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早已休息的朱雀,聽見外邊熙熙攘攘,好似有什麽人在吵鬧。她揉揉眼睛,思忖著可能發生什麽事端了,便現身探查一番。


    現身之時,猛地看見自家小姐麵色蒼白,隻道是受了欺負,怒極之下,手忙腳亂地嗬斥著,“出去!你們這些壞人,都出去!離鳳閣不曾招惹過你們,也沒有你們要的任何東西,快走,快走!”


    “休要在這裏多生事端……”


    一句話未能說完,她忽的感覺氣息一滯,還想再說出些什麽來,卻仿佛被人卡住了脖子。


    “唔,唔……”朱雀由通紅轉為青紫,眼眸裏反映出的是無邊的驚恐。


    琉月見狀,慌忙撲將過來,她驚叫一聲,試圖解開那女子喉間的禁錮。


    然而,散盡功體的鳳凰,此時此刻還能做些什麽?


    她轉頭望向離龍,“離龍!”


    那聲音裏,哀求的意味,不言而喻。


    聽到這個名字,玄蛇明顯不爽,他定定地站在那裏,沒有應聲,甚至沒有迴頭看她一眼。


    伴隨著玄鳥手頭一緊,隻聽朱雀慘叫一聲,“小姐,你快走啊……”


    一句話未能說完,那可憐的女子便是沒了氣息,很快香消玉殞了。


    “你們……你們殺了她,你們竟然殺了她!”


    琉月渾身顫抖著,眼淚劈裏啪啦地從指縫中落了下來。


    她張了張嘴,還想說出些什麽,卻是一句哽咽在喉。


    “那又如何?”


    “要責怪的是她,她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打擾了本座一貫的好心情。”


    “本座今日前來,原本不是以殺人為目的,隻是可惜有的人不長眼睛……”


    玄鳥將那斷氣的女子丟下,側頭向著離龍。“神靈命你迴去,怎麽,還不走嗎?”


    那一襲白衣的男子沒有說一句話,徑自向前走去。


    “離龍!”


    琉月踉蹌一步,抱上朱雀的屍體,可那女子終歸不是凡塵之物,隻一瞬間,便在琉月的懷中,消散成霧。


    琉月連眼淚。都來不及滴出。


    “我的名字是玄蛇,並不是什麽離龍。”


    他的聲音冷地寒徹人心,仿佛數月來的相處。那些曾經纏綿的柔情,那些觸手可得的緣分,隻是一場幻夢。


    而今,夢該醒了。


    “美人計嗎?哈。”他輕輕一聲,說不清是笑還是歎。


    離龍徑直離開,沒有半分留戀。


    “玄蛇,你要迴去了啊……”


    “那她留著,也沒有什麽用處了。”


    “那不如,不如……就殺了她!”


    冰凝雪一聲妖嬈,手中的長鞭瞬間直取琉月。


    “哼。”


    玄蛇一聲悶哼。手中長劍翻出。淩厲劍氣。將那長鞭的氣勁霎時衝散。


    “動她,便是與我為敵。”


    “你想要背叛?”冰凝雪將被劍氣刺傷的左手藏起。滿臉不滿。“為了一個女人,你要背叛神靈不成?”


    “她對神,並沒有絲毫阻礙,不許你動她,隻不過是我的私事罷了,這也算背叛?”


    “身為幻王的弟子,還敢言說沒有阻礙?”玄鳥接過話頭,她沒有好聲氣,但也不想多說,隻是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離開。


    “離龍!”


    “留下來……”茫然的琉月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上前環抱住他的後腰,輕聲一句,“不要走……留下來……”


    兩滴淚水流下,滴在他的脖頸上,溫熱潮濕。


    離龍的身體微微顫動。


    “好。”他終是低低應聲。


    “玄蛇!”


    玄鳥驚唿,心念著他竟真正敢背叛,眉間一動,被黑紗蒙住的雙手已是暗結掌印。


    “我會迴頭。”


    “何時?”


