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陶奇手腳並用,連滾帶爬的衝下了小沙丘。


    終於見到人了


    在沙漠中孤獨前行已經一整天的陶奇不禁心情激蕩,孤單一人在沙漠中行進那種孤寂的恐怖,沒有經曆過是難以言表的。那是一種天地間隻有自己的孤獨,盡管僅僅是一天,陶奇的精神已經開始沮喪,他相信如果再這樣幾天他一定會崩潰的。從小到大,他還沒有過類似的獨自麵對天地的經曆。


    好在這第一層地獄雖然炎熱,卻沒有刮起風暴,如果遇到沙漠中那可怕的沙暴,陶奇不知道自己這樣從未經曆過野外生存訓練的學生,能不能堅持下來。


    忽然,飛奔中的陶奇猛地停住了腳步。


    “等等,那是什麽?”


    剛慶幸自己沒有遇到可怕沙暴的陶奇神色陰沉下來,目光所及,遠遠的天邊隱隱現出一條黑線。很快,陶奇便感到那天際的黑線離自己又近了一分,漸漸的,黑線變寬,在陶奇的眼中它變成了一條又粗又黑的棕黑色沙雲,正以極快的速度向自己的方向襲來。


    沙暴?竟然真的是沙暴!


    陶奇臉色瞬間血色盡去變得煞白,雖然沒有親身經曆過,可電視他總還是看過的。在沙漠中這沙暴可是要人命的東西,現在自己沒有任何保護措施,遇到沙暴可如何抵擋?通過這些時日的了解,陶奇知道在陰世死去,沒法進入六道輪迴,會直接魂飛魄散、永不超生。他相信如果直接被眼前的沙暴吞噬,他一定會屍骨無存,連渣滓都不會剩下半點,就連轉生成為一條小藏獒都隻能成為無比奢侈的遺願。


    一時間陶奇急得團團轉,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冷靜,冷靜,再冷靜。他閉上眼睛。仔細迴想電視上那些沙漠中的旅者都是怎麽在沙暴下保住性命的。過了好半晌,終於讓他找到一絲明悟:記得在電視中,旅者都會叫駱駝圍成一圈趴在地上,然後人們再匍匐在駱駝圈內。隻是現在自己獨自一人被傳送到這熾熱的沙漠裏,並沒有駱駝。


    不過陶奇並沒有氣餒,沒有駱駝其他掩體也可以,隻要它能稍稍的擋在身前,自己趴在其後。活命的機會也會大增。陶奇轉身看向身後的沙丘,那裏正矗立著那株高大的仙人掌,活命的機會隻有一次,陶奇目光清冷、眼神銳利,一貫的冷靜終於再次降臨迴他的身體。


    沙暴以驚人的速度靠近,陶奇奮起餘力、手腳並用,終於趕在沙暴吞沒他之前,趕迴剛才曾停留過的那株仙人掌下。


    陶奇一個跳撲趴到仙人掌的根部,用寬大的布袍遮擋口鼻,然後雙手用力緊緊抓住仙人掌靠近地麵的一根巨刺。剛做完這些。漫天黃沙便鋪天蓋地的席卷而至,風力極強,風中裹挾的沙粒打在陶奇的衣袍上,將衣袍擊出道道裂口,隔著衣袍將陶奇的皮膚擊出一條條血痕。近十級的風力下,陶奇無法幾乎抓住仙人掌,所幸他知機已提前趴在地上,與風沙的接觸麵積小了許多,否則恐怕早已被這狂暴的風沙卷走。


    風壓很大,陶奇開始唿吸困難起來。盡管早用布袍遮住了口鼻,可還是有大量沙子穿透布袍灌進來,讓陶奇滿臉都是血痕、滿嘴都是沙粒,苦不堪言。


    漸漸的。陶奇身後堆積起一小堆黃沙,沙堆開始還隻有籃球大小,可它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長高,眨眼間就覆蓋了陶奇的小腿、大腿以及後腰,直至連仙人掌的根部都一點點的埋了起來。


    沙暴還在繼續,可此時陶奇已再感覺不到沙暴的肆虐。因他已經保持著匍匐的姿勢,暈倒在黃沙之下,失去了知覺。


    也不知道在沙子埋了多久,陶奇的意識終於漸漸清醒,被沉重黃沙壓住的感覺,讓陶奇知道自己還沒有魂歸天外。使出吃奶的力氣,他好容易扭動了一下,身上將近半尺厚的黃沙,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要不是昏倒之前抓著仙人掌根刺,他麵前有點小空間用來唿吸,他恐怕就見不到頭頂火熱的太陽了。


