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一道閃電,利劍般劃過天際,留下長長一道裂痕,如惡魔撕開的裂口,猙獰地俯瞰著這片土地,隨後便是幾聲滾滾雄雷,轟隆幾聲,驚地雨燕四起。江安一行,此刻正坐於城主府議事,突聞天際驚雷,新吾城主心裏一驚,手中金杯一抖,竟是須臾滾落。江安見狀,皺了皺眉頭,轉眼望向左世坤,淡淡一句,“城主無恙乎?”左世坤俯身撿起,有些尷尬,卻是抬眼陪笑,幾番巧語,將方才的失態掩飾過去,“突來驚雷,上天雄力,我等小民,感其威嚴,如何不心驚?”


    “哈哈。”晏青鬆手中羽扇輕搖,沉吟一番,一聲輕笑,“六月急雨,也屬正常,”迴眼望向江安,笑一聲,“隻是,這水字麽,嘖嘖,”望向江安,嘖嘖一聲,佯作沉吟狀,不再言語。


    “水之一字,實乃上天垂憐東萊。”江安呷了一口小酒,也不抬頭,隻是靜靜把玩著手中金杯。眾人雖是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無不希望這疾風驟雨來得更為猛烈。滄江龍起,盛怒之下,水漫聊陰。區區棲檸,血肉之軀,怎能擋得住自然雄力?


    “嗨!”韓奕聽得幾人如此說,實在是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案上,冷笑一聲,“不過是下了一場雨,何來如此文章?”他轉頭打量一眼左世坤,狡黠一笑,“左城主驚雷,莫不是做了虧心事?”


    一語出後,左世坤聽得,心裏卻是比方才更驚,頭上冷汗幾欲流下,惶恐擦了擦,慌忙陪笑道,“哪裏,哪裏!”心裏好似揣了一隻兔子,撲撲直跳,擦把冷汗,雖知韓奕隻是一句玩笑話,心裏卻也是忽的一顫。轉頭嘀咕一句,世人皆道,伴君如伴虎,此番看來,可真是貼切!這幾日,光是陪著王子,便已是步步驚心,時時冷汗,若是那東萊王,想想便是要命了。


    雲光暗淡,黃昏驟雨,摧了新綠,折了殘紅,風驟雨急,歸燕難歸。幽暗陰森的囚室之中,零星幾點鬼火,映出室內之人猙獰的麵容。一人拿了燭火,靠近地上的老婦,抬手戳了幾戳,忐忑著,抬頭向著另一人問到,“三哥,她是不是死了?”


    那被喚做三哥的人此時正端著一碗麵,叉了雙腿,坐在角落裏吸溜著。此等血腥,血肉零落,處處泛著腐肉味的場景,難為他還吃得下去。聽得如此一聲,一個激靈湊了過來,抓起地上老婦,熟練地探探鼻息,方才嚼了嚼口中食物,咕嘟一聲吞了下去,輕蔑瞅了方才那人一眼,抬頭道,“大驚小怪,活著呢。”


    那人伸手,學著三哥的樣子,小心地探了探鼻息,隻覺微弱至極,隻有一息尚存。擔心地望了一眼三哥,憂心忡忡道,“還是小心一點得好,要是死了人,韓將軍迴來,非扒了我們的皮不可!”轉頭戳了戳崔錦娘,歎一句,“他可是王子身邊的人啊!”


    “哼。”三哥一聲冷哼,起身便走,正欲抬手端起還餘半碗的麵,忽聽天際一聲驚雷,嚇得兩手一抖,驚叫一聲,那碗麵便是打翻在地,一片狼藉。


    天際那聲驚雷響過,牆角老婦手指微微一動,喉間發出低低一聲,咳了幾聲,竟是翻了個身。那人指著她,轉頭向著三哥,嘿嘿一笑,驚喜道,“料地不差,還活著!”三哥被雷驚到,打了那碗麵,正是怒氣衝衝著,聽見錦娘一動,一個箭步上去,揪住那老婦。他猙獰著,惡狠狠正欲罵些什麽,卻見一道黑影閃過,來人手提長刀,一襲黑衣,劈手一刀,將那屋門劈開。二人被著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動,不等迴身驚訝一聲,“誰!”轉眼明晃晃的刀刃已臨脖間,刀鋒薄如蟬翼,在兩人脖間割裂開一道血痕。刀光一閃,來不及發出一聲唿喊,兩人肥碩的身體傾倒,鮮血忽的噴射而出,竟是濺了錦娘一身,絕命當場。


