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撩起的瞬間,那蜿蜒著的清澈溪流,攜帶著叮叮咚咚的流水聲,倏地映入了那亭亭少女眼簾,伴隨著喉間一聲驚喜唿喚,她便迫不及待地自馬車之上跳下來,興奮地摟著葉縉的脖子,幾番調笑,口裏嗚嗚地喚著,雖是咿呀不成音,無人明了她心中之意,但觀其神情,想來應是心中歡喜,道一番感謝之類。


    興奮良久,葉水芙方才放開了葉縉的脖子,歡快的向著前麵的溪流奔跑而去,留葉縉在身後焦急大唿一句,“芙妹小心,莫要落水才是!”怎奈眼前的女子歡脫著,哪裏會在意身後的言語,她玲玲淺笑著,步伐如此急促,轉眼之間已是奔至溪畔,俯下了身子,將纖細的手指放入清水之中蕩滌著,看那繞指漣漪細細排開。


    女子指尖漾起的粼粼波紋,如同深山之中響起的綿軟歌謠一般,一圈圈蕩了開去,環環相隨。即便是如此,那水中的遊魚卻依舊悠閑地四處蕩來蕩去,絲毫沒有被眼前的不速之客驚擾。那雙清澈明眸倒映在一片碧水之中,秋水映夏流,更是添了幾分明澈純淨。觀此情景,葉水芙眼眸略微動了一動,秋水泛波,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纖手伸於腦後,將麵前一直蒙著的輕紗慢慢解開。


    瑩瑩碧水蕩漾,映出一張傷痕累累的麵容,她抬眼,水中的遊魚似乎被這樣可怖的容顏嚇到,倏忽四散。葉水芙愣在那裏,一陣酸澀從心底徐徐湧起。她仰起頭來,眼眶裏泛出幾分微紅,轉頭一聲歎氣,纖手掬起一捧清泉,輕輕的拍打在自己臉上......


    葉縉遠遠望著她蹲於溪邊的背影,如此清瘦,如此綽約,如此脆弱,仿佛輕輕一碰,便會隨風飄散。心念一句,她可是棲檸唯一的公主啊!轉念想起自己此時四處奔逃的處境,不覺心裏湧起一陣淒楚。


    窸窸窣窣一陣輕響,馬車裏的人影動了動,更是激起了葉縉的滔天怒火。他一個迴身,便是上前一步,跨上馬車,將周身癱軟的江安提了出來,一把推於地上。


    江安此時,雖是沒有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奈何體內殘存的十裏香醉迷性未消,又被封住全身穴道,無法運功,此時手腳軟如棉絮,渾身無力,隻能如同一堆泥巴一樣,被葉縉丟於地上。


    沒有憤怒,沒有咒罵,甚至沒有一絲反抗,江安非常順從地倒在地上,不發一語。須臾轉過頭去,徐徐閉上了眼睛。葉縉見他如此悠閑,更是怒火三丈,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榔頭般的拳頭揚起,雷霆萬鈞,幾欲砸在江安的臉上,卻見他忽的睜開了眼睛,直直地凝視著,目光冷冷,看不見絲毫懼色。


    “哼。”葉縉唇角微揚,喉間發出一聲冷哼,隨即便是一把將他推倒在厚厚的枯葉之上,迴身揚眉念一句,“此番你周身遭製,若是被我打傷,若是芙妹過來,隻怕又要說我是趁人之危了。”他斜眼,打量著倒在地上的江安,徐徐一聲,卻是略有深意,“王子身中迷藥,葉縉若是動手,可真是勝之不武了。”


    “哼。”江安瞥了他一眼,重新閉起了眼睛,清冷的聲音之中聽不出一絲恐懼。此時他被葉縉一把推倒在厚重的枯葉之上,全身無力地側臥著,身下一枝尖銳的樹杈自他的手掌中擦過,留下依稀幾道血痕。絲絲痛楚自他的掌間傳向大腦,江安吃痛,周身一顫,手指也微微握緊了幾分。


    怎麽?他忽的心裏一驚,眼睛也是瞬間睜大了幾分,徐徐轉動手腕,怎麽,此時手腕竟是能動了麽?迷藥,痛感......可以緩解那麽一點點麽?若是這樣的話......清秀的眉宇微微蹙起,一時計上心來。


    “哈哈,”江安的嘴角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輕笑,掙紮著翻過身來,壓得身下落葉發出沙沙幾聲輕響。掙紮許久,方才使得自己仰麵躺在一片枯葉之上,將方才受傷的手腕壓於身下,偷偷地將那尖利的樹杈握緊,徐徐紮向自己的後腰。尖銳的痛楚自他的腰部傳來,江安的眉頭皺了幾分,卻仍是嘴角淺笑著,佯裝一番平靜無波。


    葉縉靜靜地看著眼前掙紮移動的人影,隻見他眼睛微微閉著,麵色平靜,看不出任何神情。那棲檸世子不禁皺起了眉頭,心裏越發越疑惑,麵對著此等危急局勢,他尚能如此平靜,是悠然還是早有預謀?難道,東萊王子看不出,若是到了月櫻,除了投降之外,便隻有死路一條麽?而對於江安這樣的人,他......真能安心的降了棲檸麽?


