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瞎說啥啊!”王墨急得抽噎起來,他抬手抹了把淚,“你都吐血了!”


    玄鱗勾唇笑了下,黑沉的瞳仁裏映著王墨皺皺巴巴的小臉:“怕嗎?”


    王墨不怕,就算他瞧見漢子在祠堂拿刀捅人,他也不怕。


    倒不是他膽子多大,隻是他知道,爺手裏的尖刀永遠不會朝向他。


    王墨搖搖頭,聲音裏一股子哭腔:“我不怕,我就怕你疼。”


    玄鱗抿了抿唇,一股子血腥味:“我不疼,躺一會兒就好。”


    王墨拗不過他,隻得站起來,將他胸口子綁的棉被一層層去了。


    他俯身在漢子身前,讓他趴到自己背上,費勁兒地給人往炕上挪。


    待將人放到棉被裏,王墨彎下腰,給他脫鞋脫襪,他摸到他白到發青的大腳,一片涼。


    不成的,這漢子沒他不成的。


    王墨坐到炕沿上,一點兒不嫌棄的用手給他搓腳,那小一個手,卻揉搓得腳底慢慢生了熱。


    玄鱗沉默地瞧他,一偏頭,一口血又自喉管裏吐了出來。


    “爺!”王墨急起來,忙將漢子的腳塞進被窩裏,躬身湊到他跟前,“咋了,這究竟是咋了啊!”


    玄鱗沒說話兒,聲裏,他那隻能動的右手將王墨的小手攥緊了,慢慢收到了心口子。


    玄鱗腦子裏走馬燈似的亂,這一大夜,事情太多。


    打他知道王墨被抓開始,心火就止不住的燒,方才在祠堂,見了生血,沉睡已久的獸/性竟緩慢蘇醒了,他越克製,血液越洶湧澎湃。


    他怕嚇著王墨,拚命往下壓,實在忍不下了,全自口鼻裏噴湧了出來。


    玄鱗牙關緊咬,頸側青筋突起,他能若有似無的感覺到,遙遙之地,是他魂牽夢縈的真身。


    他想催動真氣,可心脈上卻有什麽東西死死壓著,他震動不開。


    玄鱗實在無法,認命地閉住了眼。


    好半晌,屋子裏靜悄悄的,隻有燭火光輕輕的跳動。


    他攥著王墨的手,緊緊貼在躁動的心口子,也不知道怎的,翻騰的氣血真就慢慢平靜了。


    玄鱗緩緩睜開眼,眸子裏的血紅漸漸散去,恢複成一片漆黑。


    王墨見人睜了眼,揪著心的湊過去:“爺,你咋樣了?”


    “沒事了。”玄鱗輕輕開口,一股子啞,“叫你擔心了。”


    漢子的聲音可輕可輕,像是夜裏飛蛾振翅似的,往人心口子撓,王墨瞧著他,小臉兒鼓得渾圓,一開口“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他像個家養的小狗,撅著屁股往玄鱗懷裏拱。細瘦的手臂往上頭伸,緊緊勾住了漢子的頸子。


    所有的提心吊膽,惴惴不安,待趴進漢子的懷裏,都安然消散了。


    玄鱗挺冷硬的性子,在王墨這兒也免不得軟下來,心都跟著皺巴巴的。


    他伸手攬緊他,歎息道:“我好好的,你別擔心。”


    王墨埋著頭哭:“那麽多血,還不讓找大夫嗚嗚嗚……”


    “真的沒事。”玄鱗知道他擔心,“今兒個太夜了,等明天,你要實在不放心,就去請大夫,成吧?”


    王墨“嗯”一聲,自玄鱗懷裏抬起頭,一打眼,正瞧見他滿下巴的血,忙伸手給他抹。


    方才漢子吐得可兇,手抹不幹淨,他就提著袖子給他擦。


    擦著擦著,王墨忽然想起祠堂那個,他小聲問:“爺,那個劉管家……”


    玄鱗一提這人就著惱,若不是他癱著了,非要一腳給他踢翻出去,他沉下聲:“擔心他?”


    “我擔心他啥啊!”王墨眼睛瞪得溜圓,“我是怕你背了人命官司,被下了大獄。”


    玄鱗挑一把眉,狀若無意地問他:“下了大獄咋辦?”


    王墨一聽,埋頭嗚嗚咽咽地哭起來:“都賴你,好端端的拿刀幹啥啊,你下了大獄,我、我日日都去瞧你,等著你出來嗚嗚嗚……”


    玄鱗伸手摸了摸他的腦瓜頂,淺聲道:“死不了人,紮在他肩膀上了。”


    王墨聽著話兒,仰起臉傻兮兮地問:“真的啊?”


    “真的。”玄鱗低頭瞧他,這小哥兒,一雙大眼裏,紅通通的汪著水。


    他輕聲道:“去燒水洗把臉,咱歇了。”


    王墨“嗯”一聲,兩手撐著炕爬了起來。


    他哭得厲害,一時半會兒緩不過勁兒,直打淚嗝,吸了吸鼻子:“我燒點兒水,給爺擦臉,咱倆睡覺。”


    玄鱗微怔,咽了口唾沫,他知道王墨說的“睡覺”就是正而八經的“睡覺”,甚至都不在一個被窩裏,吹了燈到天明。


    可他聽著話,心裏還是起了旖旎的念頭,輕輕咳了一聲:“去吧。”


    王墨點點頭,聽話兒地推門出去。


    一道疾風順著門縫唿嘯著刮進來,直撲人臉,王墨怔住,就見外頭電閃雷鳴,黑雲之下,暴雨如瀑。


    他皺緊眉,想著這才幾月天啊,咋就打起雷了。


    他沒管那麽多,手虛虛遮住頭頂,小跑著往灶堂奔。


    王墨跨進門撣了撣雨,剛拿出木盆,院子下人房的門便開了。


    孫婆子一見是王墨,顛著小步跑了過來,她拍了把手:“哎喲天爺呀,可等著您了!”


