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生前給了我一支私人的衛隊,由傅天亮統領,跟隨我遠嫁到運京。


    那時候,我以為這支衛隊更多是禮儀性的,不可能有什麽實際的用途。但是,劉申領兵出發,前去進行攻滅峒城的決戰後,我開始明白你當年在金風寨對我所說的那些話了:作為劉申的妻子,作為世子的母親,有些責任我要去盡到,有些危險我也必須去麵對。我不再是一個養在深閨的普通女人。如有必要,我不僅可以,而且應該去動用這支小小的軍隊。


    我第一次動用到這支軍隊,是在皇四子滿16周歲的那一年。觸發事情的起因,乃是劉申的舅舅顏觀心最寵愛的孫兒昌平侯針對皇太子地位的謀逆作亂。


    (二)


    那時,劉申的兒子們已經有不少長大成人了,對於國家的未來,對於自己的未來,他們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們也都有了自己的心腹和朋友,開始接受外界各種各樣的建議和遊說。


    當然,這時候,就難免有的孩子會結交到損友,並受其不良的影響。


    顏觀心舅舅最寵愛的孫兒昌平侯,年齡與皇四子相差不大,自幼陪伴皇四子讀書,和皇四子是從小到大的玩伴,關係非同一般的親密。


    受到顏觀心的影響,昌平侯從小到大,對我也一直沒有多少好感,言談語句之間,和他的祖父一樣,時有流露對我的輕視和不滿。


    有一次,皇太子率宗室青年子弟外出圍獵兼習戎馬,夜間在帳前點燃篝火,燒烤獵物,飲酒言誌。酒酣耳熱之際,昌平侯口不擇言,當著皇太子的麵,說了一兩句對我不敬不屑的譏誚之評,內容涉及對我處女身份和婚前貞操的懷疑,隱約提到了在懷州府存檔的那張婚書。從小和我關係很好、且十分重視孝道的皇太子,聞言勃然大怒,當即拍案而起,叱責了昌平侯的無禮,若非左右勸止,昌平侯就被捉拿下去,當場杖責了。


    皇太子從小就善能克製自己,言行舉止合於禮法的要求,很少這樣怒火萬丈,雷厲風行,昌平侯當場被嚇得麵色煞白,喝下去的酒全都化成一身冷汗流了出來。他渾身觳觫著,被迫向太子伏地叩頭請罪,泣請寬恕,並收迴剛才的不遜之言。


    圍獵歸來後,皇太子將此事奏知劉申,並陳述意見,認為此事有關皇室尊嚴,應對昌平侯加以懲罰,以儆效尤。


    昌平侯的這些譏誚和質疑,正好觸到劉申的忌諱之處。劉申此生最大的不可與人言處,除了弟弟劉言一家之死,就是有關大婚前我的處女貞操問題,事關皇室龍脈傳承的正統性,他再寬容,也斷難容忍臣子去揭開這些皇室的隱秘,同時,也為維護太子的權威考慮,他當即準奏下旨,勒令顏觀心對昌平侯嚴加管束,並令他祖孫三代一並上表請罪,反省對皇室大不敬的過失,將顏觀心父子各罰俸祿三年,不許入太廟參加祭祀,將昌平侯的侯爵降級一等,令其在家禁足三個月,不得入宮侍讀。


    從此之後,昌平侯表麵上惶恐自責,小心謹慎,但內心裏,就對皇太子存下了怨恨,深為不滿。他暗自擔心,將來皇太子登基為皇帝,因為今日之事的冒犯,恐怕還會對自己及家族有所不利,更不用癡心妄想在皇太子的新朝班底中得到重用了。


    他苦苦思索將來的自保求進之路,覺得要想挽迴局麵,隻有一個方法了。那便是:設法構陷太子,離間皇帝與皇太子的關係,不擇手段地促成皇太子被廢黜,重新擁立和自己一直關係良好的皇四子為新任的皇太子。


    為此,他利用一切機會,向皇四子灌輸這方麵的思想,挑唆他對皇太子的不滿,誘惑他對未來的帝位產生奪位野心。


    (三)


    一開始,皇四子對奪位一事並沒有什麽與兄弟們不同的想法,也無有圖謀野心,但架不住昌平侯和他那一幫鷹犬,日夜在耳邊聒噪慫恿,慢慢地也就有了覬覦帝位的想法。


    既然有了這個想法,他也就在不知不覺中視長兄為敵手,對皇太子的種種言行舉止,漸漸地也多有非議和不滿,覺得皇太子在很多時候,不能對兄弟們平等相待,大有傲慢蔑視之意,與皇太子的感情日漸淡薄,關係日益疏遠,公開意見相左的時候也越來越多。


