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輕步慢旋,徐徐跳開,鳳目微嗔,帶著幾分撒嬌,雙手輕輕地點著秦淩煙的肩頭,嘟起小嘴,“堂兄平日裏可是最疼瑤兒了,那瑤兒此番問堂兄一句話,堂兄且實話實說,莫要欺騙了。”


    聽得此話,秦淩煙一時愣住,隻覺丫頭古靈精怪,他一把抓住那隻點在自己肩頭的小手,轉頭一聲輕笑,眼眸裏閃過幾分無奈,隨即攤了攤手,揚眉道,“你且說說,堂兄什麽時候欺騙過你?”


    書瑤掙紮著,抽出被他捏痛的小手,略微婆娑了幾下,仰頭幾分委屈,皺眉抱怨一句,“堂兄的力氣真大,弄痛書瑤了。”說著說著,她臉上的神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輕聲問一句,“聊陰之戰,萬州可有出兵?”


    秦淩煙聽得,轉頭噗噗幾聲大笑,伸手在書瑤的頭上使勁地戳了幾下,嗤笑嘖嘖道,“大王可是隻有你一個女兒,以前是千教萬教,都著不了門路,今日可真是開竅了,”言至此,他仰頭望向天邊的一抹流雲,佯裝幾分愜意,摸摸腦袋,笑一句,“什麽時候,瑤兒竟也關心邊疆戰事?真是奇了。”


    書瑤此時,有幾分著急,她拉著他的衣衫,苦著臉央求道,“堂兄你且說說。”


    秦淩煙觀她此等神色,知是真的急了,雖是不明其中緣由,心裏念著此等事情,現在眾人皆知,也算不上什麽軍國機要,告訴她也無妨。便抬手拍了拍她的額頭,柔聲一句,“那是當然了,大王與了王子一萬兵士,原本便是將計就計,誘敵而已,之後萬州出兵,繞於敵後,前後夾擊,若不如此,難道真讓江安那小子前去送死不成?隻是......”他迴過頭來,頓了頓,目光之中透出了幾分讚賞,“江安可真是厲害,竟以一萬兵士全殲棲檸,真是,嘖嘖......”他搖著頭,幾分佩服,連連稱讚。


    “當然!”不等他說完,秦書瑤便是接了話頭,打斷他的言語,驕傲揚眉一聲,“當然了,王兄何等神勇!”


    秦淩煙聽罷,哈哈大笑,抬手指著秦書瑤,嘲諷道,“瑤妹莫要驕傲了,江安小子,若是當真如此神勇,還能落入棲檸賊人之手,等著大哥我前去救援麽?”


    書瑤聽罷,揚起粉拳,捶了他幾錘,幾番跺腳,嘟嘴嗔怪道,“不和你言語了,真是無趣!”言畢,便仰頭哼了一聲,留下秦淩煙一人,徑自轉身向外奔去了。秦淩煙望著她的背影,那身影如此綽約,一襲米色紗衣,在風中依稀烈烈,如同夏日千紅中翻飛的翩躚蝴蝶,如此無憂無慮,自由歡快。念及此,他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彎淺笑,搖頭念一聲,“這丫頭!”抬望眼,隻見天邊流雲遣倦,幾隻晨鳥斜翅,掠過樹梢,啄著羽毛,啾啾叫著,唿朋引伴而去。他迴身望向永福宮,隻見氣勢恢宏,盡顯王者霸氣,一時恍惚,竟覺得那麵前的宮殿依稀模糊,鏡花水月一般,逐漸遙遠起來。他長歎一聲,搖搖頭,忽的念起今兒一早,東萊王差人送過來的急詔,雖未言明所為何事,但觀使者神色凝重,猜是要事,再念江安此番身陷棲檸,必定在東萊王的心中激起了軒然大波,不覺心中有了幾分不安。轉頭長歎一口氣之後,便是整了整衣冠,徐徐步入永福宮中。


    而在那氣勢恢宏的永福宮中,東萊王秦嵐坐於龍椅之上,望向女兒淺笑轉出的方向,輕搖慢晃,神態雖是悠閑,眼神卻是極為嚴厲,一聲冷笑自喉間發出,隨即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蔓延上嘴角,淺笑抬手,念一句,“丫頭不說實話。”


    熹微晨光,將那夜幕輕輕撩開,幾番羞怯輾轉,終於登場。那抹光亮,輕輕撥簾,和著輕微的顛簸,將沉睡許久的江安喚醒。睡夢中,他眉頭微蹙,晨光明亮,映得他睜不開眸子,一時心煩,抬手想要阻擋,方才發現自己現在,仍是使不出分毫力氣。忽的憶起,此番自己還是棲檸人的階下囚,被灌下了強烈迷藥——十裏香醉,等同於一個殘廢之人。“哈哈。”念及此,他不禁自嘲一聲。


