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婆子聽見動靜,以為是王墨推車收迴倉房了。


    她笑著跨出門:“二爺,鍋裏餃子……”


    話還沒說完,正與玄鱗對了個正著。


    那一雙眼,冷得人。


    孫婆子慌得收住了腳,垂下頭結結巴巴道:“大、大爺。”


    她心裏直泛嘀咕,這好端端的咋又出來了,莫不是要上哪個院兒找人麻煩?


    就聽王墨開口道:“孫媽媽,方才您叫我。”


    孫婆子應一聲,抬手指指灶堂:“餃、餃子好了,想著給您嚐一嚐。”


    王墨傾身瞧著玄鱗:“孫媽媽晌午現包的餃子,爺嚐嚐?”


    兩人吃過午飯了,這時候還不多餓。


    玄鱗又不喜歡吃旁的做的飯食,冷聲道:“不想吃。”


    王墨瞧向孫婆子:“那麻煩媽媽給我盛幾個,我嚐嚐。”


    孫婆子笑著應下,轉身迴了灶堂。


    王墨瞧著漢子,伸手拉了拉他平直的嘴角:“成日裏掛個臉,可兇。”


    這也就是王墨,旁的要敢這麽碰他,玄鱗火氣早要上來了。


    他仰著頭,好脾氣的問:“兇啊?”


    “兇呀。”王墨皺個細眉,“我頭一迴見你時,你就是這個模樣,兇得嚇人。”


    玄鱗想不起來他倆第一迴見麵時,自己啥表情。


    隻記得這小哥兒,穿一襲大紅嫁衣,跪在自己跟前,說會好生待他。


    他當時沒信,他卻一諾千金。


    不一會兒,孫婆子便出來了。


    她手裏一隻白瓷碗,裏頭盛了幾個餃子,知道王墨愛吃香油,在上頭淋了不少。


    王墨輕輕接過來,孫婆子瞧了眼輪車上鬼見愁的漢子,行了個禮,哆哆嗦嗦地躲迴了灶堂。


    王墨伸筷子,夾起個餃子輕輕咬了一口,皮薄餡大,韭菜雞蛋肉的,泛著絲絲油花,可香。


    許是天氣正好,許是小哥兒吃得太香,玄鱗也想嚐嚐。


    他不多好意思說,一隻餃子卻遞到了他嘴邊,王墨道:“嚐嚐。”


    玄鱗張開嘴,咬了一口。


    醇香的湯汁流了出來,很是濃鬱。


    王墨蹲到他旁邊,伸長手給他指。


    不多遠的地兒,正是院子的小園,俞鳳安留下來的小園。


    這裏以前種著花,一到春,姹紫嫣紅的可是好看。


    隻後頭,院裏沒人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生滿了雜草。


    王墨將小碗放到地上,推著輪車過去:“這一大片園子,夠我種好些菜了。”


    他眼裏亮晶晶的:“我都想好了,東邊這塊兒種葉菜,北邊種蕃柿子,你夜裏餓了,我就給你做西紅柿雞蛋湯麵。”


    玄鱗心裏頭暖乎乎的,他瞧著他,輕聲道:“小墨。”


    王墨聽見喚,微微俯下/身。


    玄鱗伸手進懷裏,一陣聲響,他將那隻錢袋子拿出來,放到了王墨手裏:“我問過孫婆子了,種菜得有種子,得買苗。”


    王墨微愣,他出不得院子,這事兒和孫婆子提過一嘴,婆子說她來想辦法。


    王墨抿抿唇,是他想種菜的,還用了人俞娘子的小園,咋好再叫爺出銀子,他將錢袋子還迴去:“我這兒有呢。”


    “這從古至今都沒有叫媳婦兒花錢的道理。”玄鱗拉過王墨的手,攤平,將錢袋子放到他手心,“這才多少銀子,你可勁兒了花,我都養得起。”


    王墨紅著臉,沒再推拒,他將錢袋子收進懷裏:“那我給爺種多多的菜。”


    玄鱗目光柔軟:“好。”


    第三十六章


    日子過得飛快, 轉眼到了二月末。


    過了春分,氣溫迴暖,白日漸長起來。


    王墨這幾日忙得緊, 小園子的雜草拔幹淨後,還得翻土,他和孫婆子借了把鍬,在園裏幹得熱火朝天。


    玄鱗有精神了便來陪他, 一把四輪車,安坐在離小園幾步之遙的空地。


    有時候一幹就是小半天,從日光稀薄到一片燦爛的金。


    王墨幹活實在, 沒人管他,就能在地裏一直不歇。


    漢子便掐著時辰叫叫他, 喝水了、吃兩口幹果了、該坐一會兒了。


    玄鱗想著自己以前也沒這麽磨唧過, 對著個人又管又問, 儼然成了老媽子,可他這老媽子又當得心甘情願、樂樂嗬嗬。


    王墨才刨了會兒土,身後的漢子便喊他了:“小墨, 過來坐會兒。”