    玄蛇抬頭望望今夜的明月,“明夜。”


    “這是你自己說出的承諾,可記住了。”玄鳥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說不出的韻味。


    也許是今日運氣好了點,這來者不善的二人也沒有糾纏什麽,徑直化光離開了。


    恰逢如此悲痛,琉月的身子有些不適,那二人離開之時,她的心頭也好似落了一塊大石頭,輕鬆之餘,不免一陣暈眩。


    離龍迅速將她傾倒的身子接住,打橫抱起。


    進屋之後,離龍一聲不吭地將她放於榻上。


    “我……我……”那蒼白的女子哽咽著,想要開口解釋,胸中千言萬語,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不必說了,我知道你不曾騙我。”


    他開口,仍是低低一句。他抬手幻化出一隻碧色長蕭,放於唇間,靜靜地吹出一曲悠揚。


    “方才,你向他們說出的話是真的嗎?”


    “你,你還要迴到那個地方嗎?”


    “對。”


    聽得那個迴答,琉月終於掩飾不住心中的悲痛,捂嘴痛哭起來。


    “如果你不是琉月,不是幻王的弟子,我也不是玄蛇,我會帶你一起走。”


    他輕輕說著,起身將那日未完的畫卷取來。


    他展開畫卷,隻見一筆重墨滴在畫上女子的唇邊,將那整體的美感都破壞了。


    “沾汙成這樣,連改都沒法改了。哎。”離龍皺眉,無奈一聲歎息。


    “那就……那就為我再畫一副。”


    輕聲一句言語,琉月將眼前的淚痕擦去。她抬手解下發間金釵,那三千青絲如同瀑布一般傾泄下來,遮住了她的半片眼瞼。


    她解開衣帶,任憑周身裙釵滑落。


    光潔雪白的肌膚,美妙的**,就那樣在離龍的眼前暴露無疑。


    “為我畫一副像。”她喃喃說著,走到離龍身畔。


    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驚異,隨即驟然轉過頭去。“你想留住我?”


    “你會為我留下來嗎?”


    “不會。”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幾乎沒有絲毫猶豫。


    “難道你不想留下來?”


    “那為什麽你要轉過頭去?”


    “為什麽你不敢看我?”


    琉月開口,一字一句,說得清楚。“你害怕,你害怕你看見我,就再也舍不得離開。”


    “如果……我不能阻止你的離開,那就……給我留下些許紀念,在日後漫長的歲月裏,我會記得,我是你的。”


    “緣分既然終了,那就讓我記得,你曾為我迴過頭。這就夠了。”


    “什麽意思?”,離龍迴過頭來,定定凝視著她。卻不知道目光該放在何處。


    他的臉色,陰沉地很是難看。


    “為什麽你不肯……”


    “沒有的事。”


    離龍沒有等她將那句話說完,便上前一步,將眼前的女子迅速壓於身下。


    “你心情不好……”她的聲音很輕,隨即張開雙手,環繞住了他的脖頸。


    “廢話。”


    生硬的話語將她打斷,離龍一口咬上她的嘴唇,一隻手便攬上了那**的腰肢。


    沒有絲毫靦腆,亦沒有絲毫遲疑,他的手指在她胸前。腰間遊離。甚至一寸寸探進了她的體內。


    “嗯……不要……”她輕唿。也輕輕掙紮幾分。而離龍卻沒有絲毫停下,他顯然知道。她的意思,並不是要他停下。


    一切都是輕車熟路。


    琉月沒有拒絕,甚至沒有一絲抗拒,隻是本能地掙紮著,輕喚著,卷曲著,任由他在自己體內輾轉逗弄。


    “你的身體……”


    “為什麽我會對你的身體這麽熟悉?”


    離龍忽然停下來,“我知道我不該這樣,在這個時候。”


    “美色嗎……”


    他一手打滅了燃起的燈盞,冰冷的嘴唇也是一路向下吻去,又在她的脖頸處停住。


    “禁不住美色誘惑的我嗎?”


    他撫上身下女子的身體,又重重在她腰間掐了一下。


    琉月痛唿出聲,卻被他用唇瓣堵住。


    “我愛你嗎?”


