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拍賣結束了。


    我離開了競拍場地,來到貴賓室,簽署了相關文件,肯尼為我去辦理後續的手續,支付拍賣款項。


    拍賣行的負責人恭恭敬敬地把一個錦緞的盒子捧了過來,遞到了我的手裏。


    我的手忍不住明顯地顫抖了起來,幾乎接不住盒子。


    我拚命地深唿吸,努力控製著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我終於接過了錦盒。


    拍賣行的負責人滿麵春風地說:“恭喜您,伯爵夫人。終於如願以償地得到了您喜歡的藏品。這可是一件稀世的寶貝,有著神奇的魔力。唯有您慧眼識珠,了解它與眾不同的價值所在。”


    他當然覺得非常開心,他從來沒有夢想到,這件不是很珍貴的藏品,能夠拍賣出這樣的天價。


    這件事情很快就會成為經濟新聞和社交新聞欄目的一個小小熱點。


    我對他說了謝謝。


    他請我驗看貨品。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錦盒。


    就在我打開錦盒的那個瞬間,一道淡金色的光芒從盒子裏投射出來,照亮了我的眼眸。


    “喔,天哪!”拍賣行負責人驚歎地叫了一聲:“傳說中的奇跡,原來都是真的。它真的會放光!”


    我內心非常激動。我認得這淡金色的光芒。


    盒子完全被打開了。真正的奇跡展現在我們麵前!


    剛才放在展台上拍賣的那個鏽跡斑斑的護身符,此刻變得煥然一新,就像剛剛被製作出來一樣,所有的金屬部分都在閃閃亮。整個護身符籠罩在一圈美麗的光暈當中。這光暈照亮了我的臉頰,照亮了整個房間,就連我捧著錦盒的手指,也變得金光閃爍。


    所有的在場工作人員都被驚呆了。


    我嘴唇顫抖著,抓住了護身符的鏈子,把它從盒子裏拿了出來。


    它在我手上立刻金光大盛。


    金色的光芒把整個貴賓室的天花板都映照得金碧輝煌。所有人的麵容瞬間也都變成了古銅色。


    拍賣行的負責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現在,他不覺得自己今天大賺了一筆了,他不由自主地遺憾,為什麽伯爵夫人和那位先生的競拍沒有一直持續下去!


    所有的在場人員都想起了場中的竊竊私語。也許,這護身符真的是某個巨大古代寶庫的鑰匙!不然伯爵夫人為何瘋了一樣,不惜一擲萬金也要得到它。


    我把護身符繞過自己的髻,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距離在通往圓覺寺的馬車道上,我把它從脖子上摘下來,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的時間。


    現在,它重新貼在我的胸口上了。


    我胸口的皮膚立刻感覺到了金屬的涼意。


    在它碰觸到我的皮膚的那一刻,它的光芒突然就黯淡下去,乃至很快就消隱不見了。


    現在,它變得安靜下來,就像一個美麗的飾品一樣,閃閃亮地乖巧地依偎在我的身上。


    拍賣行的負責人目睹這神奇的一幕,忍不住說:“上帝啊,伯爵夫人,您一定就是它命定的主人。它認得您。”


    但是,他內心卻為我覺得很遺憾。因為現在,這個護身符變得簇新光亮,看上去已經完全不像是一件古董了,就像是一件現代製作的普通飾品。這就意味著,如果它不再變迴去,我的那些拍賣款,也就將可能要付諸東流了。


    ——除非,它真的是通向什麽寶庫的鑰匙。


    我站在貴賓室的鏡子麵前,凝視著自己和脖子上的護身符。


    我們終於合二為一了。


    我等待了一會兒,期待像上輩子少年的唯心抓住這個護身符後,突然落入黑水河那樣,我等著某種神奇事件的生,等著時空之門從哪裏突然洞開,把我帶往你的身邊。


    但是,我等了幾分鍾,什麽都沒有生。


    我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但是,剛剛護身符的光芒又給了我信心。


    就在我心緒翻湧的時候,肯尼辦完了手續再次走了進來。


    他出一聲輕輕的驚唿。


    我迴頭看著他,我說:“怎麽了?”


    肯尼看著我脖子上閃亮的護身符,驚訝地看著我們房間裏的人。


    他一臉不解地問:“你們沒看見嗎?”


    拍賣行負責人同樣一臉不解地看著他,問:“看見什麽?”


    肯尼說:“剛我從外麵進來,看見夫人穿著華貴的絲綢長袍,挽著高高的髻,上麵很多珠寶飾,儀態端莊,雍容華貴,看上去完全是一位古代中國的的女皇,或者皇後。”


    (二)


    我終於從貴賓室走了出來。


    在我得到護身符之後,短短的半個小時,那個房間裏就生了這麽多讓人無法解釋的、瞠目結舌的神秘現象,比在博物館保安中心那些保安們對我爆料的總和還要多!


