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了,她要發飆了。”非常熟悉自家老媽翻臉模式的伍嫣,在杜寬雅一走後,立即小聲地提醒身旁共患難的夥伴。


    “快閃。”眼見苗頭不對,富四海趁著輸不起的伍賀蘭還沒注意到他們時,連忙自一旁的小門偷偷遁走。


    迴到杜宅的杜寬雅,在洗完澡擦著猶帶著水珠的頭發踏進閣樓的房裏時,剛巧在這時靠近門邊的窗扇也遭人自外頭開啟。


    “小嫣?”杜寬雅看著懷中抱了一顆枕頭自窗口爬進來的她,不禁有些想搖頭。


    因為他們兩家的建築物蓋得很近,加上房子的中間又種了棵頗具樹齡的柏樹可供支撐,於是為了省去麻煩,伍嫣索性就請她老爸為她釘了個作為通道的木板,架在她房間的窗口與他閣樓的窗口間,好讓她能直接從她家一路爬他的房裏來。聽她說,在她家與富四海的三樓窗口,也有個一模一樣的木板當作通道,於是乎,他的這兩位鄰居,隻要是想聽琴,他們每晚就是這樣一家爬過一家。


    “打擾到你了?”在自家裏找不到可以躲的地方,特地跑來他這避風頭的伍嫣,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杜寬雅笑了笑,“怎麽四海今晚沒一起過來?”


    自半年前他發燒的那一天起,怕他一個人會覺得寂寞,富四海與她就常常來到房裏與他作伴,也因此,他已經很習慣他們兩個總是常常在晚上爬進他的窗裏聽他彈琴,在聽得想睡不想迴家時,便留在這裏與他共擠他這張尺寸超大還特別好睡的大床。到後來,在他們兩個不知不覺都對他的床睡上癮後,他們幹脆都自備好了枕頭,三不五時地就跑來他這裏借宿。


    “我沒邀他一起來。”伍嫣脫去了鞋子爬上了床邊,自顧自地把她的枕頭給擺好,“誰教他昨晚把我給踹下床去?”


    他不忘提醒她,“可是妳也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個腳印啊。”今早富四海頂著那個腳印去上學時,專程到他班上看笑話的人可多了。


    “這叫公平。”她悠悠哉哉地趴在床上,伸手拿來擺在小桌上的琴譜,開始翻找起想聽的曲子。


    “今晚妳想聽什麽?”接受點曲的他,在迴頭看見了她那一雙光滑白皙的腳丫子在空中來迴晃動的樣子時,有些動搖地轉過頭去。


    “貝多芬的月光。”看著坐在窗邊的他,沐浴在月光下的模樣,她毫不考慮就選了這首。


    流瀉在空氣中的琴聲,聽來像是條月光下潺潺流過人間的小河,緩緩流過了黑白交錯的琴鍵,途經一地自窗外照射進來瑩瑩發亮的月光,再躡著腳步,輕輕地躍上床來到伍嫣的耳邊。


    時常聽他彈琴的伍嫣,發現他在彈琴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地在唇邊帶著優雅的微笑,而他指下的琴音聽起來,也像他的人一般,和善溫柔,就像一道在盛夏中吹拂而過的清風一樣。


    彈完一曲後,杜寬雅發現今晚房內唯一的聽眾,並不像以往那般會來上一段掌聲感謝,他轉身看過去,這才發現兩眼不知何時早就瞇成一條直線的她,已趴在枕頭上看似隨時就要入睡。


    他起身來到床邊輕輕搖著她的肩頭,“小嫣,妳快睡著了,在睡著前快點爬迴去,四海不在,妳不能一個人在我這裏留宿,伍媽會罵的。”舍不得走的伍嫣朝他揚起一指,“我再聽一首就好……”