    朝中的一些佞臣,察言觀色,發覺皇四子有求進之心,便有不滿皇太子的人陸續過來依附支持,暗中形成與皇太子陣營對立的一派朋黨。昌平侯便成為這派朋黨的中堅骨幹。


    此後數年間,昌平侯一黨為促成新立太子,在暗中謀劃了不少針對皇太子的陷害之計,雖然這些陷害最終大多沒有成功,但在朝堂之上,也已經形成了一股暗流在悄無聲息地湧動。


    (四)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宰相魏國清雖然年紀老大,但是頭腦清楚,目光銳利,看到了此事對於國家安定的危險性,覺得有必要讓皇帝知道。然而,此事涉及皇子,非同小可。他思忖再三,決定要謹慎行事,在多方收集了人證、物證之後,才熬夜親自寫了奏章,擬秘密入宮向劉申麵陳。


    他覺得皇四子還年輕,平素為人也不算惡劣,不想因為此事,毀掉這個孩子的一生,故而在奏章措辭上,字斟句酌,希望能提醒劉申,大部分的責任在於昌平侯之流,皇四子隻是年輕衝動,被人利用而已,頗有為皇四子開脫之意。


    就在魏國清寫好奏章,決定第二天晚上秘密進宮的時候,劉申多年積勞成疾,突然在上朝時心絞痛發作,暈倒了過去,隨後病倒在床榻,多日不能起身理事,隻能令皇太子監國,代為上朝,與大臣們商量著處理國事。


    魏國清率朝中內閣重臣進宮探病,見劉申病得形容憔悴,精神萎靡,便知絕不可在此時舉發昌平侯攛掇皇四子謀逆的事情,讓劉申動怒,加重病情,乃至危及國本,隻得無奈地把這事按下,將寫好的奏章又原樣帶了迴來,等待劉申病愈好轉後,再擇機奏報。


    不過,他暗中招來了刑部、兵部、城防司等處的門生下屬,交代他們嚴密監視昌平侯一幹人等的活動,嚴密防範,以防他們趁皇帝病倒,作亂生變。


    布置完畢之後,魏國清在府中思慮再三,覺得茲事體大,如此布置還是不太放心,於是,他也沒有和任何人說起,便獨自入宮,請求謁見我。


    (五)


    我在昭陽宮的偏殿接見了他,聽他完整地呈報了多日以來的調查監視結果,看了他呈交的種種人證物證,我感到非常震驚,而且痛心,想不到我生的兒子,竟然也會做出像景雲當年那種骨肉相殘的混賬事情!我不由得想起了你父親當年在祠堂痛責景雲的情形,深覺也應該好好教訓一下這些膽大妄為的孩子。


    但是,考慮到劉申的病情,我也讚同魏國清的處理意見,暫時不要讓劉申知道此事。目前不妨內緊外鬆,各方協同嚴密監視,我倒要看看,這些雞鳴狗盜之徒,能夠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我對魏國清說,有些事情,身為臣躬,他若不方便出麵來辦,不妨交給傅天亮去做。


    傅天亮就代表著我,這一點舉朝皆知。


    身為皇子們的嫡母,身為皇太子和皇四子的親生母親,我若出麵管教兒子,那是天經地義,順理成章,沒有人膽敢說些什麽,而且,人人也都非常清楚劉申對我的特別感情,我因為與軍隊的種種關係而在後宮的特別地位,就算我做出什麽斷然處置之事,想要借此在劉申麵前扳倒我,影響他對我的信任和尊敬,那也是絕對沒有可能的。


    我表示鼎力支持魏國清,一定要把這次謀逆事件處理在萌芽狀態,不令它發展蔓延,禍及國家和百姓。


    魏國清如願以償地得到了我的堅定支持和明確懿旨後,精神大振,對處理此事的信心,增強了百倍。


    我對魏國清的忠誠謀國表示了深深的感謝,也代表劉申反省了我們夫婦教子不嚴給朝政帶來的危害,為此,我向百官道歉,向天下人道歉。


    魏國清聽後,心裏非常的感動,伏地謝恩,領命而去。


    看著魏國清帶著滿頭的白發,以老年人特有的蹣跚步伐,轉身慢慢地離去,我的心裏,充滿了無法言說的苦澀和悲涼。


    難道,骨血相殘也是人的一種天性嗎?


    為什麽你無法避免,劉申無法避免,我自己的兒子們,也無法避免發生這樣的事情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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