    雖然我對於這個千載難逢的時刻的神秘性多少有點心理準備,但還是覺得有點一時消化不了。


    我神思恍惚,夢遊一般地穿越二樓的大廳,走向一樓的出口。


    我感覺不到腳下的樓梯在哪裏。我隻是扶著旋欄,雙腿機械地邁動著。


    就在我開始下樓梯的時候,我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陣腳步聲不偏不倚地直奔我而來。


    我聽到那個男人磁性的、特別有吸引力的聲音在後麵叫我:“對不起,伯爵夫人,請您留步。請您等一下。”


    我在樓梯上站住了。


    我的心再次狂跳了起來,就像非洲叢林裏戰鬥前的鼓點一樣密如暴風驟雨。我覺得全身血液沸騰,感覺自己快要心髒病作而倒下了。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強烈的反應。


    我被凝固在樓梯上,無法再繼續向前走。但我也無法迴過頭來。


    我凍結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就像是被他的某種咒語給定住了一樣。


    “伯爵夫人,請您等一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說。”那個聲音繼續在身後響著。我聽到他已經到了我的身後,到了台階的邊緣。


    我聽到我的保鏢們在身後開始行動,他們迅插到了我和他之間,用健壯的身體阻隔了他的靠近。


    一陣輕微的擾動之後,我和身後的那個聲音之間拉開了一段距離。


    我的保鏢們在禮貌地請他離開。


    我再次能夠把空氣吸入肺腑裏。我仿佛開春融化的河流一樣,再次能夠活動。


    我帶著某種無可名狀的緊張和驚惶,想要逃離他的聲音。


    我沿著台階向下走。


    當我下到第二級台階的時候,我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琴兒!琴兒!請不要離開我。”


    (三)


    我的心髒瞬間停止了跳動。


    我僵立在台階上,變成了一座石像。


    我是在做夢嗎?


    我在哪兒?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身後的聲音繼續傳來:“琴兒!你還記得上巳節的煙花嗎?中元節的河燈?”


    一顆子彈命中了我。


    我搖晃了一下,伸手扶住身邊的雕花木扶手。


    我在心裏對自己說:“不可能。我在做夢。我要清醒過來。”


    那個男人衝破了我的保鏢的阻擋,繼續對我說:“琴兒,你還記得那支黃銅袖箭嗎?”


    我雙腿軟,感覺自己就要沿著扶手滑倒下去了。我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掛在抓住扶手的胳膊上。


    我心裏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巧合,也有很多騙子。”


    我的保鏢們開始推搡那位先生。


    可他鍥而不舍地繼續對我說話:“琴兒,你還記得那塊手絹嗎?還有博桑的那隻小鹿?我們彈孔完全重疊的靶紙?我送給你的手套?沒有織完的毛衣?那輛自行車?那條鬆獅狗?你都不記得了嗎?”


    我的眼淚像瀑布一樣地流淌下來,就像史前的大洪水一樣,滔天洶湧,無法控製。


    我唿吸困難,天旋地轉。


    我摸索著,終於迴過了頭。


    淚眼模糊當中,我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樓梯的上方,向我所在的方向揮著手臂。


    我在心裏說:“也許他看過唯心寫的那本《吉諾彎刀》,他隻是把那本書看得很熟,而且真正看懂了。也許,他和風花雪月一樣,去過那個月宮裏夢中的留言板,看到過上麵零星破碎的文字。”


    我閉上了眼睛。


    我在心裏說:“這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是他,那麽,他應該知道一些唯心從未在文字裏提起過的事情。”


    我在心裏祈禱著:“如果是真的,就讓他接下來說一件唯心從來沒有在小說裏提起過的事情。”


    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那個聲音罔顧一切地再次說:“還記得你在寶鏡湖邊如何約會我的嗎?琴兒?你說,今生我們緣分已盡,來生我會等你的。你說,如果來生還是沒有緣分在一起,我會繼續一直等。你對我說,就算等上千生萬世,我也不在乎。你對我說,哥哥你永遠不會失去我。不管世界如何生滅,你永遠都不會失去我的。”


    我從頭到腳都在瑟瑟抖,肺部因為沒有空氣而快要爆炸了。


    那個聲音繼續說:“那天,我對你說,我會來的。我說,隻要你在等,我就一定會來。如果我還有機會獲得生命,我永遠隻會去一個地方。那就是你所在的地方。隻要我能獲得生命,我就會來見你的。”


    在身為唯心的那一生裏,我的確是沒有在小說裏寫過這幾句對白。


    除了他和我,沒有人有可能知道當時的對話細節!


    在我失去意識之前,我聽到的最後聲音,是你所說的:“我來了。親愛的琴兒。我終於找到你了。”


    《鳳舞文學網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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