽。”


    傅明朗辦事效率很高,昨天交代的事,今天早晨便給出迴複,說房子不錯。她去確定一下,不出意外,今天可以開始走手續和置辦新家具,喬媽那裏也要開始打包。


    辦好其他的事,到了老宅,已經是中午。


    李嫂看見喬唯歡來了,一臉的欲言又止,猶豫半晌,還是說:“小姐,莫先生來了。”


    二樓,臥室的窗戶半開,草木的香氣和歡快的鳥鳴穿過縫隙擠進來,細碎的生氣填充了整間臥室。


    喬媽今天的精神不錯,半躺在搖椅上和莫西臨說話,“小莫,歡兒平時讓你操心了吧?”


    喬媽知道莫西臨是自己未來的女婿,但她不上網、不看電視,也不看報紙,不知道喬唯歡和莫西臨分手的事鬧得轟轟烈烈,李嫂和傅明朗怕她擔心,也沒有特意告訴她這件事。


    莫西臨眉頭微動,口氣十分平和:“喬姨,她很懂事。”


    “歡兒是很懂事……”


    喬媽幾不可聞的唿出口氣,悠長的調子裏仿佛含了千言萬語,又像是沒有任何含義。她望向窗外,把外麵的青天和綠樹窩藏進眼底,眼睛仍然是灰撲撲的一片。


    “她為了照顧我,吃過很多苦。現在有你照顧她,我也能放心了。”


    莫西臨的喉結滾了滾,正要開口,臥室的門被推開。


    “媽,我來啦。”


    喬唯歡的聲音很柔,還有一點撒嬌的意味,聽得人心頭發軟。


    可莫西臨在那一瞬間,清晰的看見了喬媽眼底一閃而過的痛楚。他怔了怔,再去捕捉,喬媽已然恢複了之前的神色。


    抬眼,喬唯歡向他點點頭,跟著笑盈盈的進來,蹲在喬媽旁邊,輕輕為她捶腿:“媽,你太會享受了,我也想像你一樣舒服的曬太陽,可是我家的光沒有這裏的多,隻夠曬個腳丫。”


    喬媽輕輕的說:“懶丫頭,太陽有什麽好曬的。”


    “曬太陽多舒服……”


    莫西臨把空間留給她們母女,無聲的出去。


    等到他離開,喬唯歡把桌上的水杯遞給喬媽,眨了下眼睛,“媽,搬家之後,我們一起住好不好?”


    喬媽動作微頓,臉上的笑容淺了些,“好,媽也想和你一起住。”


    喬唯歡的心,鈍鈍的疼了下,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縮得很緊。


    聊了一會,喬媽有些倦意,想要午睡,喬唯歡便出了臥室。


    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把額頭抵在薄弱的門板上,閉上眼睛,想象門板之後的情景。


    喬媽躺在搖椅中,手臂無力的搭在膝蓋上,眼神暗淡,唿吸微弱。


    就像她曾經無數次撞見的情景一樣,床頭、地板、沙發、凳子……在任何一處地方靜坐,一發呆就是一整天,可以忘了晨昏,卻忘不了苦痛的過去。


    她把喬媽的身體從噩夢裏帶出來,她的心卻還留在灰暗的曼徹斯特,留在生機微弱的地窖。


    可那時候,盡管是地窖裏的幽靈,喬媽卻還掙紮著活下去。她仍然很努力的去期盼,不肯放棄對生和自由的渴望。


    是那場幼稚的逃跑,讓喬媽死在了逼仄齷齪的窄巷裏。


    ——媽,你怪我嗎?


    她無數次的想要問喬媽,又無數次的把疑問艱澀地咽下。


    一雙大手,攬住喬唯歡的肩膀,讓她迴過神。


    視線有些模糊,身側的人高大挺拔,麵目溫和。


    逼退眼底的潮湧,不著痕跡的掙開莫西臨的手,轉身下樓。


    莫西臨眼神暗了下來,跟在她身後,出了別墅。


    直到離開別墅一段距離,喬唯歡停下腳,迴身問他:“你怎麽會來?”


    “我今天迴老宅,恰好路過,進來和喬姨打個招唿。”


    莫西臨目光很深的看她,“你臉色很不好,發生什麽事了?”


