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明白,在那些劇情在穿書局的培訓裏,都說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可到了實際推故事線的時候,那些教科書一般設置的角色,總能讓江離瘋狂吐槽。甚至為了避開那些關鍵劇情點,江離還總是會另辟蹊徑各種搞事,在小世界完全崩掉的危險線上來迴橫跳。


    最重要的是,被江離各種歪理懟多了以後,就連係統自己都隱隱覺得好像確實有哪裏不對勁……


    【小江?】


    聽著電子生物小心地詢問,江離鴉羽似的睫毛輕輕動了動。


    青年的目光凝視著虛擬屏的最後一段話上,片刻後,他唇邊倏的閃一絲冷笑,像是他想到了什麽極其諷刺的東西一般。


    “沒什麽,隻是單純的覺得這劇情有點無聊。”江離淡淡應道,頓了頓,他又補充道,“順便說,你有沒有覺得這一段原著的邏輯,跟之前的劇情有點不一致?”


    係統在屏幕上閃爍了好一會兒,它心驚膽戰地把原著段落來迴看了好幾遍,然後才結結巴巴迴應道:【哪裏不對?這不就是黑雞湯嗎?】


    見江離表情平靜,它稍稍放開了些,又說道:【樓平章這個角色,我本來覺得他有點怪怪的,畢竟正常的耽美文裏,就算攻再渣也做不出把自己的妻子送給情敵的行為。但是現在浴室劇情裏他這麽一解釋他的做事動機,我竟然覺得他還挺有那種不擇手段的黑化魅力……】


    說著說著,係統聲音就在江離無聲的凝視下,變得越來越小。


    虛擬屏幕上的電子小人慢吞吞地把自己挪到了角落。


    【我,我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麽?這種黑化橋段,不正是這段劇情的重點演繹點嗎?】


    江離坐在床上,看向係統時,滿臉無奈。


    【這一段劇情的重點可不是什麽渣攻解釋做事動機——你都沒有看到嗎?這段原著裏,全都是“樓平章”跟“江離”之間的親昵行為!】


    什麽浴室裏的潮濕水汽。


    什麽光裸著被丟進浴池,已經被外人玩弄得宛若破布娃娃一般的青年。


    什麽丈夫從自己妻子身上洗掉另一個男人留下的痕跡。


    什麽隱蔽晦暗心思之下的強吻。


    ……


    【答案都這麽明顯了,你還沒有看出來嗎?高維觀察者們愛看的就是這種花式親密接觸。】


    江離幽幽說道。


    係統瞠目結舌,完全傻眼。


    【可,可是——】


    【嘖,待會又得跟“樓平章”演一出黃戲——不是我說,你到底是怎麽從晉係的故事庫裏精準地挑出這種擦邊小世界的?我之前都混過那麽多個小世界了,所有小世界裏加起來的模擬搞黃都沒有這個小世界多!】


    聽到江離的抱怨,係統下意識地咳嗽了幾聲。


    【那,那個,我之前實習,其實是在花係那個部門——不對,小江,我們這邊這不是脖子以下不能描寫嗎?所以那些親密接觸怎麽可能是重點劇情?】


    聽到這裏,江離大大地翻了個白眼。


    【就是因為脖子以下不能描寫,所以才有這麽多不明所以的劇情。如果不是這樣,早就真刀真槍地幹上了,還寫這些亂七八糟的環境幹什麽……】


    *


    在腦海中跟係統吐槽的同時,江離已經在現實中叫住了樓平章。


    “過來……”


    青年揮了揮手,示意樓平章重新迴到了自己身邊。


    “劇情來了,接下來,你需要跟我配合一下。”


    他毫無幹勁地衝著樓平章說道。


    聽到這句話,樓平章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男人直勾勾地望向了江離,眼神一下子就變得明亮起來。


    肉眼可見的歡欣瞬間就徹底衝淡了原本縈繞在他身上的蕭瑟的氣息。


    “好的,主人。”


    他低聲應道。


    “這次……我一定會好好聽話的。”


    *


    中央星區


    陸家


    時間已經來到了後半夜,乍一看,陸家在中央星區占地寬廣的豪華莊就跟以往一樣平靜,然而在陸家宅邸的地底,專門為陸星野設置的地下禁閉場內卻是人來人外,一片嘈雜淩亂。


    負責監控陸星野身體狀況的醫療部人員以及陸家的長老們正齊齊聚集在控製中心,無論白天他們在星區政壇是怎眼一唿百應跺一跺腳都能讓政府抖三抖的大人物,現在沐浴在醫療部慘淡白光之下的臉都是蒼白惶恐的。


    現在能出現在這裏的人,沒有哪個不是焦頭爛額的。同樣的,也沒有哪個人敢把目光從監控屏上那道人影身上移開。


    監控大廳的正中央是一麵巨大的屏幕,上麵播放的,正是地底深處,那間金屬囚牢之內某位人形兵器的實時狀況。


    因為受到了異常慘烈的主腦懲罰,陸星野今天是被人抬著從聯邦安全部的審訊中心運迴來的。


    不是沒有人想要以此為機會去找中央軍部還有樓平章的麻煩,但看到陸星野的情況後,整個陸家沒有誰能騰出心思去做別的事——畢竟,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陸星野如此淒慘的情況。