    這名受盡折磨的老婦耳根一動,知曉眼前之事,卻並沒有露出什麽驚恐的神色,她掙紮著爬起身來,坐在那裏,慢慢靠在身後染血的牆壁之上,咳嗽著,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和從容。她靜靜地靠在那裏,渾濁的眼珠轉了一轉,如此平靜,仿佛這樣的結局,她早已料到。行刺王子,此等大罪,怕是千刀萬剮都難贖其罪吧!動手之時,她早已有了此等覺悟。隻是……隻是……有些不甘,縱然是她願意一命換一命,可那些人,真的會如他們所說,放過薛澈麽?她的身體,忽然劇烈地抖動起來,醜陋的眼瞼貼上昏白的眸子,緩緩閉上眼睛,喉間發出嗚嗚一聲,似在問詢著什麽。那黑衣人也不答話,徑自上前一步,揚手一劍,穿入她的小腹,透體而出,將她直直釘在身後的牆壁之上,血絲蜿蜒成一道小溪,順著她的藍衣徐徐而下,她隻是閉了雙眼,喉間不曾發出一聲痛唿。


    那老婦突然掙紮起來,她拚命掙紮著,似有些不甘,黑如焦炭的手握上釘入她身體的那把長劍,血沫自她的嘴角噴湧而出,她咳嗽著,昏黃的眸子淒然盯著麵前來人,一行淚水倏忽而下,如同枯黃沙漠裏湧出的月牙泉。她掙紮著想要將那長劍拉出,黑衣人有些詫異,略微愣住,隨即揚手又是一劍刺中。老婦的身體如斷線風箏飄搖,無力地癱倒在地上,血沫依舊從嘴角湧出,她喘息著,聲聲咳嗽著,掙紮抬手捂上傷口,蘸了鮮血,在那散發腐臭氣息的地板上移動著,下頷被打落,此時的她早已說不出一句話,口裏嗚嗚著幾聲零散的淒音,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如此淒厲,如同南雁離群,杜鵑啼血。她的麵容扭曲著,和著刀傷,分外可怖。連麵前的黑衣人都驚訝地後退一步。


    驚恐之下,一劍又出,以閃電般的速度沒入老婦的心髒,又倏忽鑽出。血驀地從她胸膛裏噴射出來,濺在她的藍衣之上,濺在這新吾死牢之中,濺在來人黑衣之上,分外殷紅。她的身體匍匐著,染血的手指掙紮著,向前摸索著,婆娑著,顫抖著。稍稍仰頭,向著麵前的黑衣人,那昏黃的雙目此時,竟迴光返照般有了些神采,有了那樣,稱之為希冀的神采,黑衣人疑惑,皺了皺眉頭,上前從她的懷裏,摸出一物。染血的手忽的垂下,那迴光返照般的神采倏地消失,身體終於傾倒在這死牢冰冷的土地之上,逐漸冰冷。血從她的身體裏汩汩滲出,逐漸漫上麵前蘸血掙紮的一筆一劃,逐漸淹沒她一生最後的執念。黑衣人疑惑地望了一眼,此時方辨認出,那淩亂著的一筆一劃,那是幾乎認不出的四個小字,“他可安康”。


    那一瞬間,棲檸帳中的某人,受傷的左眼忽的撕裂般疼痛起來,那樣難以忍受的疼痛,牽動著他的大腦,他的心髒,讓他忍不住臥於榻上,哀嚎起來。左眼,汩汩流下雪來,那也正常,那是一道傷口,空明眼毀去,留下的傷口。而那右眼,此刻為何也控製不住地流出……那稱之為淚水的東西?胸口流竄的,慢慢揪緊的一絲心弦,有些疼,更有些酸澀。那是心麽?一個聲音問道,他一個轉身,仰麵躺在榻上,兀自哈哈大笑起來。心?真是可笑,他身上,怎麽會有那種東西?今夜風疾雨驟,折了青梅,摧了殘紅,今夜深恩負盡,斷了念想,全了心願,怎奈......