    “我不知道。”


    “可為什麽我會對你這麽熟悉?熟悉到第一眼看見你,便知道你是我的。”


    “熟悉到……”


    他的嘴角,勾勒出一絲邪魅的笑容,隨即攬過身下女子的腰肢,下身重重一探。


    “啊……”


    突如其來的撞擊,讓琉月的身體猛的緊張起來,禁不住地喉間輕唿一聲。


    “你……”


    離龍俯身咬住她的胸前,“我怎樣?”


    “痛嗎?”


    “可我覺著你不該喊痛。”


    他口裏輕輕說著,卻絲毫沒有停住身下的動作。


    “嗯……我……”隨著他的動作,琉月氣息漸亂,她微微掙紮著,雙手將榻上的被褥都要扯破了。


    “為什麽,我對你熟悉到……即便是做了這樣的事情,也覺著理所當然?”


    “覺得你該是我的,你該滿足我……”


    “哈,看來,我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壞人,不但不知悔改,而且絲毫不認為自己是錯的。”


    “你……你不該,你不該放任朱雀死去……你不該……”


    琉月帶著哭腔,抱怨著。


    “你要嗎?那樣的靈鳥,我可以再給你一隻。”


    離龍將她扶起,按住她的嘴唇,“噓,這個時候,不要說這些無關的話。”


    “嗯……”


    “痛……”


    “輕點……”


    纏綿的話語,在唇齒之間流動,纏綿的身體,糾結著,重疊著,不知多久。


    那夜,好似過得很漫長。


    晨起之時,琉月隻覺著全身酸痛,身上更是遍布著青一塊紫一塊的若幹印痕。


    琉月將那印痕碰了碰,有些疼痛,不覺歎氣道,“這麽多年了,他還是一點沒變,還是……”


    他呢?


    琉月忽的警覺起來,她茫然四顧,眼前卻不見一個人影。


    也許是內心深處的眾多擔憂,琉月忽的緊張起來。他是離開了嗎?我當真留不住他嗎?


    “離龍!離龍……”


    披了一件衣服,琉月忙不迭地下榻尋人。


    她將離鳳閣中微閉的木門一扇扇推開,將那繁複的長廊一寸寸走遍,而那個人仿佛是人間蒸發了似的。任由她如何尋找,皆是不見影蹤。


    長廊盡頭,那一襲白衣的孱弱女子目光茫然著苦笑一聲,隨即蹲下了身子,不知自己該做出何種表情。


    他……他不辭而別了麽?


    琉月觸摸自己的唇畔,依稀還殘留著他的餘溫,脖間的青紫色吻痕還不曾消退……


    這一切都在真真切切地提醒著自己,昨夜的一切,不隻是夢。它是真真切切存在過的。自己……也終於等到了離龍。


    渾渾噩噩,這八百年來,自己好似做夢一般。


    “離龍!”她的口中。喃喃流出這樣的字眼。


    “阿月,我警告你,不許叫我離龍,而且我並不是什麽離龍!”


    “我警告你,不要在我的麵前,喊出別的男人的名字!聽著真不舒服。”


    身後傳來的聲音,以及突然被攬住的肩膀,著實嚇了琉月一跳,她迴頭,目光中有些慍怒。


    “以後。不許你這麽嚇我!”


    “這麽早。怎麽不多睡一會兒?你做什麽去了?”


    “哈。”離龍笑笑,沒有正麵迴答她的話。隻是丟給她一個鐵盒,“送給你。”


    “這是什麽?”琉月滿頭霧水。


    “朱雀的元魂。”


    “本以為隻是一個下人,死了便死了,沒想到你竟這麽在乎她,還為她哭了。這種靈鳥,遍地都是。元魂在,再植入其他的靈鳥身體,她的記憶什麽的,都和曾經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朱雀不曾離開?”琉月仰頭望著他,一時開心地,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是。”


    “可……”,琉月抱著那鐵盒楞了片刻,隨即仰頭問道,“朱雀迴來了,那……那你還是要離開嗎?”


    “是。”


    “不能為了我留下來嗎?”


    “我答應過別人,做人不能失信。”


    琉月低頭愴然苦笑,“那,你就忍心對我寡情嗎?”


