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連這一晚免費的時間都是用打工費換來的,想要達到別人補課輕而易舉就能達到的高度,就意味著他自己鑽研,需要成倍的精力和時間。要是能有錢些就好了,要是可以不用打工就好了,要是可以專心致誌地去讀書就好了,衡寧時常會這樣想。眼看著班裏很多同學,在課下補習班的冶煉之下成績突飛猛進,衡寧自己卻因為學習時間緊,整個生活幾乎被壓縮成一塊無法迴彈的海綿,精神也緊繃到了極點。這是他第一次在學習上感到焦慮盡管一時半會兒還沒有人超過他,但他總是會做一些被人狠狠碾壓的噩夢。直到那一天,溫言書小心翼翼地跟自己搭話,問道:“衡寧,你想來我家補課嗎?我媽想讓我多跟你這樣的好學生相處……”盡管他知道這人肯定會跟自己提條件,也知道自己選擇補課,就注定會失去打工的時間,盡管他迴答溫言書的是“我今晚迴去考慮一下。”但他此時卻莫名有種被救贖了的感覺。自己還有得救啊。作者有話說:溫言書:你們上課,我好多餘。-------這本的迴憶篇主要是以衡寧視角為主,缺氧那邊這兩人的part則是溫言書視角更多,寫過的劇情我會盡量不重複的,盡可能兩邊都呈現出最佳閱讀體驗!第52章 匆匆那年03決定去溫言書家補課的事情, 衡寧下了很大的決心。畢竟要耽誤打工的時間,家裏給爸爸看病的錢,本身就很吃緊了。衡寧爸爸卻答應得很幹脆, 他告訴衡寧, 今後再遇到這樣的機會,不要因為金錢的問題有任何猶豫。“你能讀書是爸爸最大的心願。”衡寧爸爸說, “我現在努力治病, 也無非就是想多看你幾年。”第二天清早, 衡寧給了溫言書答複自己隻要幫周末偷摸出門的溫言書打個掩護, 就可以換來長期高質量一對二的小班教學補課。為了更好的讀書,衡寧可以起早貪黑,也可以幫忙撒謊圓謊。他模仿溫言書的聲音接了他媽媽的電話, 還幫溫言書寫掉了他的那份作業, 兩個人裏應外合, 倒是打得一手默契牌。他把學習時間和資源利用到了最大化, 在學習上也更加自信起來, 有那麽一瞬間, 他覺得自己真的前途無量起來。細細迴想起來, 那段時間大概是他們整個高中生活裏最快樂順心的日子溫言書有著一位稱職的掩護,終於有了可以偷摸著出門喘息的時間,衡寧則暫時從高壓的生活中逃離,成為一個單純為夢想奮鬥的高中生。因為補課的緣故, 兩個本來就坐在一起的少年距離更近了。不知不覺中, 溫言書跟衡寧說了很多關於自己的事情他說他其實並沒有多喜歡聽歌,隻是小時候爸媽吵架的時候, 他不敢聽, 就悄悄把耳機戴上, 在被窩裏一縮就是一晚,久而久之,耳機就成了他逃避現實的一處避風港。他說爸媽離婚的時候在法院鬧得很難看,他在法庭上嚇得哭了半天,還是法官叔叔一直安慰他,他才堅持到了結束。他還問過衡寧無數次,有沒有覺得自己太娘了、嫌他沒有男生該有的樣子,衡寧不好意思跟他說,他倒是覺得蠻喜歡這樣溫溫柔柔的男孩子,相處起來像是清清的流水一樣,舒服極了。衡寧知道他這樣的顧慮是有原因的,盡管他沒有說過,但是他能明顯得感覺到,溫言書並不是很討同齡人的喜歡。如果溫言書拿自己當朋友的話,衡寧心想,這人在班裏唯二的朋友,應該隻有自己和他那位名叫佟語聲的、身體不太好的發小了。後者還是個性格開朗的海王,一活躍起來整個周圍都是朋友,溫言書一看那一群人圍得層層疊疊的,便也很自覺地不敢往裏擠了。一開始,衡寧隻是覺得溫言書可能不太合群有些人天生不喜歡往人多的地方去,他自己也是不愛湊熱鬧的一類人,便沒多注意。直到他親眼看見有人往他的水杯裏倒粉筆灰。衡寧沒見過這種事情,第一眼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你們在搞什麽?”