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方靜檀像是到這時候,才注意到了外人的到來似的。


    男人緩慢地轉過頭來,然後衝著他們勾了勾嘴角,微笑著點了點頭。


    “晚上好。”


    他悠悠地說著,態度很是和藹可親。


    然而,巡邏隊的兩名成員盯著方靜檀,背上的冷汗卻冒得更厲害了。


    確實,方靜檀這時候看著還是挺溫和的……可他越是溫和,配合上他身上駭人的傷口與鮮血,整個人看上去就越發詭異。


    正常人受了這麽多傷不說臉色蒼白痛苦萬分吧,好歹也得在床上躺著呻吟一宿。


    可方靜檀不僅沒有處理傷口,反而大喇喇盤腿坐在泥濘的地上,手中不斷擺弄著兩把柳葉刀。


    柳葉刀在上下翻飛之間,不停用銳利的刀刃,在方靜檀的身上,劃出一道一道有規律的傷口。


    看得出來那傷口是方靜檀有意為之。


    ……所以,這場景看上去,就格外詭異。


    “方先生,你這是……”


    巡邏隊員哪裏還顧得上去探究剛才聽到的那些聲音,腦子裏隻有一片茫然與震驚。


    以及,對方靜檀的忌憚。


    雖然早就聽說方靜檀是個瘋子,可是也沒有人跟他們說嗎,方靜檀可以瘋成這樣呀。


    “啊,這個嗎?”


    注意到了那些人的目光,方靜檀緩緩抬起手,將傷口展示給了巡邏隊員。


    他笑著解釋道:“這是一種自我約束。”


    頓了頓,他又一字一句補充道。


    “其實還蠻痛的,但是這種疼痛能讓我保持清醒。要知道那個人最討厭別人不聽他的話了,所以,我必須要控製好自己,不可以衝動行事。”


    “啊……啊,是這樣嗎?”


    巡邏隊員光是看著方靜檀的傷口就已經開始幻肢疼,更是被男人這時候的言行舉止嚇得頭皮發麻。


    事實上,他們壓根就沒認真聽方靜檀的解釋。


    年長的巡邏隊員幹幹地咽下一口唾沫,顫抖著補了一句詢問:“那,方先生,你需要去找治療師治療一下嗎?你那傷口看上去有些深啊。”


    不僅僅是深,感覺根本就是連骨頭都快露出來了吧。


    這瘋子,到底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方靜檀搖了搖頭。


    “要是治好了就沒有用了。”


    方靜檀前言不搭後語地說道。


    “哈哈,這樣啊,那,那您忙,我們先走了,還有地方要巡邏。”


    兩名巡邏隊員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結結巴巴找了一個借口,便飛快地離開了現場。


    白天見著方靜檀這家夥殺喪屍的樣子就已經讓人很害怕了,沒想到晚上看他不聲不響蹲在宿舍前自殘的模樣,才發現白天的那個瘋子,其實還挺正常的。


    方靜檀空洞地看著兩名無關人員逐漸消失在黑暗中。


    陰影掩去了兩人的身影,也讓周圍瞬間又迴歸到了寂靜。


    ……除了房間裏那兩人偶爾泄露出來的細小聲音。


    其實,除了最開始在猝不及防中發出來的那些悶哼,房間裏那兩人就再也沒有透出多餘的聲響。


    奈何作為一名非常強大的異能者,方靜檀的聽力就跟他的體能一樣強悍,強悍到他在這樣的距離下,依然可以將一切都聽得清清楚楚。


    月色下方靜檀的臉上毫無血色。


    他強迫自己保持著微笑。


    “沒關係的。”


    方靜檀嘴唇翕合,喃喃低語道。


    “不過是一隻瘋狗而已……”


    可偏偏就在此時,他忽的聽到了一聲不小心溢出的聲音。


    “阿九?!你……你這隻瘋狗!”