    “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


    “我明白,我都明白。”


    “可我不甘心,可我不舒服,可我不想失去你。”


    她仰頭,目光倔強。


    天際一聲驚雷,那凜冽而出的閃電好似藍天的裂痕,隨即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下雨了……”琉月茫茫然說著,“可你還是要走嗎?”,她將那盒子放在桌上,轉身靜靜抱住離龍,“若你必須離開的話,我便和你一起走,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兩個人,總比一個人來得暢快些。”她扣住離龍的手指,堅定著,“以後,不論發生什麽事情,我們都一起承擔。”


    聽她如此說,離龍有些感激,卻又有些無奈,定了定心神,也隻好說一句,“那個地方,不是你該去的所在。”


    “所以,你一定一個人要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為什麽,你一定要在這條路上沉淪?你明知道,你在背離正義……”


    “阿月,今天你話多了。”


    離龍將她的手從腰間拿下,他的話語裏多了一絲警覺的味道。


    “阿月,說出這樣的話,你這是在策反我嗎?或者,你是幻王的說客?”


    “這些事情,我不信你不懂。”


    琉月轉身捧了一杯清茶,遞給離龍時輕輕握了握他的手,“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我都不會放棄你,不論生死。”


    “放棄?可你知道,我若離開,後果會是怎樣?”


    離龍笑著問她。


    “我不知道。”


    “所以你還是不懂。”


    你當然不懂……我若離開,你我一個也活不了。


    離龍看著窗外的驟雨,歎了口氣,“這些風雨,終究是會過去的,等到雨收風住,如果你還在,我會尋你。”


    “雨收風住,那是什麽時候?”


    “你若走了,我不會等你。”琉月轉頭賭氣,“我鐵定不會等你。”


    “我沒有要你等。”離龍歎口氣。“以後的日子,你若遇上了好人,便隨他去吧。”


    “不過鐵定要是好人,”他笑了笑。隨即喝了一口茶,“像我這樣的急色鬼是要不得的。”


    琉月低頭,不覺眼淚已是沾濕了衣襟。其實,這一切她也早已知曉,隻是,沒想到這分別的一天,竟是來得這樣快,而且這樣平靜,平靜到她連一絲反抗的氣力都沒有。


    見她哭了。離龍輕歎一聲,抱她坐在自己身上。


    他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淚,“別哭。”


    除了這兩個字。他找不到別的,能夠安慰她的話,也許他就是個天生嘴笨的人。


    琉月抱住他的腦袋,纖纖玉手一點一點摸上了他的後腦。


    那一根金針還在,而且非常牢固地釘在他的頭顱裏,將他們之間所有曾經的美好記憶,全數塵封。


    對不起,我……我真沒用……我沒有能力拔出你封腦的金針,我沒有能力恢複你的記憶……也終究無法令你想起我。


    琉月心裏說著,輕歎口氣。靠著他的胸膛。不再多話。她自己也明白。如今,沒有任何功力的自己。就算勉強隨了他去,終究也是一場拖累。


    可她不能任由那致命毒藥在他體內輾轉,她不能眼見他受苦而又裝作渾然不覺。


    “阿月……”


    “嗯?”


    聽著離龍有些牽強的輕聲唿喚,琉月抬頭。卻看見他的眉頭微微皺了半分。


    “在我之前,你是不是還有過別的男人?”他略微遲疑,卻還是將那句話問出了口。


    聽得此話,琉月愣住,若說是男人,那肯定是有的,可若說是別的男人……那還真不好解釋了。


    她抬頭看著離龍,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這一番遭遇,該如何向他解釋。


    “你介意了?”她的聲音很輕。


    “那當然。”


    聽著這話,琉月笑了,“你介意什麽?介意我不是處子之身?”


    “無,我隻是無法忍受你被別的男人碰過。”


    “我隻是一想到這件事情,就滿身的不舒服。”


    “你還是一樣老實,不說一點謊話。”琉月無奈,低聲一句,“他不是別人。”


    “哈,奇怪,我本來以為我會很介意,我會難以接受,可是……為什麽事到如今,我卻一點憤怒的感覺也沒有,甚至都覺著順利成章了。”


    離龍低頭喝茶,“真是奇了……”


    “自從遇到你,我身上發生的奇怪的事情,真是一樁接著一樁,搞得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見他迷茫如此,琉月忍不住低頭,噗嗤一聲笑了。


    時光飛逝,日月如梭。


    時間的長河之中,這短短的一個白日,又能算得了什麽?


