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的一切事務都還上手嗎?”


    “還可以,你把我教得很好。”在父親的麵前,方亞爵盡可能壓抑稍早負麵的情緒。


    “你接下飯店短短的時間內,做得有聲有色,我很滿意。”方拓禾頓了一下,隨即接道:“我聽說,你和你的員工吵架了?”


    他有點訝異父親知道這件事,唯一的罪魁禍首,想必是……


    “妹妹說的?”


    “是。”方拓禾笑了一下。


    “多嘴。”方亞爵不悅的撇了嘴,但卻不否認父親聽到的流言。


    “到底是怎麽迴事?弄得整個飯店都在討論這件事?”方拓禾會提這事,代表他也感到此事的嚴重性。


    “她應該跟你說得很清楚。”既然妹妹都已經多事告訴父親了,那麽想必她也詳細的轉述一切過程。


    “聽說魏小姐是個難得的奇才?”


    “可以這麽說。”不但琴藝與能力難得,連遲到的功力也很少見。


    “那何必跟她賭這口氣?你該唯才是用。


    “我沒和她賭氣。”從頭到尾都是這個魏棻菲在賭氣,是她自己跑走失聯的,方亞爵不滿被誣賴。“是她的抗壓性不夠。”


    “聽說你強迫魏小姐搬來飯店住,而且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擅自作主?”方拓禾的語氣中帶有一點責備。


    “我不否認,但這麽做是為了避免她一再遲到,如同你所說的,魏棻菲是個奇才,飯店需要借重她,所以由不得她出錯。”他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但是你的手段過於強硬——”


    “你知道我個性如此。”方亞爵打斷父親的話。說來說去,父親就是要幫魏棻菲說話。


    方拓禾沒有馬上迴話,他沉思一會兒,“這次是你理虧,我要你去向魏小姐道歉,並請她迴來飯店上班。”


    “我再考慮。”


    “亞爵,你要學習服從兩個字,這是你一直以來的問題。我現在以董事長的身分命令你,高容飯店的總經理,三天的時間內,找出魏小姐,跟她道歉,並請她迴來飯店上班,否則相關的後果你要自行擔當。”方拓禾命令著,強勢的作風與兒子如出一轍。


    方亞爵不語,久久才道:“我知道了,董事長。”


    接著他起身,朝方拓禾微微鞠躬,便離開董事長室。


    或許是父親的教誨起了點作用吧?方亞爵此時內心對魏棻菲的憤怒不再那麽強烈,其實他也發現自己和小孩沒什麽兩樣,說穿了,他的確在和她賭氣,隻是想看誰先低頭道歉。


    要找魏棻菲,似乎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她的租屋處已經被他終止合約,而她身上又沒有任何行動電話可以聯絡。


    此時他才忽然感到有些擔心,這一個禮拜的時間她住在哪?在法國求學那麽久的她,不知道在台灣有沒有任何親朋好友?


    方亞爵立刻請下屬透過飯店同業的關係,查詢台北縣市所有住宿的資料,很快的,在火車站附近一間三流旅館,或者說是賓館中,找到她的住宿資料。


    他很訝異她會投宿那樣的地方,唯一能夠理解的原因,便是價格便宜,可是他提供給她的待遇並不薄,她大可多花一點錢去住尚可接受的旅館,為何要窩在這種出入複雜、品質不良的地方?


    一切真相隻有在見到她的麵時才能夠大白,方亞爵坐上車,往魏棻菲落腳的賓館前去。


    方亞爵在人來人往的街道旁,找到那間不起眼的賓館招牌,狹窄陰暗的階梯通向三樓,還帶點黴味。


    他踩著設計不良的階梯,一步一步往上走,推開貼滿黑色隔熱紙的玻璃門,映入眼簾的是間窄小的客廳,一台電視機放在桌前,坐在櫃台邊的是個打扮妖豔的中年女子。


    她對於這個西裝筆挺男人的出現,有點訝異,“找人嗎?”她一邊修著指甲,一邊問著。


    “我找一位魏小姐。”


    中年女子抬起眼,“喔?她啊!在503房,走樓梯上去兩層樓,右邊。”她伸起手指著一旁的樓梯,一點都沒有想要招唿他的意思。


    方亞爵挪動身軀,朝樓梯走去。


    中年女子忽然說道:“你是她姘頭嗎?”