    王墨撅個屁股,頭都沒抬:“還不累呢。”


    玄鱗皺眉:“陪我坐會兒。”


    園裏的小哥兒停了手上的活兒,拍拍土, 出來了。


    他身上髒, 幹脆坐在了輪車邊的青磚地上。


    玄鱗垂眸瞧他:“地上凍人,去坐小椅上。”


    王墨懶得動, 玄鱗又喚了一遍,才慢慢悠悠地拉了張小馬紮過來。


    因著王墨幹活, 玄鱗叫孫婆子在院裏架了小方桌,上頭擺滿了吃食。


    他端起杯茶, 伸長手遞過去。


    王墨嫌自己手髒,沒接,就借著玄鱗的大手,湊頭過去。


    挺肉乎的一雙唇,倉鼠似的咕咚咕咚喝水,很快杯子便見了底。


    玄鱗瞧得眼熱,喉嚨不動聲色的滾了滾,將茶杯落在了桌上:“不用這麽急,慢慢來。”


    “可不行呢。”王墨看向他,“這種菜講究時候,過了就不得行了。”


    他掰一隻小黑手給他數:“拔草、翻土、買苗、播種,一樣樣的可趕。”


    玄鱗瞧著他淡淡的笑:“幹到哪一步了,該買苗了?”


    王墨點點頭,皺起個小臉:“其實都遲了,應該早些買的。”


    這都快三月份了,若是種得早一些,周期短的葉菜,已經能收了。


    玄鱗不多懂這些,他輕聲道:“我聽孫婆子說,吳家地裏又快收菜了。”


    蘿卜、小白菜長得快,一兩個月就能成熟一次。


    王默點點頭:“是嘞,聽媽媽說,那菜地好大呢,過上三兩個月,油菜花開了,金黃金黃的一大片。”


    他一說起這些,眼睛裏泛光,滿是歡喜。


    瞧著時辰不早了,王墨抬頭看了眼日頭,都快到正中了,他“哎喲”一聲,忙站了起來:“這都晌午了,餓了吧?我做飯去。”


    他伸手在褲子上拍拍土,覺得手心還是髒,到井邊洗了把手:“咱今兒個吃麵條,成不?”


    玄鱗吃飯挑,可王墨做的,他不挑。


    進了屋,王墨給人背上炕,又給人把了迴尿,怕他閑坐著沒意思,將炕頭子的書拿過來,翻到折角的那頁,塞進漢子的手裏,才忙著去做飯。


    玄鱗靠坐在牆邊,沒看書,他抬起頭,默默地瞧著小哥兒的背影,若有所思。


    麵條做得快,不多會兒,王墨便端著木托盤進了屋,輕輕落在了矮桌上。


    隻是和以往不同的,這迴是分開的兩個碗。


    玄鱗皺了皺眉,他和王墨在一個碗裏吃久了,瞧著兩個碗,覺得生分。


    他拉了個臉,沉聲道:“做什麽分開吃?”


    王墨撓撓頸子,沒說話兒。


    他伸手將一隻碗端了起來,坐到炕沿上,挑起筷子麵條湊過去,卻見漢子一直不張嘴,他軟聲哄他:“爺,吃麵了。”


    玄鱗別個頭,悶聲悶氣地一股子委屈:“一個碗吃得好好的,弄兩個。”


    王墨就知道他得耍性子,麵剛出鍋,瓷碗還燙,他拿不住,輕輕落到了矮桌上。


    他傾身湊過去,倆人挨得可近,快要臉貼上臉。


    鼻息間唿吸輕輕,毛茸茸的撓人臉,王墨見人一直不理他:“就今兒個,明兒還用一個碗。”


    玄鱗不言語,一雙唇抿得可薄。


    王墨沒法子,“哎喲”一聲,不多好意思地坦白道:“今兒是我生辰,給自己做得長壽麵。”


    玄鱗一愣,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他成日裏不出門,日子都給他過糊塗了,早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玄鱗轉迴臉,就見王墨正垂著頭,臉上一片緋色。


    他咽了口唾沫:“怎麽沒早說?”


    “也不是啥大事兒。”王墨嘿嘿笑了兩聲,“以前在家,阿姐就給我下碗麵條,再偷摸打個蛋。”


    他伸手指指碗:“今兒個我也放蛋了,湯底還是昨兒個留的雞湯呢,可鮮。”


    玄鱗垂下眼睫,罕見的內疚:“我沒準備生辰禮。”


    王墨笑起來,一張小臉兒甜絲絲的:“你把麵好好吃了,就成了。”


    他複又將碗捧了起來,夾起一筷子麵條到玄鱗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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