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轉頭看杜唯,他眼神裏也有一絲欣賞,她不禁淺淺微笑,捧著筆記本用心做筆記。


    經過一棟未完工的建築物時,杜唯要她在一邊等著,自己則戴上安全帽,跟主建築師進入內部檢視。


    她原本也想進去的,杜唯卻說太危險,堅持不讓她進去,她隻好乖乖在外麵等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看看手表,已經過了二十分鍾。


    發生什麽事了?該不會建築物內部出了什麽問題?


    她蹙眉,壓抑不住好奇,決心進去瞧瞧,才剛靠近入口,一麵吊高的強化玻璃不知怎地忽然從工具機中鬆脫,往下砸落。


    “小心!”附近的工人見了,尖聲警告。


    春雪抬頭,眼見玻璃就從自己頭頂落下,一時嚇慌了,急急往後退……


    哐啷!


    一陣驚心動魄的玻璃墜地聲。


    春雪跌坐在地,玻璃離她隻有短短的幾寸之遙,差點就砸到她了——為什麽?為何吊得那麽高的強化玻璃會忽然掉下來,而且就正好在她頭頂上方?


    她迷亂地想著,心韻如擂鼓,撞擊著胸口,忽地,一道驚慌的嗓音響起。


    “春雪,春雪!你怎樣?還好嗎?”


    她顫顫地揚眸,望向朝自己疾奔而來的杜唯,該不會……是他?


    “你怎樣?怎麽不說話?是不是哪裏受傷了?很痛嗎?”他表情看起來很焦灼,語氣聽起來也是。


    是真心擔憂她,抑或隻是作戲?她怔忡地睇他。


    “你怎麽了?”他見她神情呆滯,伸手想撫摸她,她下意識地格開他的手。


    “別碰我!”他怔住。“春雪……”


    “你別碰我。”她撐扶著地往後退,眼神戒備。“為什麽玻璃會掉下來?”


    他蹙眉,兩秒後,恍然大悟。“你懷疑我?”


    她靜默不語。


    “你外公是不是跟你說,我是最有可能阻擋你接掌公司的人?”


    她聞言,身子一顫。


    杜唯知道自己猜對了,隻覺得一顆心直往下沉,為了遵守對去世雙親的承諾,他為顧家付出一切,結果換來什麽?隻有不屑與輕蔑!就連這個搞不清狀況的顧家公主都一樣!


    想著,他嘴角劃開銳利的弧度。“不論你相不相信,這件意外跟我無關,我會請工地主任調查清楚事故原因,給你一個交代。”


    她沒答話,試著站起身,右腳忽地一拐,一陣尖銳的刺痛襲來,見狀,他反應靈敏地攙扶她。


    “是不是腳扭到了?”他問。


    她點頭。


    他想了想,在她身前蹲下。“你上來,我背你。”


    她怔住。“你要背我?”


    “你現在腳扭到了走路不方便,我背你迴車上。”他頓了頓。“還是你怕我在背你的時候會痛下殺手,把你摔下去?”


    淩厲的語鋒如刃,隱含著自嘲,又似有幾許受傷的況味。


    是她聽錯了嗎?春雪屏住唿吸,盯著杜唯的背脊,如此寬厚又如此溫暖——這男人,真的會害她嗎?


    她遲疑,芳心怦怦地跳,好片刻,她終於軟下腰身,伏在他背上,雙手勾住他頸脖。


    “好了嗎?”


    “好了。”她細聲細氣地應。


    他背她起來,一步步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她攬勾他,身子卻無法完全放鬆,微微僵硬地挺著。


    他察覺到了,冷笑。“你不用怕,我不會讓你掉下去。”


    “不是的。”她臉頰驀地暖熱。“我隻是想,我會不會很重?”


    馨香的吐息撩撥他敏感的耳鬢,他一凜,力持鎮定。“放心吧!你比一根羽毛重不了多少。”


    騙人!


    但她愛聽他說這樣的謊言,如此貼心卻又荒謬的謊言。


    春雪朦朧地想,朦朧地盯著眼前的男人。


    從來沒有人這樣背過她,從來沒有……


    她放鬆自己,小巧的下巴柔順地擱在他肩上。


    迴到顧家,杜唯扶春雪進屋,才剛踏進大廳,便聽見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


    “滾!都給我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你們,給我滾!”


    “爸,我跟偉成是特地迴來看你的,你身體不好怎麽不告訴我們一聲呢?”


    “我就是故意不跟你們說的,免得你們迴來煩我!”


    “爸!你怎能這樣?我們是你女兒、女婿啊!”


