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溪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被關進這麽個暗無天日的牢房。


    從牢門在身後轟然關上的那一刻起,四周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這牢房裏彌漫著一股腐朽潮濕的氣息,混雜著囚犯們身上散發的酸臭味,令人作嘔。


    狹小的空間裏,或坐或躺地蜷縮著不少人。


    他們大多眼神空洞,麵容憔悴,彼此之間仿若隔著一道無形的牆,鮮少交流,就像一尊尊沒有生氣的木偶,木訥得讓人心裏發怵。


    何溪心裏明白,這裏的囚犯之所以如此孤僻,原因再簡單不過。


    大家本就來自五湖四海,相互陌生。


    即便有相識之人一同被抓進來,那些精明冷酷的牢役也會立刻將他們拆散,分別關押到不同的牢房,徹底斬斷他們之間可能傳遞信息的紐帶。


    剛進來兩三天,就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種微妙又壓抑的氛圍。


    在這度日如年的時光裏,時不時會有新的麵孔被押送進來,他們無一例外,都被隨意地塞進其他囚犯所在的牢房。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牢房裏愈發擁擠。


    終於有一天,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打破了牢房外走廊的寂靜。


    緊接著,牢門被粗暴地打開,兩個牢役架著一個蓬頭垢麵的“乞丐”。


    像扔一塊破抹布似的,將那人狠狠丟進了何溪的牢房。


    “呸,髒死了,這一身邋遢玩意兒,可別弄髒了大爺我的衣服!”


    其中一個牢役滿臉嫌棄地啐了一口,隨後“哐當”一聲,再次重重關上鐵門,牢房瞬間被黑暗與死寂吞噬。


    “嘶……”


    不知過了多久,地上那堆如同爛泥般的人動了動,細微的動作卻像是牽動了渾身的傷痛,讓其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


    “你沒事吧?”


    何溪心頭一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對方。


    入手處軟綿綿的,她心裏估摸,應該是個女子。


    “嗯……”


    一聲微弱得幾近聽不見的迴應傳來。


    “我扶你到牆邊靠著吧,地上太涼了。”


    何溪沒等她再多言語,便輕輕挽起對方的胳膊,緩緩將她扶起。


    每一個動作都盡量輕柔,生怕弄疼了對方。


    接著環顧四周,看到牆角那堆雜亂的雜草。


    趕忙走過去蹲下身子,細心地將雜草攏成一團,又用手使勁壓了壓。


    整理出一個相對舒適的“坐墊”,然後扶著女子慢慢靠過去。


    借著那扇高高在上、小得可憐,僅能透進幾縷昏黃光線的窗戶,終於看清了女子的下半張臉。


    那是一張瓜子臉,下巴尖尖的,臉頰消瘦,透著幾分營養不良的蒼白。


    再看她的身子,破舊不堪的衣物下,一道道傷口縱橫交錯,有的還在滲著血水,有的已經結了痂,黑紅一片,看上去觸目驚心。


    顯然在進入牢房之前,她遭受了極為嚴酷的審訊。


    何溪心中暗忖,這人必定是犯了什麽大事,才落得如此境地,和自己“主動”入局的情況截然不同。


    似乎察覺到何溪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年輕女子費力地轉動腦袋,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那眼神裏透著疲憊與警惕。


    隨後她又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像是在積攢全身僅存的力氣。


    “你叫什麽名字?”


    許久之後,年輕女子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沙啞幹澀。


    “張小希!”


    何溪猶豫了一瞬,輕聲答道。


    “嗯,我叫問蘭。”


    問蘭說完,便沒了動靜,幹裂的嘴唇緊緊抿著,也不知是因為傷痛耗盡了力氣,還是單純不想再多說一個字。


    “你是因為什麽進來的?”


    何溪等了半天,見問蘭不再言語,終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主動開口詢問。


    “嗬嗬……”


    問蘭發出一陣幹澀的苦笑。


    “說了估計你也不懂,就算懂了,對你也沒好處,說不定還會招來禍端。”


    兩人陷入了一陣長久的沉默。


    心裏翻江倒海,一方麵對問蘭的身份和遭遇充滿好奇,一方麵又對自己眼下的處境憂心忡忡。


    最終,還是何溪率先打破僵局,再次開口。


    “你呢?你又是怎麽進來的?”


    “唉,我啊,在城裏乞討的時候,不小心弄髒了一個富商的衣服,就被衛兵扭送到這兒來了。”


    何溪一臉無奈,苦笑著說道,眼神中透著幾分無辜與委屈。


    其實這不過是她編造的借口,真正的緣由,自然不能輕易示人。


    “嗯……”


    問蘭隻是輕輕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抬手摸了摸手指上那枚毫不起眼的儲物戒,這可是她最後的依仗之一。


    她輕輕摩挲了幾下,隨後心念一動,從裏麵取出一個水囊和一個瓷碗。


    說起來還得慶幸她之前故意把自己弄得髒兮兮、臭烘烘的,那些牢役才沒起心思搜她的身,這儲物戒才得以保全。


    她小心翼翼地解開係著水囊的繩子,輕輕擠壓,清澈的水流緩緩淌出,在瓷碗裏匯聚成小半碗。


    接著一手扶起問蘭,一手端著碗,想要喂她喝口水,潤潤那幹裂得幾乎要滲血的嘴唇。


    可就在這時,何溪察覺到異樣,問蘭的喉嚨艱難地蠕動了幾下,卻怎麽也咽不下去。


    想來是長時間遭受刑罰折磨,身體極度虛弱,又滴水未進,嗓子早已幹澀得近乎失靈,根本無法正常吞咽。


    何溪眉頭緊鎖,腦子飛速運轉。


    突然她靈機一動,伸手抓住自己身上那件又髒又破的衣服,用力撕下一塊還算幹淨的布。


    隨後她將水囊裏的水倒了一些在碗裏,把布浸濕,擰幹多餘的水分後,輕輕、緩緩地塗抹在問蘭幹燥開裂的嘴唇上。


    這法子還是前世她偶然瞧見護工,照顧那些生病的孤兒偷偷記下的。


    雖說簡單,卻在這關鍵時刻派上了大用場。


    “謝謝……”


    問蘭原本緊閉的雙眼微微顫動了一下,隨後緩緩睜開,眼中透著一絲感激與詫異。


    顯然她沒想到在這暗無天日、人人自危的牢房裏,還能有人如此細心地照顧自己。


    何溪微微點頭,沒有言語,隻是眼中閃過一抹溫和。


    此後,她仿若上了發條的鬧鍾。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重複剛才的動作,悉心地給問蘭的嘴唇塗上濕潤的布條,讓她不至於太過難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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