搞惡作劇的是班裏比較刺兒頭的幾個,本身就和衡寧這樣的好學生合不來,一聽這話立刻嗤笑起來:“你他媽天天跟那家夥走那麽近,不怕他懷孕啊?”這句惡俗的玩笑立刻引來了周邊小範圍的一陣哄笑,起哄的有男生有女生,有成績好的也有成績差的,似乎全班都默認溫言書是這樣的一種角色,聽得衡寧惡心得要命。他剛把溫言書的水杯從抽屜裏拿出來,想要拿去洗幹淨,就看那人匆匆而狼狽地從班級門口鑽了進來。似乎是對這樣聚集的場麵敏感又熟悉,溫言書朝自己座位上瞥了一眼,就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衡寧定睛一看,這人從頭發到褲腿兒,全身都是濕漉漉的。和衡寧對視的瞬間,溫言書便躲閃地垂下目光,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剝開人群來到自己的桌子前。他看見自己的水杯在衡寧的手裏,便很快明白發生了什麽。“裏麵……”衡寧話還沒說完,那人就伸出手急匆匆搶迴了自己的水杯。然後低著頭顫著音小聲道:“我知道,謝謝你。”在四周一片戲謔的、嘲弄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目光裏,濕淋淋的溫言書抱著自己的水杯又衝出教室,洗了整整一節下課。接下來的那堂自習,衡寧翹了十分鍾,準確說是請過了假的,卻倒也是他唯一一次請假,他迴了一趟家,給溫言書拿了一套幹衣服。他迴來的時候,溫言書還穿著那一身濕淋淋的校服,目光渙散地坐在位子上,既不寫作業,也不看書,也沒有想象中哭哭啼啼的樣子,就這樣愣愣地坐在原位,一動不動,麻木得像個死人。衡寧氣不過,一把直接把他從位子上拉走,把自己的幹校服塞進他的懷裏去。整個班裏隻有班長在看自習,這一出動靜不小,立刻引發了一陣頗有歧義的唏噓。溫言書也茫然失措起來,幾乎是被衡寧整個直接拖拽到了衛生間。最裏麵的隔間還有一地沒有清掃的水漬,旁邊還有方才一並用來充當作案工具的水桶和拖把,溫言書不敢往裏看,抱著衡寧的衣服就匆匆掩上了最外一層隔間的門。他受了刺激,顯然不敢輕易鎖門,卻又支支吾吾道:“你能不能不看我……”衡寧本來站在門外幫他拿衣服,根本沒有想看他,倒是被他這麽一出問得有些惱火:“誰要看啊!”一聽他生氣了,溫言書立馬哆哆嗦嗦道歉:“對不起……你別走……”煩死了,又不給走又不給看的,衡寧立馬就想迴班刷題了。好半天,這人終於磨磨蹭蹭換好了衣服衡寧的校服比他大很多,鬆鬆垮垮墜在身上,還攏著袖子,不幹練,到卻顯得他更加嬌小瘦弱了。那時候已經深秋了,溫言書換好衣服的時候還冷得發抖,臉到嘴唇都一片蒼白。衡寧又接了些熱水給他喝,好半天,溫言書才緩過神來,開口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要不要找老師換個位置坐啊?”溫言書的眼睛是烏黑的,蒙上水杯騰起的水蒸氣時,像一片哀傷的黑色寶石。衡寧被他問得發蒙,甚至根本來不及生氣:“你什麽意思?”“跟我坐一起很煩的吧。”溫言書勉強地笑了笑,“你也會被我連累的。”這句話聽起來像是什麽老套諜戰電視劇的台詞,衡寧沒理他,隻叫他換好衣服就迴班看書,那人吸了吸鼻子,低著頭袖手跟他一起迴了班。兩人一起坐迴座位的時候,周遭起哄的聲音就更大了,甚至課還沒結束,他們倆的緋聞就在班裏傳了個遍老古板學霸和慫包死娘炮在談戀愛,一對死基佬。衡寧聽了隻覺得是無稽之談,但後來總會有人惡意地把溫言書往他懷裏推,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在一旁瞎起哄,還有人直接在衡寧麵前稱唿溫言書為“你老婆”……有一點奇怪的感覺便在衡寧心裏紮根了。