    聽到她不雅的用字遣詞,他頭也不迴的踏上階梯,隻丟下一句,“我是她的上司。”


    “喔……”中年女子若有所思的迴答著,內心卻不停替他加注。看來是辦公室戀情……喔,不,是偷情。


    終於,在陰暗的走廊上,方亞爵找到魏棻菲的房間,他伸起手,敲了敲門,卻沒有任何迴應,他再度叩門。


    “我跟你說了我不是!”裏頭忽然傳來她的聲音,聽起來很不耐煩,音調也不太對勁。


    “魏棻菲,是我。”


    接著房裏一陣沉默,良久,她才打開門。


    “你……你來幹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魏棻菲對方亞爵的出現,充滿防衛心。


    “你怎麽了?”他眼尖的發現她眼眶泛紅,加上方才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他覺得事有蹊蹺。


    “不重要。”她微微側了頭,“你到底來幹麽?”


    “有人欺負你?”方亞爵內心竟有點心疼。


    認識她到現在,就算他再怎麽無理要求,她頂多是與他起爭執。到底是發生什麽事,會讓她難過到掉淚?他急著想了解。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魏棻菲抿了嘴,內心受的委屈,似乎也需要有地方發泄。


    “前幾天……有警察來臨檢。”她哽咽,話快說不下去。


    “結果呢?”他緊張追問著。


    怎知她忽然舉起拳頭,重重的槌到他的胸膛上。


    “都是你!”她淚水隨著怒喊滑落,“都是你!害我什麽都沒有帶就跑出來,警察來臨檢,我根本無法表明我的身份,結果被當作應召女郎帶到警局去!”


    她迴想起那天的場景,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那天晚上約莫十一點,忽然有大批警察進到賓館,逐一查明所有房客的身份,原來這家賓館有人在暗地從事性交易,當晚警察接獲線報前來查緝,果然在其中一間房逮到正在進行交易的男女。


    當查到她的房間時,警察要她出示身份證,可是那天她氣著離開飯店,重要證件也被方亞爵從家裏搬到飯店去,沒帶在身上,無法證明自己身份的情況下,她隻得被請迴警局,甚至還一度被懷疑成偷渡的大陸賣春女。


    最後,是在警局的查詢下,證明了她的身份,並還她一個清白,她才得以迴到住處。


    不隻如此,這幾天,她還被酒醉的買春客誤敲房門,若不是當時她用盡吃奶的力氣頂住房門,並大聲唿叫櫃台小姐幫忙,她很有可能就此失身。


    想到這幾天的遭遇,魏棻菲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


    “都是你、都是你!”她仍不斷撾打著他,像是要把這幾天所受的氣全發泄在他的身上。


    “好了、好了。”方亞爵抓住她的手腕,卻不立刻出力阻止她的槌打,“別這樣。”聽她這樣描述,他難得感到有些歉疚。


    “嗚……你好過分……嗚……”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隻差沒把他的衣服拿來擦了。


    看到她第一次在他麵前如此脆弱的表現,他心底有說不出的心疼,平時兩人針鋒相對,她總是一副不肯低頭的樣予。


    他知道,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孩,他也知道自己對她的作為似乎一而再、再而三打擊她的自尊心,但他實在不懂該如何去討女孩子歡心,尤其是他希望透過工作,給她更好的環境與待遇,但卻不能明目張膽直說,隻好用強硬的手段,強迫她接受。


    但是看到她在他的眼前落淚,平時的盛氣淩人都已蕩然無存,在他眼前的,隻是個受了委屈、毫無防備的柔弱女孩,將她內心最深處的不安情緒毫不保留的發泄出來。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他此時此刻隻想安慰她,讓她別這麽難過。


    聽聞此話,她有點詫異,抬起還掛著眼淚的臉蛋,看向他,“你說什麽?”


