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女眷眼見蘇老太爺與外來客人在門外簡短寒暄後,便引領其步入屋內,連忙整理衣襟,匆匆趕往中堂相迎。


    祖母亦步出迎客,左室之內,僅餘蘇笙笙與季晏禮幾人。


    李氏本欲留下,但見季晏禮未動,便隨眾人一同離去。


    世子夫人步入中堂,落座之後,目光流轉,掃向隨眾而出的年輕女眷們。


    隨後,她側首望向身旁的家仆,隻見那仆人微微搖頭,似有所示。


    蘇家女眷心中疑惑叢生,卻聽世子夫人向蘇老太爺問道:“此番造訪唐突,不知可否見一見蘇家六小姐?”


    此刻,正在裏間安撫青檸等人的蘇笙笙,也隱約聽到了外邊的對話,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蘇老夫人見世子夫人舉止得體,對蘇家雖客氣卻無過多熱情,反而問及不在場的孫女,仿佛已知其不在此間。


    一時間,她難以揣測對方來意。


    但觀世子夫人雖帶領眾多仆從,卻並未顯露過多情緒,便吩咐蘇念薇去喚蘇笙笙前來。


    “六姐,祖母喚您去拜見世子夫人。”蘇念薇輕步踏進裏屋。


    蘇笙笙心中的疑惑,在走出裏間,見到堂上婦人身邊的家仆時,便有了答案。


    季晏禮緊隨其後走出,也認出了堂上家仆的那張熟悉麵孔,他心中頓時懸了起來。


    昨日蘇笙笙猜測那少年非富即貴,卻沒想到,竟然是國公府上的。


    他擔心樊文昌當日的無禮言辭,會牽連到蘇笙笙,便在一旁靜候。


    蘇笙笙見女子雖然帶著眾多家仆,但並無興師問罪之意,就上前福了一禮。


    “蘇笙笙見過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看向家仆,家仆點頭確認。


    蘇家其餘女眷皆感困惑,明明說是來拜訪蘇老太爺,為何又轉而詢問蘇笙笙?


    李氏緊張地站到蘇笙笙身前,問道:“不知世子夫人喚民婦女兒,有何吩咐?”


    世子夫人上下打量蘇笙笙一番,問道:“昨日是你與樊家公子打賭,說能治好我兒的病嗎?”


    屋內氣氛瞬間一凝,眾女眷齊刷刷地看向蘇笙笙,李氏也一臉錯愕地迴頭。


    蘇老夫人上前一步笑道:“世子夫人是否認錯人了?我家孫女並非醫者。”


    世子夫人端坐在座位上,神色寧靜,“正因如此,我才有此一問。”


    蘇老夫人看向蘇笙笙,“笙丫頭,這是否有什麽誤會?”


    四夫人忍不住嘀咕道:“該不會這丫頭跟人打賭,輸了鋪子吧?”


    眾女聞聽此言,眷見蘇笙笙並未反駁,皆驚疑不定地看向她。


    此時,季晏禮不忍蘇笙笙被人誤會,站出來解釋。


    然而,即便他解釋的再清楚,眾女眷的臉色也並未好轉。


    她們竟不知,樊文昌不去礦上折磨蘇家人,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


    蘇老太爺臉色蒼白,問道:“笙丫頭,發生這麽多事,你為何不告訴祖父?”


    世子夫人見蘇家人表情,疑聲道:“你們不知曉此事嗎?”


    她見無人應聲,又道:“雖然當日是六小姐救了我兒,但也不該拿此事做賭!”


    聞聽她有問責之意,蘇老太爺躬身行禮,“是老朽有罪,還請世子夫人看在老朽的份上,原諒孫女無心之言。”


    蘇笙笙目光微顫。


    祖父從來不向權貴低頭,今日卻為了她,卑微至此。


    她福下身子,“世子夫人若懷疑小女子做不到,也不會來此詢問吧?”


    世子夫人麵容微動。


    因為蘇笙笙此話,確實戳中了她的心事。


    樊文昌上門時,她氣怒攻心,親命人將其打出。


    寧國府三代單傳,世子英年早逝,隻留下這一脈。


    她細心嗬護兒子長大,卻至三歲仍不能開口。


    國公夫人整日以淚洗麵,國公後來也在戰場上傷了腿,再不能上馬拿弓。


    世人皆傳是國公府殺戮太多,才有此報應。


    但她不信,不信上天會將因果報在一個孩童身上。


    於是她傾盡國公府之力,多方搜羅名醫,但桀兒至今仍未能說話。


    眼見國公府後繼無人,侯位也難承襲,眾人都欺淩他們。


    以往樊文昌僅僅是口頭羞辱,仆人並不敢轉達,免得主人家傷心。


    昨日樊文昌自己找上門來,世子夫人得知他們拿兒子做賭,豈能不怒。


    那時樊文昌說的那些話,她是一字都沒聽。


    直到聽下人說,另一方是帝師的孫女,而且也是為了救人,並不知國公府身份,她才熄了怒火。


    隻是不知為何,半夜她竟然夢見多年未入夢的夫君,孤零零地看著她。


    自醒來後,就心神難定。


    左思右想,也唯有這一事,夫君即便上戰場,也一直惦念與心。


    她想到帝師的錚錚傲骨,即便孫女是女子,也應不是放狂言之徒。


    思來想去,便讓人留心打聽了一下。


    誰知這幾日城中鬧得沸沸揚揚的假幣案,竟然是這小女子引起的。


    為了避免道聽途說,她親自修書給方司使,問及情況。


    但方司使言辭閃爍,讓她難以采信。


    想到玄冥王從不屑虛以委蛇,說的話必定做準,她便遞了拜帖想上門拜見。


    誰知卻不巧,玄冥王已帶兵去巡邊了。


    她轉而想到,蘇笙笙做賭約的書坊,了解到那裏有當地數位學子和舉人聽其講課之事,就有些舉棋不定起來。


    隻是若就此放棄,她又擔心昨晚夫君的托夢,是否是在指引她什麽。


    於是,她親自登門,來此見蘇笙笙一麵。


    她見蘇笙笙不卑不亢,目中神光,如明月般澄澈,心底忍而不發的怒火竟莫名消散。


    “即便你因不忍家人受磨難,也不該做出無法兌現的承諾,更不該拿來玩笑。”


    蘇笙笙福身未動,“當日樊文昌多次言語相激,小女子都未予以理睬,隻是不忍無辜受牽連,才與之相賭,並無玩笑之意。”


    這話,家仆已經跟世子夫人說過。


    見她未趁機攀附,世子夫人語中冷意消散了一些,“你非醫者,如何能醫此病?”


    兩人言談間,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漸漸消弭。


    本已鬆了一口氣的蘇家女眷,卻被蘇笙笙接下來的話,驚得齊齊倒吸了口氣。


    “貴公子無病,何需醫者?”蘇笙笙語氣十分平靜。


    世子夫人凜然不悅起來,目中冷湛,“十一歲未能開口,你說無病?”


    她聲音雖不高,但氣勢外放,讓眾人心頭忍不住一驚。


    “千裏馬也需伯樂賞識,若無人善加引導,也會埋沒於荒野。認為貴公子有病的,不過是活在世俗的眼光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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