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頭子,王墨側身臥著,睡得不多安穩。


    自打他摔壞了雙腿,幾乎沒有一個長夜,睡得沉過,他被夢魘拖進深淵,像小舟浮在浩海上,半夢半醒、睜不開眼。


    兩條腿雖然沒了知覺,可鑽心的疼卻連著筋脈往心口子蔓延,一路鑽進腦子裏。


    王墨眉心皺得死緊,額頭上一片汗。


    疼得緊了,他手死死攥住被子的一角,口裏不住的嚶嚀:“爺、爺……”


    玄鱗垂著眼,唇線拉得平直。


    他兩指並攏,在王墨額前輕輕一劃,一道白光鑽入小哥兒的眉心。


    王墨頃刻收了聲,沉沉睡了過去。


    玄鱗緩緩坐到炕頭子,像從前在吳家,王墨坐在炕沿邊瞧他一樣。


    他細長的手指頭輕輕碰了碰王墨的額頭,將冷汗一寸一寸的擦幹淨。


    他瞧著他,怎麽都瞧不夠。


    明明一個挺寡淡的哥兒,比他見過的太多人都平淡無奇瘦得凹陷的兩頰,不多挺翹的小鼻子、肉乎乎的嘴,隻一雙大眼睛水水潤潤的。


    可他偏是喜歡,喜歡得心口子發酸發苦,也發甜。


    玄鱗站起身,抬手將小哥兒身上的被子掀開了。


    一隻大手摸上了王墨的腰,一把小腰,比他才來吳家那會兒還要細。


    玄鱗眉心輕蹙,手指一撥,褲帶子鬆開,露出了平坦的肚子。


    小哥兒被玄鱗點在眉心那一下,弄得昏沉睡去,他像是做了個可長可長的夢,沉在深海裏,周身被水草緊緊纏著,動不了。


    玄鱗一隻大手托住王墨的後腰,一隻手捏著他的褲邊。


    一陣響,小哥兒被扒了個精光,露出一雙赤條條的腿。


    抓著褲邊的大手停住了,玄鱗瞳仁震顫,好半晌都緩不過勁兒來。


    這是一雙頂難看的腿,瘦得就兩根腿骨的粗細,骨節處扭曲得不成樣子,皮膚上大大小小數不盡的疤痕,有摔斷時留的舊傷,有平日裏添的新傷,又紅又黑,斑駁不堪。


    玄鱗難忍地喉口滑滾,小心翼翼的像捧著寶貝,將那兩條腿放平了。


    他抬手撩開長衫下擺,席地而坐,伸手輕輕放到了王墨的膝蓋骨上。


    狹長的眼睛閉起,觸摸處一片白光四溢,順著玄鱗的掌心往小哥兒的腿骨緩緩湧入。


    深秋的夜,忒。


    冷風卷著山寒,直往門上撲,打得門板子啪啪作響。


    不知道過了多久,冷汗順著玄鱗的額角撲簌簌往下滾。


    他垂著頭喘了數口子長氣,手撐住膝蓋,搖晃著站起身,去瞧王墨。


    一雙豎瞳怔了好久,連帶著唇角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玄鱗白著臉,伸手摸上王墨的膝蓋骨,眉心越皺越緊那扭曲的地方,竟是沒有變化。


    “怎麽會……”


    他千年的內息,竟是一丁點兒沒見好。


    他嘶啞的唿吸,好半晌緩不過勁兒。


    直到外頭狗子嗚嗚唧唧的叫聲又傳了過來,他才抽迴了神。


    木門“嘎吱”一聲打開。


    狗子探個頭,卻滴溜著眼珠子偷偷摸摸地瞧,縮個小爪子不敢進門。


    玄鱗身上大妖的氣息太重了,鋪天蓋地的壓來。


    即使沒有發怒,也讓狗子怕得厲害。


    玄鱗緩緩斂息,垂眸睨著狗子:“睡在門邊,不許過來。”


