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遠離事實而追逐概念,這種情況在我們的生活裏已經非常普遍了。8』1中┡』文網就像大都市街頭的垃圾筒一樣數量眾多。


    事實上,它的密集更早於垃圾筒的出現。


    還在我們彼此相聚的時候,劉雯麗不幸就遇到了一次。


    當時,劉雯麗是一個很好的技術工人。她學習很主動,而且掌握新東西的度很快。除了自己被分配操作的機器之外,她還在業餘時間和師傅們學會了操作更多的機器。


    她是這樣很直觀地來理解這個問題的。她認為自己將會在這個工廠裏工作大概2o-3o年,就像之前的一些老前輩那樣。而這間工廠裏有史以來的每一部機器使用壽命都沒有過1o年。所以,她認為如果隻懂得一種機器的操作,並讓自己的職業技能為之固化,是有問題的。如果生那樣的情況,當某種機器被技術進步所徹底淘汰時,她也將會跟隨機器一起進入“無用之人”的行列。


    而隻有不斷學習新的東西,不斷嚐試掌握不同機器的操作,才能培養出快而廣泛的適應能力。


    在那個國營工廠還不存在解雇概念的年代,她就懂得了應該把自己的價值建立在適應變化的基礎上,而不是頑強地粘附於某個固定的東西。


    事實證明,她是具有先見之明的。


    在我們和她交往的那段時間裏,她熟練操作的那種機器就真的被技術進步而全麵淘汰了。所有的人都要轉崗進入其他的車間。


    變化總是比我們預期的來得要快。聽到轉崗的消息,和她同車間的許多人都很沮喪。因為這意味著許多熟練工將會喪失因過去的技術熟練而帶來的地位和利益,重新迴到新學徒的位置上去。


    一些年歲大、資曆老的工人將會被迫向年輕的、資曆很淺的工人學習新的操作,而按照慣例,這就意味著將會從師父變成徒弟。這種轉變帶來的變化是很深入的,直接牽涉到經濟利益和在群體中的地位。


    劉雯麗卻很高興。因為她之前就已經自行學會了這種機器的操作,並且熟練程度完全可以達到某個較高的技術級別。


    當她向新的車間領導表示不需要經過兩年的學徒階段就能夠實際上線操作的時候,她就遇到了那個屢見不鮮的問題:實際能力不能得到認可。


    盡管她已經多次在新的車間領導麵前表演了她的操作能力,而所有的老師傅和熟練工也都在場目擊了,但她的操作能力還是不被認可。


    她被告知說,如果她想要直接上線操作(這意味著更高的收入和補貼),就必須先拿到一個技術等級的證書。為此,她先需要通過一個很複雜的考試係統。


    對此,劉雯麗感覺很沮喪。


    她在你麵前抱怨說:“他們不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事實,卻相信一紙印刷的證書。”


    當她對你說這件事情的時候,我也和你在一起。


    你當時也受困於同樣的問題。因為你沒有相關師範院校的畢業證書,所以你在工作上的各方麵都是受到限製的。盡管校長和汪指導都很關照你,但有些方麵的限製,他們也無法突破。比如,對教師來說非常重要的職稱認可。


    所以,當劉雯麗開始抱怨的時候,你立刻就明白她的苦惱是什麽。


    你安慰她的辦法就是讓她明白這是非常普遍的。你說,人們遠離事實,沉湎概念已經很久了。事實上,就連結婚和生孩子也是這樣的。我們判斷一男一女在一起是否是健康的,一個孩子是否是國家需要的未來公民,憑據根本不是男女之間是否真誠相愛,一個嬰兒是否健康強壯聰明,而是要看他們有沒有結婚證書和準生證。從根子上來說,這和劉雯麗被要求具有那個技能證書,都是同樣的事情。


    在劉雯麗感到自己並不是那麽孤單之後,你鼓勵她說:“如果你能對付機器本身,考試也就不難對付。”


    劉雯麗愁眉苦臉地說:“有關機器的部分我倒是不愁啊,問題是還要考政治和英語呢!就這兩項最怵頭了。為什麽開一部德國的機床還要考政治和英語呢?”