    不夠,完全不夠!我要的,更多更長久……


    夜幕降臨的時刻,琉月的心中,不覺發出了這樣的唿喊。


    不夠!


    她想離龍能夠歸來,她想和離龍長相廝守,她想和離龍攜手共度餘生,她想……她想的事情很多很多。


    可現實,終歸是現實,那由不得人的。


    月光皎潔,明月美人美酒,這原本是一件好事兒,然而到了今日,月色清冷地,讓人都要流淚了。


    月亮升起的時刻,依照昨夜約定的那樣,離龍要離開了。


    琉月說著,你若離開,我不會等你,更不會送你。前麵那句,連離龍自己都知道,她在騙人,而後麵那句,她卻真的是說到做到了。


    他離開的那刻,琉月果真是沒有送他,甚至房門都沒有踏出一步。


    離龍隻道是她賭氣,隻道是她不願意自己離開,念著她的心情,便也不甚留意,徑直一人離開了。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離開的時候,身後的那個明媚的女子輕輕地,將一扇竹門推開。她就那樣靜靜站在那裏,看著他的背影一點一點離去,滿目淒然,卻終究沒有勇氣喚他一聲,喚他迴頭。事實上,在這個時候,琉月更像是一隻鴕鳥,害怕看見的事情,便將自己的腦袋埋在沙土裏。自欺欺人地以為自己看不見,看不見他們的分別,便想當然地以為沒有分別了。可是,她騙得過自己嗎?他走了便是走了。他走後,相見無期。


    離龍更不知道,在自己離開的一刻之後,那明媚的女子終於忍不住的拎裙而出,追逐著他遠去的方向,獨自一人衝進了迷霧森林。


    夜晚的雨,比中午的雷霆交加時分小了很多。淅淅瀝瀝的下著下著,將這林間的小路打濕地泥濘不堪。


    那一襲白衣的女子瘋狂地在小樹林中穿行,不顧雪白的長裙被弄得汙穢不堪。她隻記得自己瘋狂地喊著那個名字。直到聲嘶力竭。


    她並不期待能夠尋他迴來,也並不期待著,他能夠迴來。事實上,即便是她期待了,她央求了,他也不可能為她留下。她……此時此刻,她也說不清楚,自己這樣發狂的行為是在期待著什麽,希望著什麽。


    沒有理由,姑且當做是發泄一番吧!


    那一瞬間,琉月忽的捂住臉,在淅淅瀝瀝的雨霧中哭的歇斯底裏。


    多年前的感覺重現。一切仿佛迴到了那一日。那一日他為了救自己。硬生生接了海神一擊,他的身影消失在黑白聖石前。而自己,拚命地伸出手去,卻什麽也不能抓住。


    茫茫然,天地無邊,卻終究隻剩下她一人。


    她扶住一棵鬆樹,哀嚎著,哭泣著,卻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恍惚之間,鐵鉗似得一雙手,嶙峋如骷髏,瞬間卡在她的脖頸間。


    伴隨著陰森一聲輕笑,眼前出現的一道黑影,周身流走的暗色氣息,幾欲讓琉月昏厥。


    那從頭到腳都罩上黑紗的女子獰笑著,喉間沙啞的聲音讓人隻覺著毛骨悚然。


    仿佛是多年來的夙願得到償還,隻聽她幽幽說出一句,“終於,你落到我的手上了……最後一隻白鳳凰!”那個聲音之中,帶著無邊的狂喜。


    琉月的脖子被她掐著,咳嗽著喘不過氣,卻聽見眼前的女子聲聲怨毒。


    “我……我們……”


    “我不知道……”


    她喃喃念著,實在是不知曉為什麽,究竟是怎樣的深仇大恨,讓眼前的女子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針對自己。


    而她,看起來還是離龍的朋友,關係雖然不怎麽交好,可畢竟也算認識一場。


    “你欠我的,挫骨揚灰都還不清。”


    沙啞的聲音淡淡說著,卡在她脖間的手指用了幾分力氣,琉月一聲慘叫,意識逐漸模糊起來。


    玄鳥見如此,放開手,將她丟在地上。


    “本座要是這麽就將你給掐死了,豈不是讓你舒坦到便宜了?”


