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新月出現在天邊。我坐在你房間的屋脊上,隔著一層天窗聽著你房間裏的動靜。


    汪指導夫婦給你帶了新鮮的水果,還有煲好的蔬菜粥和冬瓜湯。


    汪指導的愛人一邊給你削著梨子的皮,一邊勸你找個女朋友。


    她說:“你這樣一個人住著,有個頭痛腦熱的,誰來照顧啊。”


    她說:“你模樣好,人也好,包在我身上介紹了。”


    她說:“我們廠裏的漂亮姑娘多著呢。有一個特別漂亮的,比電影明星還醒目,也還沒有對象呢,人又能幹,性格也好,又愛學習,求上進。我瞧著啊,和你倒是很般配的。”


    你盛情難卻地吃著她削成片遞過來的梨子,你的臉微微紅著,不知道怎樣迴答。


    她一路熱情洋溢地說著。


    你求助地看著汪指導。


    汪指導幾次試圖阻止她,但都沒有成功。


    汪指導看著她自顧自地在這個話題上滔滔不絕,在她的背後對你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你抿了抿嘴唇。


    40分鍾之後,汪指導的愛人終於說累了,她端起杯子喝水。


    汪指導終於找到一個空白的時候,他立刻抓住這個曆史機遇,不失時機地說:“好了,好了,也聊了這麽久了,介紹對象的事情迴頭再說吧,沒看到他正病著嗎,也不急著在這一時。天色不早了,我們也該走了,讓他好好休息吧。他還在發高燒呢。”


    汪指導一邊說著,就一邊攙著愛人的胳膊,把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汪指導的愛人說:“好了,我們就先走了。你吃完東西,趕緊上床休息。”


    她說:“熱水已經給你燒好了,灌在熱水瓶裏了,你要是覺得沒力氣,就叫鄰居過來幫幫忙。”


    汪指導也讓你明天繼續休息,不要急於過來上班。他說明天早中晚都會安排人過來給你送飯,幫你收拾房間。


    他說如果你晚上體溫還沒有降下來,一定要給他家裏打電話,他會過來送你去醫院打吊針。


    你感激地說:“我現在已經開始退燒了,感覺好多了,給你們添了這麽多麻煩,真是過意不去。”


    汪指導提醒你當心晚上病情反複,要吃了藥再睡。他們兩口子都堅持著不讓你起來下床送他們。


    汪指導夫婦走到房門口時,汪指導的眼光落到了我的書包上。


    他一下子就認出了那是我的書包。


    他看了你一眼。


    你一邊咳著一邊向他笑了一下。


    汪指導看著你咳嗽,他歎了一口氣,輕輕搖了搖頭,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我急急忙忙地沿著小巷跑。我跑得背上的書包都快要飛起來了。


    天已經完全黑了。路燈已經全亮了。最後一班公車還有12分鍾要停開了。我要趕不到了!


    就在我焦慮的時候,自行車的鈴聲在身後響了起來。


    我迴過頭,驚訝地看到你騎在自行車上,從後麵追了上來。


    我說:“天啊,指導你怎麽出來了?好不容易退了一點燒,吹了風,體溫又要上去了。”


    我推著你,說:“指導你快迴去休息。”


    你咳著說:“上車吧。我送你去公車站,你上了公車,我就迴去了。”


    我搖頭,說:“不!”


    你說:“都已經出來了,你想讓我在這裏多吹一會兒風嗎?”


    我頓足。但是,最後我還是上了你的車。


    自行車到達公車站的時候,最後一輛公車正在關車門,準備啟動了。


    我跳下後座,大聲地叫道:“請等一下,請等一下。”


    我緊趕慢趕跳上了這輛車。


    車門在我身後吱呀一聲關上了。


    你看著我上了車,看著我在窗口找到一個座位坐下。


    車子啟動了。


    我從車窗裏探出身去,對你做了個“快點迴去”的手勢。


    售票員厲聲嗬斥:“那位同學,請你把頭縮進來!”


    我隻好坐下。車子向前開動了。


    過了一會兒,我忍不住再次迴頭通過後窗看。


    你還在車站上。你目送著公交車遠去。


    你的身影在路燈下變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長。


    我再次見到你,是兩天之後了。


    你戴著口罩出現在訓練場。


    “指導,你都好了嗎?”我問。


    你說:“都好了,現在體溫已經正常了,也不怎麽咳了,隻是還有一點點鼻塞。”


    我聽著你的聲音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一顆懸吊了幾十個小時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你說:“不過,大夫說病毒在病愈後數日內還可能具有傳染性。我還得戴幾天口罩。”


    我看著你的口罩。


    你說:“真的沒事了。就是一個感冒。”


    你說:“那天晚上你迴去沒有事情吧。”


    我搖頭,我說:“沒有事情。我迴去以後才知道,汪指導已經給我家打了電話,說他有事情留了我一會兒,他會送我到家門口的,讓我家裏放心。”


    你心裏再次湧起深切的感激之情。


    你說:“老汪是好人。”


    我說:“是啊。”


    你說:“你不重新考慮周老師的建議嗎?”


    我搖頭,我說:“不考慮。”


    你還要說話,我說:“那天,我說周老師想讓我去青年隊的時候,你手裏端著的碗為什麽傾斜了?”


    你說:“我那時手沒力氣,沒端好。”


    我說:“是嗎?”


    你不說話了。


    我說:“那天汪指導還說,你和我一樣強。怎麽迴事?你見過周老師嗎?”


    你說:“跟著汪指導去過他家裏和辦公室各一次,主要是為了他推薦的事情,一次去請求,一次去道謝。”


    我說:“後來沒有再去過?”


    你說:“老汪有幾次讓我再去,我都暫時沒有答應。”


    我說:“周老師沒有看過你打槍?”


    你搖頭,你說:“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看過。”


    我說:“汪指導沒讓你打槍給他看嗎?”


    你遲疑了一下,說:“他有說過,可是,我暫時還沒有那樣做。”


    我說:“指導,你為什麽不打槍給周老師看?”


    你再次遲疑了一下,你說:“我怕他看過之後,就會......”


    我說:“汪指導覺得有點生氣,是嗎?”


    你說:“老汪是有點不高興。不過,還沒有到生氣的地步吧。他內心也不是很想讓我離開校隊。”


    你說:“他是為我們好。”


    我說:“我知道。”


    我說:“可是,我不會去省青年隊。現在不去,以後也不去。不要再勸說我。”


    你看著我。你說:“好。”


    我點頭,我說:“我聽周老師說,他也看過你的訓練記錄了,他很欣賞你。周老師說你也很優秀,與眾不同,說我遇到你來教導很幸運。汪指導說,會安排你和周老師再次見麵的。指導,你大概是逃不了要打槍給他看的。”


    你說:“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到時候,會有辦法的。”


    你說:“這事就這樣先過去吧。我們都不要再提了。”


    我說:“好。”


    但是,這件事情真的就這樣過去了嗎?


    發現我們之間的感情之後,汪指導是做過多次努力,想要幫我們及時而和緩地刹車,順利了結這段情感的。


    但是,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非是人力所能扭轉。


    我們和汪指導一樣,都真心不希望這段感情在當前階段繼續發展下去了。但是,有些事情,我們真的是身不由己,就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推動著。


    該發生的,始終都會發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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