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唯歡轉動僵硬的身體,緩慢迴身。


    包廂裏的人卻一時沒有再看她,各自的目光重新迴到牌桌上。


    剛剛說話的人大概五十來歲,長得肥頭大耳、慈眉善目,可一雙眼睛裏全無感情。他翻起桌麵上扣著的紙牌一角,歎了口不知所謂的氣,“這牌不太好啊。”


    “孟老說了這話一晚上。”接話的男人麵容嚴肅,一條兇險的長疤從右側額頭延展到下巴,“結果現在,你的籌碼最多。”


    “看來今天晚上的氣兒都在孟老那。”孟老旁邊的男人,把灰白色的眼珠轉向正在發牌的荷官,皮笑肉不笑的說:“你這荷官沒鎮住場子,還得練。”


    敬業的荷官全身一顫,臉色唰地變成煞白一片,勉強擠出一抹諂媚的笑,“您說的是,我會更——”


    還沒說完的話被一隻大手掐斷,站在荷官身後穿著黑色西服的男人一身肅殺,毫無預兆地抓住他的脖子,扣著喉結的粗壯五指,不留情地按了下去。


    年輕的荷官全身一軟,臉色紅白交錯,眼睛逐漸翻白。


    “薑總,看你把小孩子嚇的,這可就不對了。”身邊的女人嬌小柔美,還是小有名氣的模特,孟老鬆開放在她腰上的胳膊,輕飄飄的把女人推向旁邊,笑嗬嗬地開口:“我今天的運氣都是她給的,不信的話,你試試。”


    小嫩模明顯一愣,隨後她的身體已經不由自主的靠向另一個男人。男人的手臂攬住她的腰,繞到身前的手掌直接向上,在她的胸口上毫不留情的一握。


    小嫩模全身止不住的顫抖,勉強彎起咬著的嘴唇,“薑總,您輕點嘛……”


    薑總灰白色的眼珠裏透出一點血色,意義不明的笑了一聲,掐著荷官喉嚨的人立刻鬆了手。九死一生的荷官像條瀕死的魚一樣,趴在地上猛力做了幾次深唿吸,而後顫巍巍的跪坐起身,頭也不抬的膝行過牌桌,對著幾個人連連磕頭,“謝謝孟老,謝謝薑總,謝謝……”


    “接著發你的牌。”麵帶長疤的男人冷冷出聲,荷官立刻噤聲,重新膝行到牌桌後,強自鎮定的站起來重新發牌。


    長疤男把手裏的牌扔到牌桌中間,隨後轉過頭,在低垂著眼睛的喬唯歡身上打量了半秒,“你,過來。”


    喬唯歡:“……”


    傻子才會想過去!


    親眼目睹了一場跌宕起伏的生死大戲,喬唯歡現在隻想跑!誰知道這群人會不會一個不開心,她就再也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喬唯歡腳步沒動,她抬起眼睛,甜甜的笑了起來,“我就算了。我朋友還在等我,要是留下來,他們可能會找過來,到時候擾了謝三爺和幾位玩牌的興致就不好了。”


    謝三爺總算正眼看向喬唯歡,隨後眼睛一眯,“你見過我?”


    混黑的謝三爺,全國沒有幾個人不賣他麵子,無論黑道還是白道,據說他的地下賭莊開滿整個東南亞地區。喬唯歡沒見過全身都是黑色傳奇的謝三爺,卻聽說過他臉上的疤。


    幸好,她猜對了。


    不幸的是,她居然猜對了!


    能和謝三爺同桌賭牌的人,想來身份都不會比他低。


    看來今天,想要全身而退,很困難。


    喬唯歡深吸口氣,細腰挺直,強自鎮定的開口:“我和未婚夫莫西臨出席酒會的時候,有幸見過您一次,可惜的是,那次沒有和您打上招唿。”


    如果是一般人,聽見b市數一數二的莫氏集團,可能會放過進錯包廂的女人一馬。


    可惜,包廂裏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莫西臨?”謝三爺沒什麽笑意的笑了一聲,麵無表情的看向喬唯歡,“那是個什麽玩意兒?”


    喬唯歡的心倏地沉了下去,蒼白的臉色像是被刷了一層釉似的不真實。


    謝三爺不可能不知道莫氏董事長的名字,那他這麽說,隻會有一個原因——沒把莫氏看在眼裏。


    和謝三爺相比,風光無限的莫氏確實不算什麽玩意兒。


    荷官已經重新發牌,謝三爺看了看剛到手的新牌,興致缺缺的扔到桌子中央,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再次響起:“你的臉我有點印象,你是演員?”