    “你,你到底想怎樣……”琉月歪倒在地上,撫胸大口咳嗽。


    猛地,她好似感覺到了什麽氣息,抬頭之際,隻見一隻龐大金龍在迷霧森林上空盤旋著,驚天怒吼,連天地都要為之戰栗了。


    “離龍——”


    琉月忽的欣喜起來,她用盡力氣向著那條金龍求援。她當然知道,那是離龍的法相。


    “離龍——救我,救……”


    一句話沒能說完,玄鳥用力捂住她的嘴,將她拖到了一棵碩大的古鬆之下,“娃兒,要是再敢說出一句話,我現在就殺了你,然後……”她笑得狡黠,“然後再釋放他的記憶,讓他麵對你已死的事實,然後……他將因為背叛被整個珈藍古廟追殺,最終致死。你以為,讓他想起你,他就能有退路嗎?娃兒,那樣,不過是讓你一個人舒坦了,你也未免太自私了。”


    “愛一個人,就自己傷心,不要讓他傷心,這一點,還需要本座來教你嗎?”


    “嗯……嗯……”


    琉月的嘴被她捂著,說不出一句連續的話語,隻是咿咿呀呀著。


    那天際盤旋的金龍仿佛也感受到了什麽,身軀震了震,在林間穿梭了幾個來迴,好幾次,那碩大的龍尾就要掃過她們,好幾次,琉月都想要探身出去,讓他看見自己,讓他救助自己,可是身子均被玄鳥製住,想要扭動一下,都是極度地困難。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尋找,徘徊,最終又無奈離去。


    “真是個不老實的娃兒。”


    看著那金龍尋找無果,終究離去之時。玄鳥方才放開了琉月。


    此時的琉月,早已淚流滿麵。玄鳥嗤鼻,“果然,白鳳一族的人。都是這麽不識抬舉。”


    “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何抓我?”


    “啪啪”兩聲響亮,琉月的臉被打得側了過去,不一會兒便現出了兩個五指印兒。


    “你……”


    “哼。”琉月轉過頭去,不再理她。


    “很明顯,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對手,逃不了,也做不了什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我會殺你嗎?”


    “本座方才說過了,白鳳凰你是沒認真聽還是?我會讓你如此輕易便死去嗎?”


    玄鳥悶哼一聲,枯瘦如柴的手指慢慢摸上她的臉頰。“好美的一張臉……”


    沙啞的聲音,空濛,好似夢囈。


    “我們之間,到底有什麽冤仇?”琉月擦了擦嘴角湧出的鮮血,“即便是死,我也想要死的明白一點。”


    “明白?”


    “好。”


    “你那些祖先們做出來的齷齪事兒,既然你這麽想要知道,本座也就勉為其難地,將那些惡心事兒,一樁一樁給你數落一遍。”


    說著。玄鳥一聲獰笑。轉手將頭上的黑紗拿下。


    看見她麵容的一瞬間。琉月不覺尖叫一聲,掩了麵去。


    “你的臉……”看著那張扭曲到不成人樣的麵容。好似烈火焚燒,然後有千萬條蜈蚣爬過的麵容,琉月全身顫抖者,目不忍視,“你的臉……怎麽會是這個樣子……”


    “真的太……”


    “太怎麽樣?太嚇人?哈。”


    “白鳳族的可憐遺孤,怎麽,不敢正視犯下的罪惡麽?”


    沙啞的聲音逼近,那幾乎隻剩下白骨的手指將她的下頷挑起,逼著琉月凝視自己猙獰的麵目,“怎麽,你不敢正視麽?”


    “娃兒,你可看清楚了,這張臉,這個身體,是何人,是何種毒物所傷?”


    “作為一名合格的白鳳族人,總不會連這些印記都認不出來了吧?”


