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她努力調勻微亂的唿吸。“你為什麽答應他?你不生氣嗎?”


    他冷笑。“你希望我生氣?”


    “啊?”


    “雨宮春雪,你敢說自己不希望有一天成為顧春雪?你不想當顧家的繼承人嗎?你不就是為此才答應跟我迴台灣的?”


    她窒住。“我……”


    “你想得到繼承權,就隻能跟高信寬在一起,你外公決定的事,誰也不能改變,除非你願意放棄成為顧家的繼承人——你願意嗎?”


    犀利的言語一再逼問著她,她啞然不知所措。


    “你不願意。”杜唯替她道出答案,澀澀地下結論。“所以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你懂了嗎?”


    她眨眨眼,怔忡地望他,他神色黯然,而她從他眼裏看到某種內斂的悲哀。


    那令她也覺得悲哀。“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為什麽你要這麽聽他的話?”


    他一凜,別過眸。“因為我……答應了某個人。”


    “誰?”


    “不關你的事。”


    又不關她的事了。春雪暗惱,忿忿氣著自己,她分明不是愛管閑事之人,為何對他有這許多好奇心?


    她不懂他,真的不懂,有時候,她覺得他們之間像在跳一首探戈,踩著激情的舞步,彼此試探,相互攻防,誰都不願對方的氣勢壓倒自己。


    她曾想過,利用他對自己的心動幫助她在這個庭院深深的豪門裏多一個值得信任的盟友,但反過來思考,說不定他也想利用她?


    她看不透他。


    一個她看不透的男人,或許最聰明的應對方式是不去招惹他。


    但來不及了,她已經招惹了他……


    “前麵有家雜貨店,我去看看能不能買些冰塊冰敷你的臉?”他隨口撂話,打開車門下車,她猜想他需要一些時間平複情緒。


    她同樣需要。


    春雪透過車窗,百無聊賴地看著路邊店家,忽地,一個擺在樹下的水果攤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個不起眼的水果攤,攤上擺著琳琅滿目的各色水果,引起她注意的並不是那些水果,而是那個顧攤的婦人。


    她戴著頭巾,穿著鮮豔卻庸俗的裙裝,倚在樹下,手上叼根煙,吞雲吐霧。


    春雪震驚地看著她的臉,絕不能說是張好看的臉,雖然五官稱得上立體,但歲月在那臉上已留下鮮明的痕跡。


    杜唯跟雜貨店買了一袋冰塊,經過水果攤被婦人攔住了,陪笑地招唿他買些水果。


    那宛如妓女麵對尋芳客的笑容,滿是諂媚討好的意味,就跟她記憶裏一模一樣,隻是如今多了幾條令人更加不忍卒睹的皺紋。


    春雪倏然收迴視線,掐捏掌心。


    那女人,就隻會那樣笑嗎?隻能那樣笑嗎?


    不一會兒,杜唯迴到車裏,遞給她冰袋。“你敷在臉上,過一會兒應該就不痛了。”


    她怔怔地接過冰袋,他又遞給她一顆蘋果。“這蘋果剛剛洗過了,要吃嗎?”


    她瞪著那顆紅潤透亮的蘋果,眼前浮現的是童話書裏巫婆拿來誘拐白雪公主的毒藥。


    一道驚天動地的落雷驀地在她腦海劈響,擊中了她的理智。“我不要!為什麽你要買這個?誰叫你向她買的?!”


    她推開蘋果,也順手推開他懷裏那一袋,一顆顆紅蘋果滾落車廂內。


    杜唯驚愕。“春雪,你怎麽了?為什麽不讓我跟那個女人買水果?你認識她嗎?”


    她一凜,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勉強收拾破碎的唿吸。“我、不認識,我隻是……不想吃蘋果。”


    “春雪……”


    “你開車吧,我累了。”她斂眸,擺明了不想跟他說話。


    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雪白的容顏,又看了看車窗外那個站在水果攤旁的婦人,許久,方收迴視線,重新發動引擎。


    她又作那個夢了。


    夢裏,她又迴到那個陰暗濕冷的山間,陷在重重迷霧裏,肚子好餓好餓,單薄的衣衫根本抵禦不住刺骨的寒風。


    她快暈了,快死了,隻想找到一處溫暖的棲身之處,隻想有誰來救救她!