    喬唯歡穩了穩心神,腳尖不著痕跡的向房門靠攏,強行讓嘴裏跳出迴答,“演過幾部電影。”


    門口的打手不聲不響地攥住手腕,疼得鑽心的纖細手腕和打手黝黑粗壯的五指形成鮮明對比,看得喬唯歡眼皮猛跳。


    “小丫頭還挺鬼的。”孟老在麵前的籌碼裏拿出幾個,放在手裏一掂一掂,清脆的“哢噠”聲混著他帶笑的蒼老的嗓音,直直鑽進喬唯歡的耳朵裏,“等一會還有個朋友過來,你留下來和他說說話。”


    “五百萬,給你拿著玩去吧。”孟老把手裏的籌碼放在牌桌邊緣,笑嗬嗬的說:“丫頭,明白什麽意思吧。”


    明目張膽的交易擺在眼前,讓喬唯歡的身子狠狠一顫,大腦短暫的陷入麻痹,隻有三個字在腦海裏翻來覆去。


    走不了。


    哪怕提到莫氏集團,說出自己是莫西臨的未婚妻,這群人也沒有讓她走的意思。


    拿著手包的指頭緊了又緊,喬唯歡無意識的屏住唿吸。


    怎麽辦?


    他們不可能會讓自己打電話叫人,最有可能的發生的,是在她的手探進包裏的時候,旁邊的打手就會拿走她的包。


    而且,莫西臨現在不可能會接她的電話……


    無數的可能性在眼前閃過,喬唯歡發現,她現在沒有其他的路。最明智的選擇,是留下來和這群人虛以委蛇,不管這些人是不是想……事後,這些人都不會把無關緊要的她放在心上。那不管今天晚上發生什麽,眼一閉牙一咬,也就這麽過去了,沒有人會知道。


    可是喬唯歡不想,哪怕早在八年前,她就不再是小雛菊,她也不想違心的做這種交易。


    做好最壞的準備,喬唯歡反而冷靜下來。她笑盈盈的目光在幾個人身上一一劃過,輕輕拍了拍打手的手背,“這位先生,不懂得憐香惜玉,可是很難討女人歡心的。”


    薑總灰白色的眼珠,倏地轉向門口的方向。


    孟老半張著眼皮,和和氣氣的誇了一句:“小丫頭,有點意思。”


    謝三爺的食指在牌桌上輕輕一點,半晌,抬手比了個手勢。


    打手的鉗製悄無聲息的撤了,喬唯歡緊繃的神經卻沒有鬆懈。


    因為,門再一次開了。


    包廂裏的氣氛,徒然凝滯。


    牌桌邊的所有人,不約而同的、緩慢的把視線放在了她的身後。


    喬唯歡感覺到,一股寒涼的氣息,從四麵八方籠罩而來,漸漸覆蓋上她整個脊背。


    一道低沉的男音,從身後飄然而至。


    “來晚了,別見怪。”


    “哢噠”,大門應聲而合。


    不同尋常的氛圍讓喬唯歡微微偏過頭,看向進門的男人。


    隻一眼,就讓喬唯歡強自鎮定的心神猛然一晃。


    男人年輕,高大,穿一身熨帖的西裝,立領襯衫的扣子被扣到最頂端,純白柔軟的手套在外套領口一掃而過,掃落肉眼難見的灰塵,與外界夾風帶雪的喧囂。他英俊的眉目上明明帶了三分笑意,由內而外散發的禁欲與淡漠卻在周身繚繞不散,讓他看起來格外的涼薄。


    ……賀正驍?


    他怎麽會來這裏?!


    瞳孔無意識的緊縮,喬唯歡正想移開視線,賀正驍的目光突然對上了她的。


    無波無瀾的眼眸,是夜一般濃稠的顏色。


    四目相對了半秒,喬唯歡便低垂下眉眼。


    賀正驍的目光滑過女人的臉,在那隻黑色的蝴蝶上短暫的停留,隨即很快收了迴來。腳步未停的從女人身旁走過,賀正驍筆直地走向其他人留出的空位,“已經開始了?”


    “玩了有一陣了。”謝三爺的微表情出了一點變動,整個人氣息一變,就連臉上的疤也沒那麽兇悍了。打了個響指,荷官很有眼色的把眾人桌麵上的牌收好,為即將開始的新牌局來洗牌。


    賀正驍脫下外套,遞給角落裏站得筆直的侍者,旋即在椅子上坐下。


    牌桌上立刻開始了交談,一時之間,喬唯歡再次成了包廂裏的閑人,好像所有人都把她的存在忘記了。然而喬唯歡知道,她還是不能走出這間包廂。


    西裝筆挺的打手,還像個門神似的站在她旁邊。


    喬唯歡一門心思的想跑,在看見賀正驍之後,這個想法更加強烈。她咬著嘴唇,在原地踟躕半晌,孟老突然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丫頭,在那站著幹什麽?”孟老肥大的手掌對著賀正驍的位置一比劃,和藹的說:“去,過去坐吧。”


    完全無視了之前喬唯歡做出的明顯的抗拒舉動,壓根沒有給過她第二選擇。


    喬唯歡的身子一個激靈,當機的大腦在電光火石間想出來一個辦法。


    賀正驍正在和謝三爺說話,聽見孟老的話,用餘光看了看門口的女人。


    她的皮膚是一種近乎透明的白,襯得整個人都輕盈起來。她還很瘦,細細的腰有種不盈一握的脆弱感。


    然而這麽一個纖細脆弱的女人,不急不躁地走到牌桌旁,笑眯眯的說:“各位興致正高,不小心進錯包廂打擾到你們,是我不對,我哪兒還好意思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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