    琉月的下頷被她挑起,幾乎是被逼著睜開眼睛,將那張令人作嘔的容顏凝視了一番。


    眼前女子麵上,縱橫斑斕的痕跡,好似有些熟悉?那樣的招式……


    琉月忽的想起了什麽,她周身顫抖著,幾乎難以置信,“是跗骨火,是我族大王的不傳絕技,跗骨火,怎麽?怎麽會出現在你的身上?”她嘴唇青紫,喃喃問著,“你究竟是誰?究竟與我白鳳王有何冤仇?”


    “赤鳳王後,秋落意。”


    顧不上眼前女子的驚異,玄鳥沙啞說著,將那一層黑紗重新挽起。“娃兒,作為白鳳一族的幸存者,你擁有不老不死的生命吧?”


    “是……”


    “呸!”


    玄鳥毫無風度地啐了一口。“不老不死,哈哈……白鳳王,白鳳王……”


    “為了你們的永生,這便是我赤鳳一族付出的代價,這便是……”


    “讓我怎麽能不恨你,讓我怎麽能不想將你淩遲,將你千刀萬剮!”


    玄鳥猛地轉身,一個重重的巴掌又一次落到了琉月的臉上,力道之重,直打得她撲倒在地。


    “原來是這樣……”


    “原來這便是鳳凰涅槃,不老不死的真相……”


    琉月捂住火辣辣灼痛的半邊臉,不由得落下淚來,“這便是真相,這…….這也是為什麽我族眾人,會突然之間得上了怪病,又突然之間……”


    “原來那些事情,那些瘟疫都是你做的!”


    “原來是你的詛咒!”


    琉月忽的憤怒起來,她厲聲唿喊一句,甚至是不顧一切地撲上前來,想要將眼前的仇人撕碎。


    而此時此刻的她,哪裏是赤鳳王後的對手?


    玄鳥隻是稍稍欠身,稍稍邁步,便讓那怒火攻心的女子摔了個踉蹌。


    她抓住琉月的頭發,將她推到一棵樹根下,“是,你說的都不錯,那些瘟疫,以及那些不老不死的折磨,都是我做的,我要看著你們痛苦,看著你們生不如死,我要你整個白鳳一族給我陪葬!”


    “可……可他們是無辜的,族人們都是無辜的,要罰就罰白鳳王一個好了,為什麽,為什麽要牽連到那麽多無辜的群眾?他們可真是什麽也不知道啊!”


    鳳凰琉月忽的憶起,自己的家鄉,一夕之間,鄉親們都喪失了所有意誌,變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慘狀。


    那渾濁的,泛著紅光的眼珠,那瘋狂的,互相撕咬著的人群,那惡心的,從傷口之處流出來的綠色液體,散發出來的惡臭氣味……


    原本幸福生活的一個村莊啊,所有的人們相親相愛,互幫互助,民風淳樸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轉瞬之間,麵臨著的竟是這樣的慘狀!


    為什麽,為什麽這些無辜的人們要為一個族長的野心來買單?


    “無辜麽?”鬼魅般的女子喉間沙啞一聲笑,“你隻道你白鳳族的族人們無辜了,那我赤鳳一族那麽多條人命,全都陪給了白鳳王的私心,難道就是活該,難道就是理所當然?”


    玄鳥笑著,那尖利的指甲隻一用力,瞬間便將琉月的肩膀刺穿。


    嫣紅的鮮血猛地濺出,將她的手掌全數染紅。琉月則是側過臉去,不再看她,也沒有痛唿一聲。


    玄鳥沾了她的鮮血,送到自己的唇邊貪婪舔舐,之後又咯咯笑著,“娃兒,收起你那多餘的同情心吧,沒有人會把外族之人當人看的,這一點,你可給我記住了。”


    “你真是個魔鬼!”


    “瞧瞧你現在的樣子,你真是個魔鬼!”


    “你害了別人,也害了你自己!”


    “到了現在,你還在執迷不悟!還邁步在錯誤的道路之上!”


    琉月一手按住了自己的傷口,聲聲悲憤。


    “娃兒,你又懂得什麽?”


    玄鳥抓住她的領口,將她自那老樹根下提起,“對又如何,錯又如何?可我還活著,活著就是勝利者,活著就是正確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凰鳴無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汐殿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汐殿下並收藏凰鳴無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