    你笑了一下,問她,為了通過考試都需要些什麽。你對她說:“我會盡力幫你的。”


    當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看到劉雯麗的臉上煥出某種光采。


    我知道這光采由何而生。


    (二)


    當你答應要幫助一個人之後,你就會立刻付諸行動的。


    在劉雯麗備考的那段日子裏,你為她找了不少有助於備考的複習資料,包括一些錄音帶、一些模擬試卷和一些過去年份的考試卷子。


    你就像為我設法弄來專業借閱證一樣地為她的備考忙碌著。


    有一天,因為場地電路檢修的緣故,訓練較早結束,你建議我們一起去給劉雯麗送複習資料。


    我當然是同意的。任何事情,隻要能夠延長我和你在一起相處的時間,我都視之為上天的禮物。我歡喜不盡地答應了。


    那天下午,我坐在你的自行車後麵一起前往和劉雯麗約好見麵的地方時,給劉雯麗的那幾本資料都在我手裏拿著。


    你在前麵騎車的時候,我隨手打開那些資料翻看了一下。然後我現了你的細致。


    你不是單純地把一些資料提供給劉雯麗的。你在一些英文資料裏劉雯麗可能不認識的單詞後麵都用鉛筆標準了音標、詞性和漢語意思,這樣她就不用花時間去翻字典了;你把附在書後麵的一些中文翻譯段落複印了下來,裁開,分別粘在那一段的英文上麵。這樣她就不用在書前書後來迴翻了;在政治的模擬題目裏麵,凡在試卷末尾附上了標準答案的,你都把那個答案填寫在空白裏了;凡題目出得比較靈活,標準答案沒有的,你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做了一個迴答供她參考,並寫下了一些可以讓她查閱的書目名字和報刊的檢索日期。


    當我翻看著這些的時候,我就知道劉雯麗一定會被這個深深地感動。


    不論考試的結果如何,我相信劉雯麗都不會再感到沮喪了。


    當一個人接受了另一個人如此細致的關懷和幫助時,她會感到自己很幸福的。相比之下,工資多拿幾塊,少拿幾塊,也就不是那麽至關重要了。


    事實上,很多人其實是因為不能感覺到圓滿幸福才會在收入上錙銖必較的,倒不完全是因為感覺自己在經濟上貧窮。


    (三)


    我喜歡你,不僅僅是因為你對我非常好,不僅僅因為你曾經那樣地幫助過我,而是因為你對別的人也是這樣的。


    當我看到你用幫助我的那種細致和體貼,同樣地幫助著劉雯麗的時候,我並沒有感到不安全。相反我感到更加安全。


    如果你僅僅隻對我一個人那樣細致體貼,那隻能說明它是某種特殊情況所激的,它並不是你的本來性格。既然不是與生俱來的,那麽也就是不可靠的。當愛情凋謝下去的那一天,本性的東西早晚會迴來的。


    隻有當你在對其他的人也呈現出這樣的細致體貼時,它才會是源自本性的,並且是牢固的。


    那天,當你感覺到我在看那些資料的時候,你有一會兒是有點想對我解釋什麽的。


    在一處紅綠燈的街角,你停了下來。你迴頭看著我,你想說點什麽。


    但你接觸到我的目光。我對你笑了一下。


    就在這一笑當中,你知道我是不會產生那種誤解的。


    每當你擔心我會產生某種誤會,而現我其實沒有那種誤會時,你心裏總是很感動的。可你也什麽都沒說。你也對我笑了一下。


    我們就在這彼此一笑之間,把那點心有靈犀交換過了。


    (四)


    但是,在綠燈亮起之前,你還是感覺到我有話想說。於是,你問:“想說什麽?”


    我說:“讓我幫你。”


    我說:“下次你熬夜幫別人的時候,分一點事情給我,讓我幫你。”


    你笑了起來。這時綠燈亮了。你示意我坐好,然後你繼續騎車向前走。


    當我們穿過街口之後,我在背後問你:“剛笑什麽?”


    我看不到你的表情,但我能感覺到你臉上再次露出那種微笑。


    你說:“想要我說嗎?”


    我突然知道你剛才為什麽笑了,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我咬了咬嘴唇。我說:“不要你說。”


    你又笑了一下,你笑著在前麵搖了搖頭。


    我輕輕地在你後背上捶了一下。


    我小聲地說:“也不要你笑,不要你搖頭。”


    你說:“聽起來好像讓我做木頭人啊。”


    我被你逗笑了。我不說話了。


    於是,我們靜靜地騎了一會兒。


    然後,我聽到你在前麵說:“其實啊,你現在就在幫我。”


    你說:“就像這樣,坐在車子後麵,陪我一起去送資料,就是幫我了。”


    你說:“而且,這是別人不能替代的。”


    你說:“有時候幫助別人,不一定要為他做具體的事情。”


    你說:“就像你這樣,默默地坐在他旁邊,也就可以了。”


    你說:“有時候,這,就是那個最大的幫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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