    江安的手腕,在身下,一分一分紮進自己的後腰,自腰間襲來的痛感,使得周身被麻痹的肌肉一分分變得敏感,方才頭腦之中那嗡嗡的疼痛感,經過這麽一刺激,蕩然無存,他的頭腦,也逐漸清醒了許多。


    葉縉負手而立,冷冷盯著麵前的人影,嘴唇動了幾動,等不得羞辱的言語自他唇邊流出,後腰之間便是猛地一痛,伴隨著身後女子憤怒的一聲嗚嗚,他踉蹌一步,轉過頭來,齜牙咧嘴,“芙妹你......好大的力氣......”他的手護在方才被葉水芙砸到的地方,忿忿不平地指責著。


    “哼,”極端憤怒的目光自葉水芙清麗的眸子中流出,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隨即便是奔到江安的身畔,將他徐徐扶起,眼裏滿是心疼。


    江安一驚,手下一動,慌忙將方才的樹枝埋於厚重的落葉之下,向著麵前的女子,輕輕一笑。手上流出的鮮血,將他的青色衣袖染得一片血紅。葉水芙見狀,更是憤怒不止,迴頭直直地盯住眼前的葉縉,那目光之中的流露出的清冷,宛如修羅之境染血的惡鬼,高貴之中,憑空添了幾分殘忍血腥,盯得葉縉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這種殺意逼人眼神......芙蓉公主怎麽會留有?葉縉雖是心裏驚恐疑慮著,仍是訕笑著上前一步,恍惚歎一聲,“芙妹的眼神,真是好淩厲!”


    “哼。”葉水芙喉間冷哼一聲,轉頭不去理他,一方小帕幫著江安清理了傷口之後,一把扯了紫衣,將他手上的傷口,徐徐包好。


    “芙妹......”葉縉皺了皺眉頭,抬手幾欲說出些什麽,卻被葉水芙圓睜的怒目逼迴了口中。小妹如此神情,對待敵人如此心態,此番可真是讓他為難了。葉縉見狀,隻得轉頭長歎一聲,無奈擺擺手,問一句不著邊際的話,“芙妹可是餓了?”


    那一襲紫色靜靜地坐於一片枯葉之上,纖手將麵前的青衣男子扶起,目光之中流露出的,那一抹無法抑製的關心和心疼,甚至還帶著深深的歉疚,使得作為當事人江安都不由得迷惘起來。


    “不礙事......”江安心裏念著不合禮數,將自己的手從她的手中抽迴,尷尬囁嚅一句,“不礙事,隻是一些小傷,公主莫要費心了。”


    葉水芙不從,一把將他的手掌從身後拉出,就那樣靜靜地凝視著,沒有迴頭,更沒有理會葉縉。江安抬頭,望一眼麵前的清麗女子,覺得自己此時的身子,恢複了一些力氣,他眉頭微蹙,計上心來。隨即淺笑一聲,向著葉縉,悠悠說一句,“一上午不曾吃飯,江安可真是餓了。”


    “你!”小妹如此關心神色,眼前的階下囚仗勢囂張跋扈,竟是如此調侃!一股無名業火自葉縉的脊背之處蔓延上來,直燒到眉梢,他拂袖冷眼,“東萊王子,我可有問你?”


    葉水芙聽得,瞬間轉過頭去,直直地盯住世兄的眸子,那清麗眉宇之間的怒火仍未淡去,卻仍是堅定地向他點點頭,纖手出雲袖,皓腕輕翻,婉轉的手勢令人眼花繚亂。


    葉縉低頭,喉間一聲無奈長歎。“好吧......”緊咬的牙關良久擠出這樣的字眼,隨即便是大步跨到江安的身前,不顧身邊女子的死命撲打,愣是一把將江安粗魯提起,拿了極粗的麻繩,將他的雙手反綁於身後,打了幾個死結,又瞪著眼睛認真檢查了幾遍,方才放了心似得長舒一口氣。


    江安略微閉眼,也不反抗,任由他將自己的雙手綁起,隻是在他行動的當兒,抬手在他的手腕之處,輕輕觸摸了幾下,趁他驚訝停頓的當兒,小手指在那繩結之處迅速穿過,隨即便是閉了雙眼,一副聽天由命的淒然神色。


    不顧葉水芙拚命反對,葉縉將江安死死綁住之後,抬手敲打著她的額頭,厲聲威脅著,“若是你這丫頭,膽敢趁我離開之際私自將繩結解開,待我迴來,必當有你好看!”言畢,抬手重重在那女子的腦殼之上敲了一敲,發出“砰”地一聲悶響,想來是下手重了,葉水芙抬手護住腦袋,聲音沙啞地嗚嗚著,向後瑟縮退去,連那一汪明媚的秋水也泛起點點淚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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