    “對不起。”


    她怔住了。他也會說對不起?她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和人低頭……


    見她不說話,方亞爵解釋道:“我知道我的手段太過強勢,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魏棻菲懷疑自己的耳朵有沒有聽錯,但震撼不僅於此。


    “我不隻為我的強勢跟你道歉,我也為了這幾天你所受到的驚嚇和委屈,跟你道歉,對不起。”


    接二連三的對不起,讓她一時間竟然詞窮了,“那個……你……我……”


    “我知道我很求好心切,但這麽做也是為了公司好,所以請你諒解好嗎?”方亞爵前所未有的低聲下氣,不隻是為了公司好,他也私心的希望她能夠迴來。


    若知道她會受到這些委屈,他當時就不該與她爭執。


    他了解到自己的手段強硬,也意識到魏棻菲對他這點的排斥,所以往後必定會有些改變,因為他不想這樣的事情再發生第二次。


    魏棻菲看著他,仍處於震撼之中。


    他向她說對不起?原來……原來他也有這樣的一麵。


    她知道自己當時是在氣頭上,不受尊重的感覺充斥著她,她隻覺得無法忍受方亞爵這種凡事都用他的角度去想,不考慮她感受的作法。


    可是當他今天出現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裏好感動。


    她沒想到他會找到她,她以為他在生她的氣,氣她就這樣丟下工作一走了之,她也本以為依他的個性,見到麵他劈頭便會是一頓惡罵。


    可是沒有,他給了她最誠摯的歉意,一個讓她受寵若驚的道歉。


    “你不許……”他難得的溫柔,也讓魏棻菲感到有些意亂情迷,她邊用手背擦著眼淚,邊說道:“你不許再這樣霸道……”


    “我盡力。”他不敢百分之百的保證,但他也隻能盡力而為,為了改變兩人緊繃的關係。


    得到了方亞爵的允諾後,她這才點點頭,表示願意一同迴去。


    “走吧,車子在樓下等了。”


    魏棻菲再度擦掉眼淚,迴過身拿起衣服,便與他一同下樓。


    剛要步入那狹小的大廳,她忽然拉住方亞爵的手臂,“等一下。”


    “怎麽了?”他迴頭看著她。


    “我……”她吞吞吐吐的說著,“我已經三天沒有付錢了……我身上的現金不夠……”


    “我知道了。”方亞爵從口袋中拿出皮夾,並走向櫃台。


    “checkout。”他對著那位濃妝豔抹的中年女子說著。


    “切奧?”她瞪著牛般的大眼,不懂他所說的意思。


    方亞爵語帶不屑,“連退房都聽不懂,還敢開旅館?”


    “我……我哪裏聽不懂了?”中年女子不甘示弱的說著,接著沒禮貌的將帳單丟到台麵上,“三天六千,不收信用卡,謝謝!”


    “你開黑店嗎?這種房間和服務值這樣價位?”像是職業病發般,加上先前她對他的不敬,還有魏棻菲在這裏受到的委屈,他決定要給她一點顏色瞧瞧。


    “怎樣?想賴帳是嗎?有閑開房間沒有錢付帳?”她抹著鮮紅唇膏的嘴不停的開開闔闔,語氣十分高亢。


    “叫你們老板出來。”方亞爵冷冷命令道,不想與這名女子糾纏。


    “我就是老板!”中年女子重重拍了桌子,“你到底付不付餞?”


    他冷冷笑著,“這樣的經營態度,難怪隻能是這樣的三流賓館,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到底付不付錢?沒錢就叫你女人付!”她擦著嚇人黑色指甲油的食指,用力指向後方的魏棻菲。


    方亞爵從皮夾中拎出一張一千元,不屑的拋在櫃台上。


    “一千元?你跟我開玩笑?信不信我打電話叫警察?”她幾乎是尖叫出聲;難以置信竟然這樣對她?


    “叫警察?那正好,我順便想說,這間賓館不但沒有任何消防設備,逃生梯鎖死還堆滿雜物,動線有嚴重問題,另外我懷疑你們的營業職照是否已經過期,同時包庇情色行業,還可能暗藏毒品交易,你說,是要等你叫警察來好讓我檢舉你們,還是要乖乖收下這一千元?”


    中年女子本想罵出口的髒話硬生生收在嘴邊,“你……你給我記著!”說著,她便一把搶過那張一千元,“快點滾啦!”知道鬥不過他,隻得將他們趕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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