但衡寧很努力地沒有表現出異常他知道溫言書和自己待在一起會有安全感,就盡可能多得和他待在一起,他知道溫言書一個人待著害怕又孤單,就在學習完之後找他聊天。他繼續給溫言書講題、和他做體育課的搭檔、甚至還找勤工儉學的老板接到了自行車,每天接送、和他一起上放學。他還記得溫言書第一次坐在他自行車後座的時候,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他:“衡寧?我可以抱你嗎?”但是他覺得別扭急了其實直接上手摟完全沒問題,可他偏要問那麽一句,軟軟糯糯的聲音擦著他的耳根子飛過去,差點把他的龍頭都打飄了。最後他還是讓溫言書抱著了。那時候他們的車晃晃悠悠穿梭在無邊的樹蔭之下,葉間的光斑像雨點一樣掃過他們的肩頭。溫言書的腦袋抵在的他的後背,熱乎乎的,整個人像是要懸空起來一般。林蔭道下的路是衡寧騎過的最平坦順暢的路路上沒有攔腰出現的欺淩者,也沒有撲麵而來的貧窮,他們總能在那裏暫時忘掉學習、生活、人際……這是一條隻屬於他們的、空白的時光隧道。一直到那年入冬,衡寧的爸爸病情惡化,而同班的天賦型選手吳橋一也在學習成績上、靠著詭異的天資壓了衡寧一頭,到手的特等獎學金也眼看著就成了泡影。那段時間,一向心態平和的衡寧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焦慮。他難以言喻地嫉妒起來周圍的人來嫉妒他們有學習的天分、嫉妒他們有幸福的家庭、嫉妒他們有富裕的家境……他一度懷疑自己放棄打工去補課到底有沒有意義,或許多賺些錢給父親治病遠比花時間補課來得更值,他一次又一次地自我懷疑,直到聖誕節的那場班級晚會,同學們都在歡樂,而他依舊繃緊著神經,在喧囂吵鬧的班級裏刷題。其實他一點兒也寫不下去,煩躁得隻想掀了桌子,直到他抬起頭,正正巧對上溫言書小心翼翼的目光:“送你的,聖誕禮物。”那是一支躺在絲絨布上的“英雄牌”鋼筆,一支陪伴了他十多年、至今仍被他當成寶貝的鋼筆。“衡寧哥,謝謝你幫助我這麽多,無論是生活上還是學習上。”溫言書說話的時候,鼻尖被凍得微微泛紅,像一隻聖誕夜裏可愛的小馴鹿。“你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衡寧怔愣著接下那支鋼筆,細想起來,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對這個男生有了心動。作者有話說:佟語聲:誰是海王?吳橋一:誰詭異了?第53章 匆匆那年04衡寧正視並仔細分析了自己這番突如其來的心動。一方麵源於周圍人的起哄, 那潛移默化的浸潤和滲透,就像是慢性中毒,給這場喜歡做了一個充分的鋪墊。另一方麵, 大約也在於溫言書對自己的那份崇拜和依賴衡寧的人生太低微了, 隻是這樣一份簡單的情感,就能讓他感到自己確實是被需要的人。所以就是喜歡上了, 喜歡溫言書。衡寧很坦然地向自己承認了這一點。對於自己有了喜歡的人, 對於自己喜歡的人是個男生, 對於自己喜歡的男生就是自己的同桌, 衡寧采取的唯一措施,就是沒有措施。當時他們才堪堪高一,過不了多久, 大家就會隨著文理分科流入不同的班級裏。那時候衡寧單純地覺得, 這人在自己的生命裏也終將成為一個“曾經喜歡過的人”, 這樣一個縹緲的符號。他們會很快分開、很快開啟新生活、很快將彼此遺忘……剩下的和溫言書待在一起的一個學期, 算是衡寧整個高中最輕鬆快樂的時光。他發現溫言書其實也沒想象中那麽愛哭, 也沒有想象中那麽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