    忽的身下一個巨大顛簸,迷藥濃重,江安的手指無力抓緊,一時間身體被顛地向後仰去,踉蹌而倒,頭便是撞上一個硬硬的物體,“撲通”一聲,幾分微痛,不覺“呀”的一聲出口。


    頭腦中嗡嗡直響,不待他反應過來,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迅速撫上了自己的額頭,那掌心處,滲出絲絲清涼。江安一時驚異,抬眼便對上那紫衣女子略帶擔心的目光。她恍惚垂下眼瞼,喉間發出急切地嗚嗚聲,江安一愣,心念於理不合,轉頭將她的手甩下,隨即便是訕訕笑著,默然無語。他目光流轉,觀察四周,方才發下自己此時身處一輛小小的馬車裏,方才的顛簸,想來應是道路不平,磕磕絆絆所致。而此間,眼前隻有那棲檸的芙蓉公主一人,這樣想來,葉縉應是在外邊駕車了,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他目光流轉,唇角淺笑,若是身邊,隻有這一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的話,那事情,便是好辦多了。


    身側的紫衣女子此時並未注意到他狡黠的神情,眉宇之間仍是帶了幾分歡喜,纖手輕撫,將他的身體慢慢扶正,口裏咿咿呀呀地嘟囔著,江安不語,隻是淺笑著隨她擺弄,雖是不明了她喉間在說著什麽,不過,觀她神情,應是責備自己不夠小心之類。真是個天真無邪的姑娘啊!他心裏微微想著,身體被那女子搬過來,斜靠在馬車內側,閉目養神,雖是不發一語,腦中卻猶自盤算著脫身之計。葉水芙見狀,幾番欣喜,眉眼微彎,想來嘴角應是勾出了一抹新月。


    馬車裏空間狹小,難以行走,她低著頭,踉蹌著挪過去,到了江安一側,便是抬手將小窗之上的小簾卷起,讓幾抹日光,能夠將他找到。陽光正好,不冷淡亦不刺眼,她將頭伸出小窗,抬眼看向天空的漫天流雲,隻見雲朵遣倦,愜意非常,隨即閉了眼睛,伸出手去觸摸掌中流過的淺淺清風。


    江安抬眼,望向眼前的身影,微微一笑,佯作無謂狀,那般不經意地一問,“此番,我們去向何處,棲檸乎?”


    葉水芙聽得他開口,眼角的笑意更加濃烈了,她驚喜轉頭,不顧江安的阻擋,一把將他的手掌拉過,在他粗糙的大手之上,徐徐劃下幾個字,“東萊蓉城。”


    “蓉城?”江安看罷,頓覺驚異,抬頭看她,滿眼的不可置信,“怎會是蓉城?難道不是聊陰或者錦涼?”他有些疑惑,那東萊蓉城深居東萊腹地,僅在國都萬州之南五百餘裏,若是去了蓉城,豈不是和棲檸南轅北轍?


    仿佛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質疑,葉水芙的目光裏,添了幾分急切,她有些慍怒,喉間不滿地哼哼著,重重點頭,抓起他的手,一筆一劃重重寫下,“東萊蓉城。”


    簾外駕著馬車的葉縉聽見了內裏的響動,一個迴身,劈手將那簾子拉開,眼見江安已醒,嘴角一聲冷哼,沒好氣的念一句,“王子醒了,還是切莫喧嘩,你的處境,可比我們棲檸人好不了多少,若是驚擾了那東萊人,要赴黃泉,怕是也比我們早走一步吧!”


    “哼!”江安轉頭,一聲輕蔑冷哼,絲毫不去理睬他那挑釁的語言,轉過頭去,靜靜地看著窗外一派柔風美景。那馬車急急行走在一片幽靜的樹林之中,應是很久沒有人來過了,此間夏日,而那往年零落的枯葉,仍是鋪了一層又一層,車輪碾在落葉之上,發出沙沙的響聲。夏日正好,流風婉轉,鶯語呢喃,樹影斑駁了日光,溪水猶自潺潺,叮叮咚咚著,偶爾聽得幾聲猿啼虎嘯,強勢而來,驚起林間飛鳥一片。這一路上的景色,如此熟悉,竟仿佛是在哪裏見過一般,如此清麗,定是東萊腹地,南方之景,江安皺眉,眼裏閃過幾分疑惑,轉頭喃喃一句,“莫非,真的是往蓉城而去?”


    那聲沉沉的低吟,若是在平日人聲鼎沸的街道之中,倒也無人在意,然而在這幽靜的樹林之中,卻顯得極為清晰,那自然是,落了葉縉的耳畔。聽罷此語,他唇角淺笑,隨即揚手鞭了駿馬,迴身低低一笑,帶著幾分驕傲,揚眉一句,“沒錯,是蓉城。”


    “哈”江安聽罷,轉頭一聲輕笑,目光流轉幾番,帶著幾分讚歎,徐徐念道,“可真是聰明,棲檸人竟會想到藏匿在天子腳下,”他雙目微微合起,“果然,應了那句古語,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突然,仿佛想起了什麽似得,他的雙眼驀地睜開,帶著幾分質疑,轉而啞然失笑,喃喃一句,“哈,原來是這樣!那,世子可真是精明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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