    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陶奇的身體終於爬出地麵,抖了抖身上的沙子,眼前的一切讓陶奇目瞪口呆。沙暴雖然經過去了,可剛才陶奇飛奔一個來迴的小沙丘已完全消失不見,變成一片平坦的沙海,自己剛才緊抓不放的那株高大的仙人掌,也已被連根拔起,倒在沙海之上。好在這株巨大的仙人掌雖然倒了,可是重量猶在,沒有被風沙卷走,否則陶奇估計也會一命嗚唿。


    陶奇吐出了口中的沙子,摳了摳鼻子、耳朵,終於舒服了一點。他開始四下打量目前的情況,剛才他發現的那個綠洲還在不在?這是他最擔心的問題,如果綠洲也被風沙掩埋,那他可就危險了。


    還好上天沒有跟陶奇開這樣的玩笑,綠洲還在,依舊生機勃勃綠意盎然。要不然他可要瘋了,他所攜帶的水袋已經空了,幹糧也所剩無幾,相信這些給養隻夠他在這恐怖的沙漠中再堅持數個小時,這之後等待他的隻能是徹底魂消身隕。


    他無力再奔跑,隻手腳並用連滾帶爬緩緩的向綠洲行去,不知走了多久,陶奇終於匍匐著到達了剛才他所看到的那個綠洲。這裏也隻有仙人掌類植物,不過已不是孤株,而是一叢叢一片片並且綠油油的很水潤,讓人一見之下便感到它們身上蘊含著充足的水分。它們有的被沙暴吹得歪歪斜斜,有的依舊堅挺直立,雖經曆沙暴但依舊堅強的展現著生命力。


    在仙人掌聚集而成的叢林裏,東一間、西一所分布著大概幾十間低矮的沙土小屋,還有一些人工挖掘而成的大洞,小屋與大洞分布雜亂無章,使得綠洲看起來有些淩亂,加之剛剛沙暴的洗禮,綠洲裏到處都是一幅破敗不堪、了無生機的樣子。那些沙土小屋多數已經被風沙掩埋了大半,大洞更是幾乎已被黃沙填平,也僅僅從坑口的人工建築才能看出它們原來應該是一個個礦坑。


    陶奇想起沙暴前曾發現此地有人,隻不知道他們都躲到哪裏去了。掃視一周,陶奇猜測這個綠洲看來是一座小型的礦場。而且從礦坑周圍散落的工具來看,這礦場應該還比較原始,是依靠人工挖礦的。


    走進綠洲,他細心的四下觀察。這場沙暴給這座礦場帶來的損失恐怕不小,要將湧進礦坑的沙子重新挖掘出來,完全依靠人工不知又得費多少功夫。


    陶奇正試圖向一座礦坑靠近的時候,陸陸續續有一些老年人從那些低矮的沙土小屋裏麵鑽了出來。這裏的人們應該經常遭遇沙暴洗禮,早已有了躲避沙暴的豐富經驗。每個人看來都沒有遭受什麽傷害。陶奇在沙漠中奔波一天,終於見到人,興高采烈地想要奔過去與他們傾談一番。


    哪知奔了幾步,陶奇臉上的表情便漸漸冷卻下來,停住腳步。隻見這些人似乎也發現了自己,紛紛神色漠然的向他看了過來。他們的目光在陶奇身上沒有停留所救,又都木然的低下頭,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仿佛在他們眼中根本未曾看到有陶奇這樣一個人出現。


    陶奇有些愕然,這裏的人怎麽如此冷漠?而且他們的年紀怎麽都這麽老?一個年輕的都沒有!


    這些從沙土小屋子裏出來的老年人。慢慢的清理著沙暴給綠洲帶來的傷害。他們有的拿起鐵鍬、鐵鍁開始土屋門口的淤沙,有的開始走向礦坑,一鍬一鍬的重新挖掘礦洞。他們分明看到了陶奇,可就是沒有一個理會他,看他第二眼。


    陶奇走到月牙形水潭邊坐了下來,舀了點渾濁的潭水,勉強喝了下去,讓過度消耗體力逐漸恢複。雖然此地人很古怪並且還是很幹燥、很熱,不過終於來到綠洲,陶奇脫離了生命危險。他還是開心多於憂慮的。


    “嗯,那個”


    坐了好一會陶奇感到體力恢複得差不多了,這才起身走向一位正在沙土小屋旁清理門前黃沙的本地人,想要問問這裏是否就是之前傳送自己來此那老者口中的第一層地獄。


    可是沒等陶奇開口。對方卻突然扭過頭來圓睜著雙目瞪視自己。老年人那木然的神情再次讓陶奇心中一凜:這是什麽眼的眼神啊?怎麽看起來就好像對方眼中的自己不是一個人,而隻是塊木頭而已?


