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身高1.89米,體重220斤的s晃著他的大風衣在光線昏暗的酒吧裏來迴尋找。他在我的桌子前麵來迴走了三趟,但沒有認出我。


    當他叫著“唯心”的名字,向左前方的另一位單身坐一桌的女士直撲而去的時候,我歎息一聲,站了起來,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


    他迴頭。我們的目光交匯了。


    他驚歎說:“天哪,女大十八變,我們清純的小姑娘出落成豔光四射的大美人了!真不敢認了!真是難以置信啊,我們都這麽多年沒有見過麵了!”


    我們坐下來,各自又點了一些飲品和簡單的餐食。


    然後,我說:“你也一點都不像從前了。”


    他說:“是啊,我現在有從前的兩個那樣胖了!慚愧啊!”


    他上下打量著我,連珠炮似地說:“可是,你怎麽這麽瘦啊?你這個年齡的女的,要稍微豐滿一點,曲線畢露,那樣才會更加好看。你身體還好嗎?我記得你從前心髒不太好,現在治好了嗎?”


    我說:“心髒沒什麽大礙。可能因為我總在外麵跑吧,我一年有300多天都在出差或者在戶外。”


    他問:“你現在在做什麽事情呢?”


    我說了我開過的一個專欄和常用筆名。


    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原來那就是你!那竟然就是你!我就是你讀者啊!怪不得看著文筆那麽熟悉。我還想呢,怎麽這些文章,和我們班唯心當年的作文一個風格啊!”


    我問他:“你呢,你現在在做什麽工作?”


    他歎息一聲說:“唉,做了買辦了,現在在外企幫鬼子幹活。每天那叫一個累啊!沒辦法啊,為了錢啊!需要養家糊口!”


    我說:“你真的結婚了?”


    他說:“是啊。沒辦法,讀大學的時候,給她看上了,她一直追我,照顧得我是十萬個不好意思,然後我也覺得她相當的嫻熟溫柔,我們大學一畢業馬上就領證結婚了,然後她就馬上懷孕,生了個男孩。現在有8個月了,虎頭虎腦的,可愛得要命,也特別能吃。奶粉錢貴啊!她是協和醫院的醫生,看兒科的。”


    我說:“你讀的醫科大學?”


    s說:“是。可我現在沒有當醫生,我在賣新藥,很貴的那種,也很高科技。醫藥代表這一類的工作吧。”


    我說:“那你現在什麽都有了。恭喜啊。算是成功人士了。”


    s說:“我們之間,就不要這樣子互相阿諛了吧。”


    s說:“你呢?看你這落寞的樣子,估計沒結婚吧,有男朋友了嗎?”


    我說:“沒有。”


    s說:“這麽出眾的才女美人兒,怎麽可能沒人追呢?”


    我說:“有一些人來往過,可並沒有和誰走得更近一點。”


    s說:“才女就是清新脫俗啊,看你現在的氣質,就知道你並沒有在名利場裏墮落,而我,徹底就是一個聲色犬馬的大俗人了。”


    我舉起橙汁的杯子,和他碰了一次。


    我說:“為了大俗人。”


    他笑了起來,舉起他的馬丁尼酒杯,說:“為了不讓人靠近。”


    我們都笑了起來。


    (二)


    那天晚上我們一直在酒吧坐了幾個小時,其間,出去散了一圈步,然後又迴來接著聊。s給他夫人打了4次請假電話,給他上司打了3次電話,給他的客戶迴複了6個電話。


    我說:“你可真是忙啊。”


    他說:“哎呀,這都是瞎忙活。不用管那些,我們這麽多年才見了一次麵,我還有很多重要的話要告訴你呢。不過,等我醞釀一下情緒。”


    我說:“其實,這些年我來過這城市幾次了。”


    他說:“那你為什麽不聯絡我?我電話上了通訊錄以後就沒有變更過。”


    我說:“以前我沒準備好來見你。或者說,我不敢來見你。”


    s拿出一支香煙遞給我,我接過來,他幫我點燃,我熟練地吐了一個煙圈。


    s說:“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


    我說:“在清理一組古壁畫的時候,和考古隊的朋友學會的,就那段時間抽得很兇,後來也沒上癮。”


    s陪我也抽了一根。他吐了一個煙圈,正好穿過了我的煙圈。


    然後他說:“這些年,你過得很難吧。我不是說生活方麵難。”


    我說:“是啊,有點困難。”


    他說:“你不敢來見我,是因為你還沒有忘記指導。”


    他說:“見到我,你就會想到射擊隊,想到他,這讓人受不了吧。”


    他說:“你一直到現在,也還沒有忘記那天看到的事情,而且你也一直還很喜歡他,是吧。”


    我說:“是的。”


    他說:“我也沒忘記他,我也還像過去那樣崇拜他。”


    我們又端起杯子,碰了一下。


    他說:“為敬愛的指導。”


    我說:“為敬愛的指導。”


    我們把杯中的飲品喝完,我的眼圈有些紅了。我低頭一次又一次地彈著煙灰。


    他說:“心心,你挺孤單的吧。這些年,連個可以談談這事的人,都找不到吧。”


    我說:“是啊。議論過指導喜歡我的人不少,知道我也喜歡指導的人卻不多。”


    他說:“當年指導死得很英雄,一下子就把那些議論都蓋住了。”


    我的眼淚滴在台麵上。我說:“是啊,很英雄。”


    s從後麵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唉,這麽多年了。別這麽難過了。”


    s一邊拍著我的肩膀,一邊自己的眼淚也流了出來。


    他說:“瞧我這點出息,我還安慰你呢,我也他媽的開始哭了。”


    我把手臂撐在台麵上,捂住了眼睛,我這樣無聲地哭了一會兒。我聽到s擤鼻涕的聲音,看到boy抬起眼睛看著他,然後s遞了一張紙巾過來。


    s一邊看著我擦眼淚,一邊說:“其實,當年指導真是很喜歡你的。他比對你說的,要更喜歡你。”


    s說:“有一迴,我看到他在器械室裏麵一個人拿著你的槍反複地看,他一邊擦著你的槍,一邊反複地看,好像要從裏麵看出什麽秘密來,好像裏麵藏著一個什麽謎語的答案。然後他盯著槍杆上你的名字,他閉上眼睛,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他站了很久很久。我覺得他都快變成石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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