    “什麽女兒、女婿?別在我麵前裝乖了,你們心裏打什麽主意我清楚得很!我知道你們一個個都巴不得我早點死,好瓜分顧家的財產!哼,我才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


    “爸……”


    “我說給我滾!聽不懂嗎?!”


    一陣乒乒乓乓的重物落地聲響,跟著,一對衣飾華貴的中年夫婦並肩由顧長春的房裏走出來。


    春雪雖未見過這對夫婦,但由他們與老人家的對話聽得出來,他們想必便是顧巧巧和她的丈夫沈偉成。


    兩人一邊走,一邊碎碎念。


    “爸真是太過分了,我們可是好意才迴來探望他的。”


    “就是啊!年紀都一大把了,脾氣還變得愈來愈壞,看誰受得了他喔!”


    夫婦倆抱怨不休,跟著,鄭英媚也走出來,手上還端著餐盤,盤子上一碗湯藥滿滿的,顯然顧長春又拒絕吃藥。


    “怎麽?英媚,連你都被趕出來了?”


    “是啊。”鄭英媚一臉無奈。


    “唉!虧你這幾年在他身邊盡心盡力地服侍他,結果呢?他對你比對個下人還不如!哼!”顧巧巧語調尖刻,滿蘊對父親的埋怨。


    沈偉成本來想搭腔的,忽見客廳多了幾個人,忙勸自己老婆。“好了,巧巧,別說了……”


    “幹嘛不讓我說?爸是真的很過分啊!也不想想我們特地從上海坐飛機迴來。”


    “好了好了,有人在看呢。”沈偉成低聲提醒老婆,一臉尷尬。


    顧巧巧一愣,這才瞥見站在沙發旁的杜唯。


    “喔,是小唯啊,你迴來了。”她眸光一轉,看見坐在沙發上的春雪。“這位是……”


    春雪扶著沙發背,緩緩起身,禮貌地問候。“阿姨、姨丈,我是春雪。”


    顧巧巧臉色一變。“你就是我姊姊的女兒?”


    “是。”春雪頷首。


    顧巧巧蹙眉,與丈夫交換奇特的一眼。


    杜唯見兩人神情異樣,心下有譜,表麵卻裝作若無其事,溫文地笑。“春雪腳扭傷了,我先扶她迴房休息,晚點大家再一起吃飯。”


    “喔,好,你們去吧。”顧巧巧揮揮手,絲毫不關心這個外甥女為何會受傷。


    杜唯上前一步,剛要伸手扶春雪,一道清脆的嗓音驀地響起。


    “唯哥哥,唯哥哥!”


    跟著,一個年輕女孩投入杜唯懷裏,攬抱他,朝他仰起甜美秀麗的臉蛋——


    “我迴來了!你見到我開心嗎?”


    【第七章】


    原來她就是沈意詩。


    晚餐席間,春雪靜靜地坐在餐桌一側,望著對麵纏著杜唯不放的女孩,她親昵地偎坐在他身邊,像個長不大的小女生,用軟軟的聲調對他說話。


    她長得很漂亮,用“漂亮”兩個字遠遠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蓬鬆微鬈的秀發鑲嵌著橢圓的臉蛋,唇紅齒白,眉目精致得像個洋娃娃。


    而且,是個很愛撒嬌的洋娃娃,嗓音甜得令人渾身酥麻。


    “唯哥哥,這麽久沒見你過得好嗎?上次你來上海出差,我剛好跟朋友去北京玩,錯過了好可惜啊!人家一直很想你呢!你呢?想不想我?”


    “當然想啊。”杜唯應得很順口,俊唇勾勒的笑意分明是對身旁這位年輕女孩的縱容與寵愛。


    春雪咬了咬牙,藏在桌下的雙手緊緊揪住裙擺。


    “我就知道!”沈意詩聽他這麽迴答,笑容更加燦美如花。“所以這次我趁學校放春假,就跟爸媽一起迴來看你了。你可要答應我,這陣子不管公司有多忙,都要多抽出一點時間陪我喔!”


    “知道了,大小姐。”


    夠了沒?春雪無聲地冷哼。“我還以為你們是因為外公生病才迴來看他的,原來是為了杜唯啊。”


    此話一落,桌上其他人都怔了,誰都聽得出她語鋒帶刺。


    明知眾人都盯著她,春雪隻是不疾不徐地端起茶杯,淺啜一口。


    她愈是神態從容,沈意詩愈不服氣。“我迴來是為了看誰,要你管……”


    “意詩!”沈偉成忙打斷女兒,深怕她口無遮攔亂說話。“我們當然是為了探望你外公的病才迴來的啊!你啊,見到你唯哥哥就開心過頭了。”


    沈意詩聞言,秀眉一蹙,還想辯解。“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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