    陶奇看著對方毫無聚焦的雙瞳,忍不住想:這世界上恐怕不會有任何事情、任何人能讓對方產生絲毫情感波動。


    就在陶奇想要繼續問對方話的時候,那本地人竟然先開了口:“新來的?”


    “啊?嗯,新來的。”


    陶奇想了想自己的確應該算是新來的,他真沒想到對方居然會主動開口。詫異之後,陶奇問道:“那個老伯,我是想來向您打聽一下,這裏是否就是第一層地獄?”


    “不是地獄,還能是天堂?”


    本地老漢雙目依舊沒有聚焦,隻是扭迴頭繼續用他那雙粗糙的手握著鐵鍁一下一下清理著門前的黃沙。他一邊清理著,一邊算是迴答了陶奇。


    旋即,老漢似乎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反問陶奇:“你腦子沒病吧?既然剛來,怎麽這麽快就忘記閻王是怎麽判你的?”


    “哦!”對方罵得沒頭沒腦,陶奇也沒打算接他的話,隻是繼續問道:“我來這裏想找你們的典獄長,不知道他在不在這裏?”


    “嗯?典獄長!”本地老漢扭頭疑惑的看了陶奇一眼,陶奇第一次在這人眼中看到了一點稍微的變化。他扭迴頭仿佛剛才的神色從未出現一般繼續清理著黃沙,隻聽他淡淡的說道:“你既然知道這裏是地獄,也就應該知道典獄長大人是什麽人,他老人家也是你一個新來的能見到的?”


    聯想起本地老漢方才那驚鴻一瞥、十分輕蔑的眼神,陶奇感到一陣壓抑:難道?在這第一層地獄裏,典獄長不是隨便誰都能見的?可是自己一定要見到這個人啊!


    陶奇正在這裏心中翻滾,一道好似鐵絲劃過玻璃一樣難聽的聲音在陶奇身後突兀出現:“都出來了沒有?出來了的就給老子馬上開始幹活,他-媽-的!這該死的沙暴,又把礦給埋了!我跟你們說:要是兩個鍾頭之內,還不把礦坑裏的淤沙給我清理幹淨,下頓飯就都他-媽-的給老子別吃了,聽到沒有?”


    陶奇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扭頭向聲音的主人瞧去,隻見一個疤臉尖嘴、禿禿的腦瓜頂上還有幾塊賴癬的小個兒男子,手裏正握著一條黑漆漆的皮鞭,在那裏耀武揚威的喊著。時不時他還抽打身邊的本地人幾下,看起來十分霸道的樣子。


    難道這位是第一層地獄中的鬼差?可是迴想先前跟自己接觸過的白無常蝶衣等鬼差,哪有人這般無禮?諸如閻王飛雪等有身份有地位的,更是顯得極有涵養,豈會如此盛氣淩人?


    仿佛是感覺到了陶奇盯著他不善的目光,那人忽地朝陶奇這邊看來。“咦?”那難聽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是新來的,嗯?”


    陶奇隻是冷冷的看著他,並沒有理會。


    見陶奇沒有迴答,小個兒男人接著又問了一遍;“喂!說你呢,你新來的?”


    陶奇明知道這個無禮的家夥是在問自己,可還是狀似不懂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故意反問他道:“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小個子這下子火了,連續兩次問話都沒有得到正麵迴答,他覺察出這明顯是新來的小子,有些刺頭:“當然是你!你爺爺的,老子問話你就給我乖乖的迴答,少他娘的裝蒜!”


    陶奇也怒了,不管在陰世陽世,還沒有人對自己如此無禮,這也家夥也太囂張了!不過陶奇向來喜怒不行於色,盡管心中有氣,卻沒有表露出來半點,麵上依舊是那股雲淡風輕。


    陶奇清楚他在此地人生地不熟,這人雖然沒有禮貌,但他在沒有理清形勢之前,也不會貿然得罪此人。陶奇絕不是衝動的人,因為生氣就亂了陣腳,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朝著那小個子笑了笑說道:“我是雖是新來的,但我是來找你們典獄長大人的,還請你給代為通報一聲。”


    陶奇根據此人的表現,判斷出此人決不可能是這第一層地獄的典獄長,否則那所謂“陰世亡者聯合大會”的人可真都是瞎子了。


    見到陶奇不卑不亢的模樣,那小個子明顯愣了一下,用有些古怪的眼神看了看陶奇,似乎在分析陶奇話語中的信息,試圖找到陶奇話中的破綻。果然,他似乎想通了什麽,很快又恢複到了方才那不可一世的囂張模樣,怒喝道:“你以為你是誰?典獄長大人也是你個小混子能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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