    喬唯歡被正午的太陽烤得發暈,挑了塊幹淨的石頭,正準備坐下,莫西臨卻突然脫下外套,遞給她,“石頭涼,用這個墊著坐。”


    喬唯歡沒接外套,自顧自的坐上去,目光緩緩抬起,落在莫西臨的臉上。


    她臉色還在發白,眼眶帶了濕潤的紅,茂密的光自上而下,打在她的身上,讓她看起來有種不真實的脆弱感。


    可當她開口,口氣異常堅定,“莫西臨,我們別再碰麵了。”


    莫西臨眉心重重一跳,俊朗的麵目可見地凝住,僵硬地佇立在原地。


    半晌,他收迴手,“我以為,我們還能當朋友。”


    喬唯歡搖搖頭,“我不和男人做朋友,你也不適合和女人做朋友。”


    莫西臨胸膛起伏,劍眉緊皺,英俊的眉目間壓著翻湧的情緒,嗓音幹澀,“我們做不成夫妻,但是沒必要老死不相往來。我之前很對不起你,你怪我是理所當然,我想補償你。”


    愧疚太容易混淆人的感性思維,常常滾進“念念不忘”裏來魚目混珠,傷人又傷己。


    喬唯歡站起身,拂掉褲子上的灰塵,笑著說:“我說過,我沒有怪過你,所以你現在應該補償的人是陸筱雅,她跟在你身邊,受了不少委屈的。”


    “那你呢?”莫西臨腳下一動,站到喬唯歡對麵,“你跟著姓賀的,不委屈?”


    男人深沉如海的麵目,不期然的在腦海裏浮現,讓喬唯歡的眼睫抖了抖,“為什麽會委屈?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幹什麽。”


    “你確定?”


    莫西臨逼視她的眼睛,語氣沉沉,“你沒有告訴喬姨我們分開,也沒有告訴她,你和姓賀的在一起,為什麽?”


    “那不重要。”喬唯歡抬起頭,臉色波瀾不驚,“重要的是,我們永遠不可能了。”


    莫西臨猛然震住,垂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頭。


    他在幹什麽?


    他們已經分開了,而且各自有了別人,為什麽他還要堅持補償喬唯歡?還會在聽見她說“不可能”的時候,會變得惱怒?


    莫西臨出神的望著喬唯歡纖細的背影,急促的唿吸了幾下,跟著狠狠捏了捏眉心。


    快步離開喬唯歡的別墅,迴到莫家老宅,拉開古斯特的車門,低頭發動車子,再一抬眼,車前毫無預兆的出現一個男人,西裝筆挺,碩大的黑色鏡片遮住臉上的兇悍之氣。


    對方客氣的走到旁邊,客氣的叩響車窗。


    莫西臨擰眉,慢慢搖下車窗。


    “莫先生,我家先生有東西讓我給你。”


    對方從車窗的縫隙裏塞進來一個樸實無華的檔案袋,莫西臨思考兩秒,接了過來。


    那人似乎隻是過來送檔案袋的,沒再多說一個字,直接走了。


    莫西臨打開檔案袋,裏麵隻有幾張薄薄的紙。


    首頁上,“診斷報告”四個大字醒目刺眼。


    莫西臨的目光在觸及到報告上的名字時,瞳孔一縮。


    他捏緊報告書,指節用力太過,把脆弱的紙張捏出一塊四分五裂的缺口。


    ——莫董事長,你從來沒有看清過你身邊的人,也沒有看清過自己。


    打包的過程很輕鬆,傅明朗找來搬家公司,和他們的人一起,忙三火四的把東西搬上車。


    喬媽留在樓上休息,喬唯歡抱著黑豆在門口指揮,傅明朗腳下生風地搬著個大箱子,從她旁邊經過。她伸出一隻手,接住從箱子頂掉下來的手機,笑盈盈的說:“手機不知道放好,萬一丟了,你這個助理還怎麽工作。”


    手機落下的時候是立著的,喬唯歡的手掌剛好和電源鍵碰到,手機屏幕立刻亮了起來。她掃了一眼,完全沒見什麽,傅明朗便火速把手機拿了迴去,慌慌張張的放進褲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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