    “不行,妳絕對會起不來。”經過幾次教訓後,他太清楚她一躺下去就起不來的習性了。


    伍嫣在他想將她拉離軟綿綿的床麵時,翻過身子,把臉埋進今天他才曬好的被子裏,蓬鬆鬆的被子聞起來,有陽光的味道,暖洋洋的,就像這屋子主人給人的感覺一樣。


    眼看她還真的賴起床來,拿她沒辦法的杜寬雅,隻好坐至床畔把她從被子裏挖出來,再試著拉開她手中緊扯住不放的被單。就在這時,伍嫣突然睜開了雙眼,好奇地看著他近在眼前的修長十指,定眼端詳了好一陣後,她漾開了笑臉,拉來他的右手將它貼在她的麵頰上,同時也順便再次閉起了雙眼。


    為了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心跳當場漏掉了一拍的杜寬雅,整個人僵硬地坐在她的身旁,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小嫣?”


    “我喜歡你的手。”她像隻撒嬌的貓兒般,以麵頰偎蹭著他的掌心,“感覺好溫柔,就像你所彈奏的月光……”突然間沉默不語的他,目光直落在她唇邊的那抹笑意上,半晌,他喃喃地低問。


    “……隻有手?”


    “什麽?”她沒聽清楚他方才說了什麽,隻覺得他的語氣裏,似乎有種令人費解的不快。


    杜寬雅抬起另一手,為她撥開覆麵的發絲,“真的這麽喜歡我的手?”


    “嗯。”


    “那它可以散步一下嗎?”他將她的發絲梳至頸後,讓窗外的月光在她的臉龐灑下一層銀輝。


    “散步?”


    “除了琴鍵外,它偶爾也會想到不同的地方去走走。”動作輕柔的長指,隨著他的話語,徐徐緩緩地走過她那一雙好看的柳眉,再以指尖輕輕撫過她的眼簾,拜訪下方那兩排長長的眼睫。


    伍嫣聽了不禁笑了出來,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躺姿後,她鬆開他受困在她手中的掌心,讓他的另一手也能一同加入散步的行程。


    “它可以繼續散步嗎?”見她似乎不反對,他的指尖再悄悄畫過她的唇緣。


    她不忘乘機討價還價,“可以,但它散完步後,你要繼續彈琴給我聽。”


    “嗯。”戀戀的指尖,怎麽也不想離開她的麵上。


    有如春風般和緩拂過的觸感,加速催化了伍嫣的睡意,本就想睡的她,不過一會兒就沉沉地睡著了。杜寬雅在確定她已睡著後,靜靜地坐在床畔看了她許久,而後他伸手取來她的一繒發,低首微笑地親吻著它。


    睡在樓下的杜婆婆,在準備入睡時,發現通往閣樓的樓梯燈忘了關,在走上去想關上它時,她在杜寬雅的房門前不遠處停下了腳步,好笑地看著自備枕頭前來投宿的富四海,孤單單地抱著枕頭蹲坐在外麵發呆。


    “四海,你不進去睡嗎?”怪了,他們三個不是平常都愛擠成一窩鳥巢裏的小鳥般一塊兒睡的嗎?怎麽今天晚上落單了一隻?


    “裏頭好像沒空位了……”難得走正門沒爬窗過來的富四海,在看過了房裏頭的情況後、不甘心地撇撇嘴角。


    杜婆婆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低首看著他那顯得有點落寞的臉龐。“既然這樣,要不要下樓來跟婆婆喝杯紅茶?今天寬雅放學迴來後,他特地為你烤了你最愛吃的餅幹喔。”聽了她的話後,富四海先是瞧了瞧房裏那股恐怕容不下第三者的粉紅色氛圍,再想了想杜寬雅他那好到令人讚不絕口的好手藝,在選擇做顆電燈泡與下樓享受美食之間,已經被杜寬雅喂養許久也慣壞了胃口的他,並沒有猶豫很久。


    放下了懷裏的枕頭後,富四海站起身,動作優雅地挽起婆婆的手。


    “這是我的榮幸。”深具成人之美的他決定,就下樓去消滅那些餅幹。


    習武那麽久以來,杜寬雅頭一迴深切體會到,什麽叫全身骨頭與內髒都歸不了原位的滋味。在道館裏所有學員難以置信的目光下,以往鮮少在他們麵前嚐到敗績的杜寬雅,近來也不知是吃錯什麽藥還是怎麽的,今晚在一個閃神下,又再一次整個人結結實實地被摔在場地上,且過了好半天都沒辦法站起來。