    狗子仰頭瞧了他一眼,又瞧了炕頭子王墨一眼,可憐巴巴的應了一聲,試探地伸了一隻爪爪進門,見漢子沒攔它,才將後腿也邁了進來。


    門被闔緊,將稀薄的月光關在外,屋子裏黑得不見五指。


    玄鱗抬起步子,緩緩走到炕邊,兩指伸到領口,輕輕一挑,盤扣脫開,月白的長衫落了地。


    他掀開被子一角,躺到了王墨身邊。


    小哥兒下頭光著,可上身還一件破到打了補丁的褻衣。


    玄鱗瞅著礙眼,卷開他的衣裳下擺,三兩下脫了下來,甩到了炕尾。


    兩具身子赤條條的摟在一起,一薄一厚的胸膛子相貼,烙餅似的,可緊可緊。


    這屋子小,就算狗子縮在門口子,一抬頭,也能瞧見裏頭的光景。


    地蛋兒一隻頂單純的狗,沒見過啥大場麵,就算在吳家,也沒瞧過這,它支棱個毛耳朵,整隻狗都慌了起來。


    玄鱗伸長手,摸上頭頂的玉釵,輕輕一扯,長發垂了下來,落到了腰際。


    驀地,一片白光四起,就聽一聲顫抖的狗吠,地蛋兒一驚,驚慌失措地縮到了犄角旮旯裏。


    炕頭子,人身蛇尾的千年妖獸舒服的喟歎。


    玄鱗伸手將王墨攬進懷裏,垂下頭寶貝地親了親,被子裏頭,粗/長的黑鱗巨尾卷起,將小哥兒一把細腰纏緊了。


    *


    日頭自山那邊緩緩爬了上來,村子裏的雞嘹亮地啼鳴。


    王墨輕輕睜開眼,剛想起身,卻覺得身上好累好累。


    昨兒個做那夢,好像真的似的,他被叢水草緊緊纏著,咋都脫不了身。


    今兒個一起來,後背連到腰,都酸得慌,好像被啥壓了一大夜。


    王墨掀開被子,褻衣褲穿得好好的。


    他這才淺淺唿出口氣,手撐著炕麵坐了起來。


    王墨將被子疊好,收到炕尾,好半天了,都沒見著地蛋兒。


    這要是平常,他還沒醒,狗子已經跳上炕頭子啃他,今兒是咋了。


    他往門口子瞧,往桌案邊瞧,都沒見著黃乎乎的毛身子。


    王墨皺起眉,偏頭喊起來:“地蛋兒?地蛋兒!”


    好半晌,靠門邊的犄角旮旯裏,傳來一聲細細小小的狗叫,狗子嗚嗚唧唧的應了一聲。


    王墨瞧過去,朝它招手:“地蛋兒,咋貓那兒了?來來。”


    狗子探出個小腦瓜,又挨著牆根兒蹭出半麵身子,耷拉著耳朵湊近了。


    這炕上,滿是玄鱗的氣息,地蛋兒蹲在炕邊,仰著頭,不敢上去。


    王墨叫了好幾聲都沒用,想著狗子是長大了,不願上炕了。


    他歎口氣:“成成,不上就不上吧,給你弄飯去。”


    他伸長手,扒著炕沿爬下炕,才坐到板車上,外頭就響起了敲門聲。


    緊接著,漢子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王公子,醒了嗎?”


    王墨一愣,這聲音,怕不是隔壁那戶。


    他抿了抿唇,應聲道:“啊……醒了,可、可也太早了,我還沒梳洗!”


    “不礙事,你慢慢來,我等會兒便是。”


    天爺啊,王墨仰頭歎了口氣,急慌慌地推開了屋門。


    他到灶堂子,拿了洗臉的木盆,到水缸前接了半盆子清水,匆匆放到地上,伸手掬了把水。


    深秋的清晨,冷得厲害,就這放了一大夜的水,冷不丁一摸,凍手。


    王墨沒敢耽擱,七七八八洗了臉,拿布巾子隨意擦了擦,就扒著地出了灶堂門。


    吱呀一聲響,破舊的木門緩緩打開。


    玄鱗正站在門口子,著一身靛青緞麵的長衫,發間一柄墨色玉冠,顯得人出塵的風雅。


    王墨仰頭瞧著他,咬了咬唇:“玄公子,您有啥事兒嗎?”


    玄鱗抬了抬下巴:“昨日瞧你水缸沒水了,打了兩桶來。”


    王墨順著他的目光瞧過去,才發覺漢子腳邊落著兩隻大木桶,裏頭清泠泠的井水:“啊……多謝了。”


    “那我提進去?”


    王墨點點頭,手扒著土麵,稍稍讓開了路。


    玄鱗彎下腰,頂輕鬆地拎起水桶,熟門熟路地往灶堂子行去。


    王墨偏頭瞧著他,手指頭摳了摳車板子。


    大門外頭的老槐樹下,站著好一群人。


    尋常日子裏,也就婦人、哥兒愛湊在一塊兒說閑話兒,而今倒好,還站了幾個壯漢子。


    不為別的,都是打井水邊一道過來的。


    幾人抻著頸子往王墨院兒裏瞧,湊著頭嘰嘰咕咕:“真給那小哥兒送去了?”


    “估摸是瞧著墨哥兒可憐,斷了兩條腿,打個水都不方便。”


    邊上婦人皺兩道細眉毛:“那咋沒瞧他把水往自己院子拎啊?順道幫把手倒也罷了,這明擺著專門給打的啊。”


    “可不就是專門打的,還給了丘子一兩銀子,叫放到大門口子才成呢。”


    “因為啥呀?”婆子嘖了兩聲,忽然想起什麽般猛拍了把手,“我和你們說,那李家搬走的時候,屋裏收拾的可幹淨,個破草席都卷走了。”


    幾人紛紛看過去:“那咋了?”


    “這一位金貴的爺,光喬遷就挨家挨戶送了米麵蛋,可住進來,你見他買過啥家當?”


    話音一落,幾人連連搖頭:“可不咋的……他睡哪兒啊?”


    一時間,誰都不吭聲了。


    婆子目光深深瞧向王墨那戶院子,狠咽了口唾沫,不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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