    那還是青年透著惱怒的低聲嗬斥。


    “我,我錯了,主人,對不起……對不起我沒忍住……”


    下一秒,另外一個人發出了沙啞而歡愉嗚咽。


    方靜檀驟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包括玩弄柳葉刀的靈活手指。


    “撲哧”一聲,柳葉刀精準自半空落下,然後直接刺入了他的掌心,將他的兩隻手都牢牢的釘在了地上。


    血從手背處湧了出來。


    方靜檀坐在原處一動不動,肩膀卻以肉眼可見的頻率開始顫抖。


    “聽話。”


    他慢條斯理地對著麵前的黑暗嘀咕道。


    “嗬,聽話。”


    然後他又重複了一遍。


    *


    第二天——


    【啊啊啊,小江啊,這怎麽迴事啊?我怎麽被屏蔽了這麽久,有史以來第一次,這都二十多個小時了吧,靠靠靠,正常怎麽可能會把我屏蔽這麽久,該不會是因為這個小世界裏有病毒,所以我的主控也出毛病了吧——】


    當係統再次離開屏蔽後上線,它在屏幕上連連閃爍,開始瘋狂抱怨起來。


    可就這麽喋喋不休了許久,係統卻始終沒有得到江離的迴應。


    【額,小江?】


    隱約覺得不太對,係統默默打了個寒戰,定睛再去掃描江離,才無比驚恐地發現,自己這位向來冷酷殘忍暴躁的執行員,這時竟然還在睡覺。


    當然,執行員睡覺不是問題。


    問題在於江離此時眼底一片嗚青,莫名有一種被榨幹了似的疲倦感。


    係統從來都沒見過江離是這個樣子的。


    反倒是離開前已經在牆角陰暗爬行扭曲蠕動的阿九,這時候看上去卻是紅光滿麵,神采奕奕。


    阿九現在正是白露的模樣,看上去沒有半點兇殘的痕跡。


    就連原本深可見骨的各種傷口,此刻也隻剩下一道連著一道的淺紅印子。等等……那玩意兒真的是傷口愈合後留下來的印子嗎?


    係統在屏幕上閃爍了一下,隱約有種微妙的不祥預感。


    “主人,先吃點東西然後再休息吧。不然對胃不好。”


    阿九將一盤點心端到了江離的床邊,然後小心翼翼地扶著江離的身體,讓疲倦的青年慢慢坐了起來。


    江離早在係統上線的時候,其實就已經醒了過來。


    可一直到了這時候,他才有氣無力的睜開眼睛,冷冷地瞥了阿九一眼。


    “行了,食物放下……出去。”


    江離的聲音很淡,沒有什麽起伏。


    可阿九的目光還是閃爍了一下。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阿九臉上的那紅暈變得更加濃墨重彩。


    “可是你看上去還是有一些不舒服,我還是守在你旁邊吧。”


    “……別忘了你還有劇情任務要做。”


    江離的聲音聽上去簡直就像是人工ai一樣。


    一提及到故事線,阿九自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哦,好……”


    再不舍得,他此時也隻好乖乖地摸了摸鼻子,然後一步三迴頭地離開了房間。


    *


    確定了阿九已經離開,江離這才揉著太陽穴,慢慢從床上起身。


    掀開被子的那一刻,係統才意識到江離的身上隻穿著一條鬆鬆垮垮的睡褲。至於他為什麽沒有穿睡衣,大概跟床角已經被撕成碎屑的那些布料碎片有關吧。


    然而哪怕隻露出了個上半身,係統依然精準地在江離的身上掃描到了無數痕跡。好歹也是在海棠區實習過的電子生物。係統在掃描到那些痕跡之後,整個桶都傻眼了。


    【小江你身上……那個,我昨天被屏蔽那麽久,該不會跟程序錯誤沒什麽關係,而是你,你跟,那個(*&%¥……】


    係統震驚到開始瘋狂亂碼。


    江離隨手從盤子裏拿了塊餅幹塞進嘴裏。


    餅幹很甜也很酥脆,泛著濃濃的黃油香。


    放在文明時代,這種高油高熱量的東西對於許多人來說都是健康殺手。


    但是在這樣的喪屍時代,這已經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


    然而,將餅幹咽下的那一瞬間,江離還是因為喉嚨深處泛起的微微刺痛而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也正因為這樣,他的脾氣實在是不算太好,直接就打斷了係統那驚恐萬分地詢問。


    【你還記得自己究竟是怎麽進入穿書局的嗎?】


    江離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個對於係統來說相當奇怪的問題。


    【啊?怎麽突然這麽問……大家不都差不多嗎?都是經過了嚴格的培訓,然後在培訓合格之後進入實習,在實習中如果拿夠了足夠的分數,就可以進入穿書局的不同部門,開始輔佐你們人類執行員進行任務……】


    【那麽,在這之前呢?】


    江離在此時又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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