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文昌的外祖父,乃是巡鹽禦史,家族三代之中,獨其母為千金小姐。


    自幼便備受寵愛,全家上下千挑萬選,為其甄選良人。


    樊文昌之父樊山,雖家道中落,但性情勤勉,得妻族助力,仕途漸穩。


    然而,因馮氏溺愛長大,婚後依賴母家提攜夫君,使得性情非但未斂,反添幾分驕橫。


    樊山飽讀詩書,對小兒子寄予厚望,但因其母溺愛,反成禍害。


    樊文昌既不通文墨,又沉溺於聲色犬馬,頻惹是非,仗著馮氏庇護,對父親的教誨置若罔聞。


    本以為小兒子謀礦場一職,是懂事了,豈料他竟是為教訓一女子而求。


    午時,樊山歸家用飯,忽聞府外鑼聲震天。


    管家來報,說是帝師家的孫女找來,控訴其子無視法紀,罔顧人命。


    樊山一問之下,才知這個逆子做下的好事。


    “她竟敢上門挑釁,莫非活得不耐煩了?”


    樊文昌從未遇此情境,尤其是被一女子找上門,頓覺顏麵掃地,欲率家丁出去教訓蘇笙笙。


    樊山卻非愚鈍之輩。


    皇帝尚顧及天下學子,未斬直言犯上的帝師,僅將其流放。


    而昨日鑄錢司與帝師孫女聯手,弄出個什麽保外就醫之事,背後必有高人推動。


    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時局變幻,妻子的外祖父之職已被替換,正值朝廷洗牌之際,若此時被抓住把柄……


    樊山眼皮亂跳,急命人按住暴怒的樊文昌。


    “今日你就給我待在府裏,若是出去惹是生非,我非得打斷你的腿。”


    馮氏聞言,立時不滿,“樊山,你忘恩負義!見我外祖父卸職,便想收拾我們母子了?”


    樊文昌正被外間鑼聲所擾,聞此言稍改語氣,“夫人,此事非同小可,需謹慎對待。”


    馮氏憤怒地指責道:“這都被人打上門來了,你堂堂轉運使,還想做縮頭烏龜不成?”


    樊山臉色一沉,“若非這逆子整日遊手好閑,招惹是非,人家怎會尋上門來?”


    馮氏氣憤難平,“隻是一流放帝師,瞧你怕成什麽樣子,他還能翻天不成?”


    樊山麵色驟變,“夫人慎言,此話豈可亂說?”


    “哼,一個罪臣之女,也配來我府外叫囂,當我樊家無人了麽?”


    豈料馮氏為外祖父卸任之事正有些心頭不暢,當下哪裏肯聽,挽袖便欲出門。


    樊山大驚追上,“夫人且聽我言。”


    ……


    府外,青檸搬來椅子,待蘇笙笙坐定,已按捺不住。


    “小姐,咱們鬧這麽大動靜,一會可如何收場?”


    不是她滅自己威風,實在是今時不同往日。


    對這些輕易拿捏蘇家幾位爺性命的人物,她打心裏覺得怵的慌。


    蘇笙笙端坐椅上,讓在青繼續敲鑼,“即便害怕,也要裝作不怕,如此人們反而會怕你。”


    蘇笙笙聲音輕緩,卻讓三人心頭平靜下來。


    樊府外,已聚集眾多看熱鬧的人。


    蘇笙笙是掐著飯點,待樊山歸府後,方敲響鑼鼓。


    此前,他們已打聽清楚,這位轉運使性格謹慎,凡事必再三核對,以防差事出現紕漏。


    他官場無懈可擊,家中卻一團糟,皆因樊文昌這個紈絝公子,整日胡作非為。


    以往,凡有衝突,皆由馮氏出麵擺平。


    那馮氏所出的幾位樊家小姐,也都嫁入高門顯貴,故樊家在天塹關也算獨霸一方。


    百姓見到樊家小霸王,都能躲則躲。


    即便也有不服者,被馮氏這位巡鹽禦史孫女不斷找上麻煩,久而久之,都唯恐避之不及。


    然今日,竟有人敲鑼上門挑釁。


    眾人顧不得吃飯,紛紛前來圍觀。


    可一瞅,這不是昨日白送雞蛋,還跟方司使妙計擒賊的姑娘麽?


    當下是議論紛紛,詢問情況。


    在青敲響鑼鼓,“我家小姐乃帝師孫女,蘇家得皇上旨意,流放此地。家中雖多是老弱婦孺,但已平安抵達。隻因無意得罪樊公子,蘇老太爺上工首日便病重。蘇家兒郎亦帶病上工,夫人們憂心忡忡,相繼病倒。家中無人理事,小姐雖在閨中,也隻得不顧名聲,來此討公道。”


    青檸聽哥哥臉不紅氣不喘地撒謊,頭不由垂地更低了。


    她也問過自家小姐,為何要編造這樣的謊言,而不是說出實情。


    蘇笙笙迴她,因為世人眼裏,根本不在乎真相。


    若知此事因香豔之事而起,隻會被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不會有實際改觀。


    但若扯上朝政,蘇家或可不顧,樊家卻不得不顧忌。


    畢竟,有句老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蘇笙笙早已打聽清楚,樊文昌是被他母親慣壞的,有這麽個不講道理的護著,便別想改。


    所以,她隻能把目光瞄準了這位由妻子母家扶植的轉運使。


    檸語見圍觀者越來越多,樊府卻無動靜,不禁擔憂起來。“小姐,他們怎麽也沒個反應?”


    蘇笙笙聲音淡然,“我們若怕,他們隻會更害怕。”


    不得不說,蘇笙笙此舉確實戳中了樊山的軟肋。


    他正在屋中徘徊,心中權衡不斷。


    樊山深知,局勢不明時,更不能讓唯恐天下不亂的夫人出門。


    因此,他已命人將母子二人都扣住。


    “夫人可知,帝師昔日教導兩位帝王時,門下亦有數位權貴世族子弟伴讀。如今才到此地,便已被鑄錢司方司使免去了兩人重役,夫人還看不出來嗎?”


    馮氏怒不可遏,斥道:“看出什麽?我隻看到你膽怯了!”


    樊山麵色一青,“夫人以為方司使是慈悲菩薩?他是個無利不早起的人,與帝師八竿子打不著,怎會在這時候偏袒那些流放犯?”


    馮氏梗著脖子,“你什麽意思?”


    樊山臉色難看,“夫人在府中有所不知,昨日我便聽同僚提及,玄冥王派兵與鑄錢司聯手,擒獲了兩位造假首犯。”


    他麵色凝重,“這等大事,沒有三五個月的周密部署,是不可能一擊即中的……”


    馮氏不悅,“這與今日之事有何相幹?”


    樊山冷下麵容,“方司使若有此等本事,何必屈居在這苦寒之地?可他如今卻妙計頻出,一日之內便收上三百萬假銅幣。”


    他見馮氏一臉茫然,隻搖頭歎了口氣。


    “方司使背後必定有高人指點,而這個人……不但搭上了方司使這條線,還可能與玄冥王有瓜葛……”


    馮氏聽到這裏,才停下掙紮,一臉錯愕,“玄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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