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衍沉默的看著她,聽著她一字一字認真的道:「陛下自不必說,榮華富貴唾手可得,退一步說,三皇子那也是未來太子的最佳人選,殿下您又有什麽呢?一個隻會玩樂的皇子,您能給奴婢什麽,簪子?鐲子?若是奴婢想要的更多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您給得了嗎?」


    每一個字都像是撕開了他心底的創傷,在他最深的傷口上撒鹽,周文衍猛地握拳,用力的在石柱上一錘,留下斑駁的血痕。


    「你說的對,是我想岔了,至於這救命之恩,不過是舉手之勞,落水的便是一隻貓一隻狗,我也會救,那便祝秋禾姑娘早日得償所願了。」


    說完就冷漠的從秋禾的身邊擦肩而過,不帶一絲一毫的留戀。


    等到周文衍離開了許久,秋禾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倔強的挺直背脊,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唯獨她的眼睛出賣了她。


    「你很難過嗎?」湖麵上的水波蕩起了漣漪,慢慢的凝聚成一個絕美的女子,趙姬好奇的看著秋禾失落的樣子。


    秋禾搖了搖頭,她大約是孤獨的太久了吧,在進宮之前就是沒有兄弟姐妹,唯二對她好的人也都離開了,對周文衍有所不同,也是因為她誤以為周文衍懂她,能看穿她倔強背後的脆弱。


    「你騙人,你明明很難過,他誤會了你,你為什麽不說呢?不過你說的也對,這人既無權也無勢的,跟著他才是浪費時間,今日雖然沒能見到皇帝有些可惜,你也別泄氣,下一迴肯定可以。」


    趙姬很是體貼的想要安慰她,卻讓秋禾哭笑不得,原本鬱結的心情瞬間好了許多。


    「娘娘,奴婢從未想過要侍寢,也沒有攀龍附鳳的心思,方才那都是氣他說的話!您可萬萬不得當真。」


    趙姬奇怪的歪著腦袋,迷茫中透著些許的嫵媚,饒是秋禾這樣的女子也忍不住心砰砰的直跳,利用美色什麽的,真是太犯規了!


    「為何呢?榮華富貴萬人之上,你不想要嗎?以前我要什麽,陛下就給我什麽,即便是我冬日要甜瓜,夏日要玩雪,他也想著法子的逗我開心,你為何不要呢?」


    秋禾看著她正經不像開玩笑的口吻,才知道為何趙姬會被傳成是禍國妖姬,就這樣的不管放在哪個朝代,不被後宮嬪妃恨死,也得被文官的筆杆戳著脊梁骨。


    「那是因為陛下寵愛您,娘娘可曾想過,容顏易逝,靠顏色侍君終究他日又會有她人,奴婢不過是普通的一個宮女,想報仇卻更不想重蹈前人的覆轍。」


    姑姑是這般,陳貴妃更是如此,不論害死她們兩的兇手是誰,成帝多多少少都要付些責任。就連她的娘親也是如此,當初若不是錯看了她父親,又何至於獨自撫養她長大,受人詬病,至死連見他一麵都不行。


    情愛對她來說都是過眼雲煙,是這世上最是不靠譜也是最不屑一顧的東西。


    「你說的我以前好像沒有想過,我十五就被陛下帶進了宮,我什麽都不會,隻會討陛下的歡心,我已經不記得宮外的世界是如何模樣了,可陛下自縊了,前朝沒了,而我仍然待在這冰冷的湖底下。」


    秋禾突然有些懂了,為何趙姬會不停的附身,非要讓她勾引成帝不可,就是因為她習慣了,就像是把侍君當做了本能一樣,而她又在一個機緣下見到了自己。


    就像是趙姬說的一樣,‘我就是你啊’,或許她真的把她當做了自己,憑著本能的就想要得到寵愛。


    會跳舞會唱歌,雖然不能拿來侍君,但好像還有別的用處啊,秋禾眼底閃過一絲精明,舔了舔小虎牙,「娘娘,你是為什麽會在這湖中的?」


    趙姬露出了些許的迷離,「城破之前,陛下招我到殿內,讓我趕緊跑,他不想看我受苦,可還不等離開皇宮,就被皇後的人給抓了綁上了枷鎖沉到了湖底,皇後恨我,她想讓我永生永世的離不開這裏。」


    「那娘娘想離宮這深宮,去外頭看看嗎?奴婢自小在江南鄉野長大,有山有花有草,每一處都是鮮活的……」


    秋禾的聲音清麗,再加上想起快樂的往事,讓原本簡單的故事聽起來格外的動聽,不知何時,趙姬已經踏波而來,倚著欄杆仔細的聽她說外麵的故事。


    「外麵真有你說的這麽有趣嗎?若真是如此有趣,我也想去看一看,你能幫我出去嗎?」


    她的屍身被困在湖底,用了千斤重的鐵鏈拴著,以至於她的怨氣一直不散,永遠都隻能待在這湖中。


    上百年來秋禾是她見過的第一個人,而且很奇怪的是她能和秋禾說話,能看到她在想什麽,甚至是通過淚痣附身在她身上,她又能重新穿著漂亮的衣裙,唱歌跳舞,隻可惜陛下已經不在了。


    「奴婢來想辦法,但是娘娘,咱們可約定好了哦,您不能在隨意的附我的身,也不能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趙姬羞赧的低了頭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我是以為你和我想的一樣,現在我知道了,自然不會了。」


    真是人比花嬌,看得秋禾的眼都直了,也就難怪前朝皇後會如此恨她。


    「我幫娘娘出宮,那娘娘可否幫奴婢一個忙。」


    趙姬點了點頭,「這是自然的,我給你幫了倒忙,本就該彌補的,你說,我能幫你什麽。」


    秋禾狡黠的露了個笑,有這句話就夠了!


    她不會跳舞也不會唱歌,之前就一直在想,如何幫李貴人如何接近寧嬪,現在她終於有法子了!


    *


    周文衍怒發衝冠,完全的失去了理智,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迴到的西五所,隻知道腦海裏一直在迴放著秋禾的話。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您給得了嗎?’


    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氣秋禾,還是在氣自己,她說的沒有錯,人都有欲念,她往上爬沒有錯,選擇高枝也沒有錯,唯獨憤怒的是自己看錯了人。


    小冬子聽到動靜趕緊跑過來,「爺,您迴來了,醒酒茶已經煮好了,奴才這就喊人伺候您沐浴。」


    周文衍全身緊繃著,一雙眼陰鷙的嚇人,瞥了小冬子一眼,從牙中擠出一個滾字。


    小冬子伺候了周文衍十多年,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一時不敢往上湊,但想起懷中的書信,隻得硬著頭皮的往上趕。


    小冬子雖然是鍾皇後派來伺候周文衍的,為的就是在周文衍身邊放一個暗哨,時時刻刻的盯著周文衍,但她卻是不知道,小冬子的剛進宮那會受人排擠冷遇時,文皇後對他有一飯之恩。


    文皇後仙逝,他就卯足了勁的想要護著她唯一的兒子,竟也真的讓他有了伺候周文衍的機會。


    起初為了抵消鍾皇後的懷疑,他把周文衍的所有事情都往上報,取得了信任之後,再給周文衍打掩護。


    「爺,舅老爺的信送來了,您好歹也看一眼吧,聽說文老太爺身子越發的不好了,可能就在這幾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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