    那盞光,她又看見了,在彷佛永無止境的黑暗深處,有一線隱約的光亮。


    她像隻迷路的飛蛾,無助地尋覓那光亮、撲向那光亮,即便最後發現那是焚身的地獄之火,她也情願。


    因為她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春雪哭著醒來。


    她眼眶痛著,頰畔濕潤著一道道淚痕,她彷徨地坐在床上,身子陣陣顫栗。


    已經好一陣子不作這個夢了,更有好幾年不曾這樣哭過,她都快忘了這撕心裂肺的滋味。


    是那個女人令她想起來的,是那個女人,害她又迴到惡夢裏。


    春雪擦幹眼淚,無聲無息地溜下床,猶如一縷遊魂,在房內晃蕩,她從衣櫃裏取出一條圍巾,杜唯借給她的那一條。


    她摟著綿軟的圍巾,推開落地窗扉,來到陽台。


    月色如水,而她知道自己這一夜怕是會睜眼到天明。


    隔天,是春雪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杜唯臨出門前仍遲遲不見春雪,忍不住喚來珠喜。


    “春雪小姐呢?她今天應該跟我去公司的,怎麽還沒見她下樓?”


    “是,唯少爺,小姐今天起晚了,請你再等等,她很快就下來了。”


    杜唯聞言,收攏眉宇,他素來要求公司員工建立正確的守時觀念,沒想到這位大小姐第一天上班便拖拖拉拉。


    他在座車上等了將近十分鍾,春雪方姍姍來遲。一上車,她一句話也不說,隻是默默地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他略微不悅地盯著她。“你不覺得自己應該先道歉嗎?”


    “為什麽?”她淡淡地反問。


    “既然你是要跟我去公司上班,我就是你上司,讓執行長在車上等你十分鍾,你不覺得很沒禮貌嗎?”


    “是很沒禮貌。”


    她同意,卻依然沒有道歉的意思,甚至連眼睛都不張開。


    這是在做什麽?反抗他嗎?


    杜唯皺眉,忍下胸臆翻騰的怒氣,發動引擎。“把安全帶係上!”他命令。


    她沒立刻動作,又等了好幾秒,才懶洋洋地係上安全帶。


    杜唯不再看她,直視車窗前方。“希望這不是你以後的工作態度,你要知道那些基層員工對空降的皇親國戚心裏都是沒好感的,你可別讓他們抓到話柄。”


    “……”


    “之前意詩在會計部實習,經常遲到早退,公司員工都很反感,你想學她一樣嗎?”


    “……”


    “迴答我的問題,顧春雪!”


    “我還不是顧春雪!”她終於開口了,卻是倔強懊惱的口吻。“而且你到底要念到什麽時候?如果你那麽不滿意我這個公司未來的接班人,你就直說啊!去跟我外公抱怨我根本不是那塊料,你說啊!”


    杜唯磨牙,怒火中燒,雙手得用盡全力扣緊方向盤,才能忍住滿腔憤慨。他不再說話,她似乎也毫無歉意,抿著蒼白的唇。


    半小時後,兩人抵達公司,他親自將她送進項目開發小組的辦公室,為她引見組長,之後,他二話不說便轉身離開,看都不多看她一眼。


    他沒注意到她哀怨地目送自己,趕著去開一場主管會議,接著是另一場,兩場會開完,正好是午休時分。


    他猶豫著是否該找春雪共進午餐,今天是她上班第一天,也不知那位組長有沒有好好照顧她?他氣自己對她無法不牽掛,掙紮片刻,還是來到項目開發小組的辦公室。


    裏頭隻有零星幾個人,大多數人都去用餐了,他環顧室內,不見春雪身影,一個女同事知道他來意,主動上前笑道——


    “執行長找雨宮小姐嗎?她剛剛有訪客來找,好像到空中花園那邊去了。”


    她有訪客?會是誰?


    杜唯訝然挑眉,謝過那位女同事,往位於同一樓層的戶外平台走去。


    占地約數十坪的戶外平台,開辟成一座空中花園,作為員工休憩的場所,此時正值春季,園內百花齊放,瑰麗燦爛。


    杜唯踏進花園,一眼便望見春雪,她倚在一道長春藤繞成的拱門下,正跟某個男人說話。


    那男人側身背對著杜唯,但光是看那吊兒郎當的站姿,杜唯旋即肯定那是高信寬。


    他來做什麽?


    杜唯佇立原地,看著高信寬低頭不知對春雪說些什麽,然後雙手放肆地搭上她的肩。


    春雪狀若懊惱地甩開他,他不死心,又狎昵地纏上來。


    這是在幹嘛?根本是性騷擾!


    杜唯大踏步走過去,隻見春雪伸手撫額,身子一晃,高信寬便順勢將她攬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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