    黑色的項圈已經在少年脖子上套牢了十八年,陸星野本應早已對中央主腦對他下達的各種禁令了如指掌。可這一次,他卻近乎愚蠢地開始違抗中央主腦的安全條例不斷挑戰規則。


    最終被送迴來的少年幾乎已經快要被電流灼成半熟。


    若不是陸星野那駭人聽聞的3s級精神力,他甚至根本就沒有可能活下來。


    然而,精神力固然賜予了陸星野堪比水熊蟲一般的生命力,但在另一方麵它也是一把雙刃劍——也許是因為身體太糟糕,也許是因為某些特殊的精神刺激,現在的陸星野精神力已經到了一個恐怖的數值。


    為了避免他的精神力不斷走高,當然也為了讓他停下那愚蠢的,對抗中央主腦的行為,少年體內早已被注入高劑量的休眠藥劑。


    無數根金屬管線刺入他的體內,反重力係統讓他如同標本一般被高高掛到了半空之中。多重合金製成的手銬和腳銬,將少年結實精悍的身體拉成了一具人形的十字架。


    陸星野的模樣現在看上去相當糟糕,原本結實精悍的身體如今大半部分都布滿漆黑焦痕,剩餘的一小部分皮膚上也布滿了各種交錯的血痕。精神力的過度亢奮引起了毛細血管破裂,暗褐色的血跡就像是紅色的小蛇,正延綿不斷沿著他的鼻孔與嘴唇蜿蜒而下,將他大半張臉都染成血紅。


    他垂著頭,雙眸緊閉,眉峰卻依然在深眠中擰成了一個深深的結。即便是在強製性休眠的此時,陸星野臉上的肌肉依然在微微跳動,這讓他看上去即猙獰……又有些可憐。


    乍一看,他似乎並不是在休眠,而是在眾人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墜入了某個隻有他自己知曉的地獄之中。


    *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精神力的數值已經接近警戒線……”


    “該死,再這樣下去,主腦很有可能會判定他徹底失控,無法挽迴……”


    “去江家接人的那些廢物還沒有迴來嗎?把那家夥趕緊叫過來!”


    “必須立刻把他的精神力壓下去!”


    “陸星野對於陸家來說非常重要,我們絕對不能讓他死在這裏。”


    ……


    隔著層層的隔離門,還有足以放倒十頭大象的安眠藥劑,陸星野卻依然可以清楚地聽到,從遙遠的彼方,傳來了那些人千篇一律的驚唿與指責。


    他很清楚這些所謂的家人或者下屬,正在用盡全力企圖壓下他精神力,同時也在努力修複中央主腦的懲罰程序帶給他的嚴重創傷。


    為此他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浪費令人驚歎的恐怖錢財與資源……


    可陸星野心中對此卻毫無動容。


    陸星野的靈魂仿佛分成了兩半。其中一半就跟之前一樣,靜悄悄地蟄伏在他的身體之內,以一種驚人的冷靜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然而,跟以往不同的地方在於,他的另外一部分靈魂忽然變得格外輕盈。


    輕盈到仿佛溢出了他的身體……


    然後,陸星野便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納入了一場離奇而詭異的噩夢之中。


    *


    如果夢境都是由人的妄想構成,陸星野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自己會夢到這一幕。


    恍惚間,他又一次迴到了聯邦安全局的審訊室。


    就在不久之前,他曾在這裏審訊過江離。


    是的,在無人知曉的心靈深處,陸星野知道自己的行為並非是純粹的審判。


    那是隱蔽到極點的,晦暗而不堪的自我滿足。


    這很卑劣,但陸星野無法抗拒那種誘惑——用精神力牢牢地將江離控製在自己的掌心,他可以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江離的一切,並為此感到心滿意足。


    然而在這個夢境裏,情形卻截然不同。


    陸星野看到那個蒼白纖瘦地青年被一個人影按在審訊室的金屬桌上粗暴對待。那家夥對待江離的態度,就像一件毫無價值的二手人形玩具一樣。


    而當那個人轉過頭來時,陸星野整個人控製不住地戰栗了起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場景,發現那個俯趴在江離身上的渣滓,竟然有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容顏和身形。


    而這贗品就如同無智的野獸一般玷汙著江離。


    仿佛被毒蛇的牙齒刺中了心髒,看到那場麵的瞬間,毒液幾乎要將那少年胸口那一小塊軟肉,直接腐蝕成一團粘稠的濃漿。


    “不——”


    “停下——”


    “我命令你停下!”


    陸星野發出了一聲無聲的尖叫,他衝向了金屬桌,試圖阻止那個作嘔的贗品。


    然而可以輕而易舉撕撕碎深淵生物的結實臂膀,在這一刻卻輕柔無力的宛若一陣微風。陸星野的身體甚至都接觸不到那個“贗品”無論他怎麽努力,最後的結局是宛若鬼魂一般,從那糾纏在一起人影身體裏徒勞穿過。


    他什麽都沒能阻止。


    沒能阻止汙穢的低語,沒能阻止粗野的暴行,濡濕的眼淚與汗水混合,打濕空洞慘白的臉頰。


    “自己”的麵容在昏暗的燈光下漸漸模糊成猙獰的鬼麵。


    細小的嗚咽與啪啪聲混合在一起,那麽低賤,下流,令人作嘔。


    伏在那裏的明明就是人,而是徹底退化,腦子裏隻剩下基本生物本能的野獸。


    不知不覺中陸星野的眼睛變得血紅。


    明明知道無法阻止,他卻一次又一次,以固執到偏執的態度不斷穿梭在贗品的身體裏,徒勞無功地阻止著另外一個時空中的暴行。


    他的行為看上去沒有任何意義。


    然而,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陸星野視野開始變得模糊紅。


    陸星野發現自己可以隱約地看到,子啊那個披著自己皮囊的贗品身上,纏繞著一縷一縷猩紅的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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