    王墨將盆放到地上,瞧向孫婆子,急著問道:“孫媽媽,那個劉管事兒……咋樣了?”


    孫婆子偏頭啐了一口:“個老東西,死了算了!”


    “可、可不得行啊!”王墨心口子慌得厲害,“他死了,爺得背他一條命!”


    孫婆子一愣:“哎喲老婆子瞎說的,您可把心放肚子裏,請了薛大夫了,死不了。”


    王墨這才輕輕唿出口氣:“那媽媽您過來,是有啥事兒說?”


    “您可管管大爺吧,都一天沒喝藥、沒吃飯了。”


    王墨瞪圓眼:“啥?!”


    孫婆子唉聲歎氣地直跺腳:“咱也不敢生說啊,剛開口勸勸,大爺就給兇出來了,砸碗砸盆的可駭人!”


    王墨眉頭皺得死緊,氣鼓鼓的:“我去說他!”


    “哎哎二爺!”孫婆子忙給人拉住,“可、可不能說是老婆子告訴的。”


    王墨站定了:“您放心,我不說!”


    說罷,王墨抬起步子,跑進了黑夜裏。


    孫婆子瞧著他的小背影,抬頭望了望天:“這是啥天哎,咋就落起大雨了!”


    她搓了把手,生怕濕了鞋,跳著腳地往屋裏跑。


    暴雨劈裏啪啦地往地上砸,無人知曉的鎮子渡頭,漢白玉的桓表石柱頂上,那道能壓「邪穢」的黃符紙,被疾風吹開了一個角。


    第三十三章


    王墨生氣了, 虎著個臉,可嚇人。


    炕頭那漢子,在外頭敢和人動刀動槍, 天不怕地不怕,一到自家夫郎這,縮個頸子話兒都不敢多說。


    王墨瞧著他:“早上咱倆是不是說好的!你咋答應的,飯飯會吃、藥藥會喝, 咋一迴來全都變樣兒了!”


    玄鱗心虛的不敢瞧人,唇線拉平:“又是孫婆子和你說的?”


    “你提人家孫媽媽幹啥!”王墨瞪他,嘴撅得可高, “你自己幹的事兒還往人家身上賴!”


    玄鱗瞧著他巴巴的小嘴兒,想親一口, 他抿了抿唇, 別開頭沒說話。


    王墨兇完人了都還沒解氣, 他站到他跟前:“你以後還這樣不了!”


    玄鱗也不是真的不想吃飯,隻是王墨不在,他確實沒什麽胃口。


    他從來不是個好脾性的人, 旁的說上兩句他就來火,也就這個小哥兒,他樂意聽他軟乎乎的絮叨。


    王墨見人不說話, 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急的, 眼眶子通紅。


    玄鱗最瞧不得他哭,那模樣讓他心口子疼, 他沉沉唿出口氣:“不了,吃飯, 也喝藥。”


    王墨這才點點頭,轉身往灶堂跑走了。


    王墨出去時, 雷聲已經停了,連雨都小下去不少,隻是風還大,將屋簷上的積水往地上刮。


    天色已經很晚了,嘈亂的後院兒祠堂都安靜了下來,他卻跑進灶堂裏,急急忙忙地生起火來。


    王墨本意是想燒水洗把臉,這麽一來,還得單做一頓宵夜。


    夜裏吃硬的東西不好消化,軟軟糯糯的疙瘩湯正合適。


    他燒了一鍋子熱水,拿著瓷碗,到麵袋子裏舀了小半碗的白麵,再兌進去一瓢子井水,用筷子攪打成麵絮子,下進了熱氣騰騰的鍋裏。


    待到麵絮子半生不熟了,王墨將打好的雞蛋下進去,木勺攪一攪,湯麵很快漂了層黃澄澄的蛋花。


    他又燙了兩根青菜,待到熟透了,盛進了碗裏。


    玄鱗一大天沒瞧見人了,心裏毛毛躁躁的,等了好半晌,王墨終於推門進來了。


    小哥兒手裏端個木托盤,輕輕落在了矮桌上,低頭一瞧,托盤上頭放著一大碗一小碟。


    王墨才從外頭迴來,身上一股子寒意,他伸手到嘴邊嗬了口白氣:“一天不吃飯,人都得餓壞了,我做了疙瘩湯了。”


    玄鱗瞧著這小哥兒,方才還和他生氣,這會兒又給他端了吃食,他驀地想起句老話兒「夫妻沒有隔夜仇,床頭吵架床尾和」,他咂摸咂摸,心裏頭美滋滋的。


    王墨坐到炕沿上,伸手將疙瘩湯端了起來。


    玄鱗一手握著木頭把手,坐得板板正正地等著人喂。


    湯勺在碗邊輕輕刮了刮,送到了漢子嘴邊。


    玄鱗輕輕張開口,將裹著雞蛋花的麵疙瘩吃進了口中。他一大天沒吃飯了,胃裏空落落的,這湯吃得他渾身都暖和起來。


    他忽然想起來王墨也一大天沒吃過飯,輕輕移開頭,抬眼瞧著他:“你也吃。”


    “我不吃。”王墨刮他一眼,“我餓死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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