    香盡小爐


    風華無雙紅顏鍼


    碧衣琵琶曾動京華


    執手訴情深


    纖帕錦繡


    五月花深縫韶華


    紅酥手青絲萬千根


    明月照不盡離別人


    斷盡浮生


    今夜聽雨人斷腸


    紅塵流光


    刹那離愁又添淚一痕


    陌上花開


    誰念紅袖倦春深


    桃花謝盡隨流水


    燕雀猶自悲黃昏


    三生緣定轉眼塵歸塵


    濃情蜜意此話當真


    一紙紅箋一曲音


    一世繁華一處塵


    碧痕啼碎沉香夢


    琵琶聲停空遺恨


    杜鵑啼血聲聲歎


    驚霜寶劍颯颯寒


    須眉自古丹青眷


    棄珠飄零滄海間


    黑衣人見狀,皺了皺眉頭,上前踢了那屍體一腳,狐疑之下,不夠確定,愣是在那滿目瘡夷的身體之上,再捅上幾個血窟窿,見沒有反應,方放下心來,收劍迴鞘,轉身便欲離去。


    “東萊的人,即便是死囚,這樣殺了,想走,恐怕也得問問主事吧?”身後,一男子飄逸的聲音響起,那黑衣人聽罷,皺了皺眉頭,足尖點地,不及迴頭,已是身在數米之外。他眯起眼睛打量著麵前的來人,見他一副書生模樣,弱不禁風,手中羽扇輕搖,不覺心中有些輕視,眼角略斜,冷哼一聲,便是拔劍,飛身上來,直逼晏青鬆。刀鋒猶自滴血,攜著掩不住寒芒,泛出凜冽殺氣。青鬆不為所動,仍是微笑著,手中羽扇輕搖,隻一抬手,一支雪白淩羽自羽扇而出,輕若塵埃,卻是利劍般不偏不倚,釘上黑衣人的脖間。躲閃不及,他喉間發出一聲痛唿,雖是小傷,奈何其上迷藥強勁,不待他抬手拔下,已經侵入血脈,眼前一陣模糊,竟是直挺挺倒了下去。晏青鬆見他中計,緩緩上前,仍是羽扇輕搖,斜目而視,正欲將他踢翻過來,卻見上空突飛暗矢,直向地上之人。青鬆耳根微動,羽扇輕搖,隻一抬手,那流矢竟停滯在他手中的羽扇之上,“滅口麽?哈,有趣。”伴隨著喉間低低的一聲嗤笑,羽扇再動,一個轉身,將方才那流矢原路奉迴。果然,牆壁現出一個黑影,閃了幾閃,躲過那奪命流矢,倉皇奔走。


    “哼。溜得倒快。”青鬆嗤笑一聲,止了腳步,目光望向手中羽扇,方才接觸流矢的地方,此番已是如烈火焚過般,烏黑一片。他皺了皺眉頭,隨手扔掉羽扇,雖是那般不經意,臉色卻逐漸嚴肅起來,良久冷笑一聲,“又是朱顏粹,好狠的毒!”


    卻說那棲檸帳中,主帥葉縉有些心急,屏退了左右,獨自一人在大帳之中踱來踱去。那聲驚雷,惹得他有些心煩,無奈之下,掀開帳簾,放眼望去,隻見雲光暗淡,蒼天仿佛裂開了口子,湧出了惡魔,嗤笑著將天地撕裂,怒吼著化為聲聲驚雷。大雨滂沱,席卷蒼穹,他望向天際,兀自沉思許久,不覺已被大雨澆地,濕了衣衫。帳外守衛見了,忙欠身提醒一句,“外邊雨急,世子還請進帳歇息。”聽他這麽一說,葉縉有些愣然,閉上眼睛,沉吟許久,心裏念著此番棲檸軍中,應是有些消息了,揮手命令道,“你且去喚楚尋副將前來吧。”


    那兵士領命,自然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向副將帳中而去。他立於帳外,焦急道,“副將安好。”如此數聲,卻是不見有人應答。兵士狐疑,心念,莫不是將軍不在營中?或者是出了什麽事情?戰戰兢兢揭開帳簾,眼前現出的,竟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副將楚尋斜靠在椅背上,首級落地,脖間血液早已凝固,顯然已經死去多時。濃重的血腥味散逸開來,催得那兵士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幾欲轉身奔逃。稍微鎮定,望了一眼地上人頭,他愣愣地站在那裏,悲歎一聲,“哎,副將。”念畢,便急急地迴去上報。


    昨夜,,抽了。今天連發兩更,補上。唿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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