    “寬雅,你……沒事吧?”伍賀蘭擔心地蹲在他身旁檢查著他有沒有受傷,也不知道他的實力最近怎麽會突然下降了一大截。


    “沒事……”他咬牙站起身退出場內,在他打算離開道館迴家檢查一下是否受了傷時,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下,他又不小心筆直地撞上了道館大門的門框。


    當他吃痛地撫著額際蹲在場外一角時,再也看不下去的富四海搖了搖頭,而後轉身走向一旁的休息室。


    額際傳來陣陣刺痛感,令一整晚都在發呆的杜寬雅,總算是清醒了些許。他靠坐在場邊的牆上歎了口氣,對於自己近來反常不受控製的舉止,不要說別人看了會替他擔心,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再糟糕不過。


    他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了……


    不,其實他心裏一直都很清楚他是怎麽了才對,隻是他遲遲都不想正麵承認而已。


    這陣子,每當他迴過神來時,他發現,他整個思緒似乎都繞在伍嫣的身上打,而他的兩眼,也總是在暗地裏跟著伍嫣四處兜轉,最糟的是,無論是在白天或夜裏、他睜眼或是閉眼時,她也都會出現在他的夢裏或是他做白日夢的片刻,而他就是太專注於那份美好的想象與太過陶醉其中,所以才會造成一連串的人為意外……


    他不禁開始在想,他要是再不快些對自己或是對她采取某些行動,恐怕哪天他會被摔死在這座道場上也說不定。


    富四海在他又再次張大了眼魂遊天外天去時,將特地為他擰來的冰涼濕毛巾貼在他腫得有點離譜的額頭上。


    “你到底是怎麽了?”他還是頭一次看到暗戀也可以這麽誇張的。


    “沒什麽……”杜寬雅一手按著毛巾心不在焉地應著,兩眼不住地在他身後搜尋著另一道應該也會一起出現的熟悉身影。


    光看他視線所降落的高度,富四海也知道他在找的那個人是誰。


    “別找了,那種尺寸的在她老爸的店裏幫忙洗碗還沒迴來。”富四海邊問邊遞給他一瓶飲料補充水分,“你要不要跟我說明一下,你最近是在元神出竅個什麽意思?”


    “我有嗎?”他漫不經心地喝著解渴的水。


    富四海不疾不徐地替他溫習起記憶,“昨天用來搭配紅茶的餅幹是鹹的。”


    “偶爾我也會做鹹的。”他還是繼續故作鎮定。


    “但前天是辣的。”滿腹苦悶無處訴的富四海,很堅持要找這個元兇討個原由,“在你害我拉肚子拉了一整晚後,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這世上居然會有朝天椒口味的奶酥餅幹。


    “大概是我的手藝退步了吧。”


    好,左拐右彎都不肯承認是不是?那就不要怪他走正宗直球路線了。“為什麽我和小嫣都不可以到你房裏外宿了?”打從那天不小心看到他的秘密後,富四海老早就察覺出他的異樣了,偏偏就隻有他還以為自己瞞得很好。


    “近來我想要一個人睡,因為你們兩個的睡相都太差了。”為免其中一個來了,另一個也非要跟來不可,所以他也隻好狠下心,兩個統統都拒於窗外。


    “那你又是為什麽最近都不敢正眼好好的看著小嫣?”他就不信這樣還逮不住。


    彷佛被逮著心虛的尾巴般,杜寬雅不太自然地別開了臉,忍不住在心底再次迴想起,那一張近來總是頻繁出現在他腦海裏的睡顏……


    以往因為他房裏的床夠大,所以就算是富四海與伍嫣都跑來借宿,他們三人也都能各據一角的睡,一直以來,除了偶爾會被踹下床外,基本上,他們三人間並沒出過什麽大問題,也不曾因為男女的因素而產生什麽意外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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