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統領,清風寨的駐軍統領在外麵求見。”“什麽?”於文濤站了起來:“定國公的公子?他倒是先來了。速請他進來。——不,不,我去營門迎他。”


    於文濤騎馬趕到營門口,隻見你穿著軟甲,帶著吳順和五六個衛兵,早已下馬站在營門口,恭候著他的到來。


    你們互相打量著對方。一眼之下,彼此都頗有好感。


    你抱拳施禮道:“唐突造訪,先向於統領告罪了。一路走來,見峪口防禦嚴密,思慮周全,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於統領經驗豐富,思謀老道,在下由衷仰慕。”


    於文濤亦抱拳還禮,笑道:“少公子在山下的馬隊衝鋒,地動山搖,氣勢如虹,差點把我營中的山崖都震塌了,當真是殺氣淩厲,勢不可擋啊。少公子雄才大略,於某也由衷佩服。”


    你們相與一笑。於文濤說:“請少公子營內一敘。”你說:“統領請。”


    “早聞於兄是爽快人,不如我們就開門見山吧。今日在下來訪,一來,想送給於兄一樣禮物,二來,也是請於兄幫一個忙。”


    “少公子太客氣了。於某願聞其詳。”


    “於兄駐守黃桑峪口已有多年,和敵軍交鋒也遠非止一次,請教於統領,以往交戰中,我方最大的不利是什麽?”你問。


    於文濤想了想,說:“最大的不利是被動。”於文濤說:“其實,峪口守軍的營地位於高處,視野開闊,敵軍的每次進襲,我們都能預先看得清楚。但是,我們並沒有把這種預知的時間優勢發揮到最充分。”


    他說:“不能把時間優勢充分發揮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守軍大部分是步兵,沒有足夠的靈動性可以主動出擊去包抄或者攔截敵軍;二是守軍的武器不夠好,射程不夠遠,威力不夠大,無法在敵軍還沒有前進到足夠近的距離時,先行打擊他們,也無法一擊就摧毀他們的攻擊能力。”


    於文濤痛惜地說:“而敵方經常全部都是騎兵,前進到射程位置的時候,若我們無法一擊摧毀他們的攻擊力,他們就會快速地前進到近戰距離,衝擊營門,和我們展開肉搏,所以,每次進襲,我們守軍都傷亡慘重,都要付出重大的代價,才能守住峪口。從這裏到半山坡,每一寸土地都被我方士兵的鮮血染紅過。每次打掃戰場,都是令人心碎的時刻。”


    “那麽,於統領有什麽好的解決辦法沒有呢?”你問。


    於文濤歎息說:“我曾多次上表朝廷要求在峪口部署騎兵部隊作為步兵的策應,但都石沉大海,沒有迴音。新漢王不喜歡騎兵,認為那是蠻夷之風,少公子當是有所體會的。漢王連提到騎兵的奏折都不願意看,不想批,又哪裏會給我們配備騎兵部隊呢。”


    你笑了笑。你說:“於統領又何必舍近求遠,問道於盲呢。”


    於文濤不解:“公子何意?”


    你說:“於兄想要的騎兵,在下正好有一支,現就在於兄近側,雖然人數不多,但卻是精銳中的精銳。今後但有戰事,我任憑於兄調度。如何?如果於兄還需要更多的策應,我父親統領的嶺南各鎮守軍,也都可以配合協同作戰。”


    “這個.......”於文濤吃驚之下,喜出望外,一時不知如何表態!


    “除騎兵策應和各軍聯合作戰之外,在下還有一樣東西,也可以解決於統領的煩惱。”


    “是什麽?”


    “火藥。”你說,“火器是比騎兵更快的騎兵,是比馬刀更有威力的武器,最是敵軍騎兵快速衝鋒的克星。蒙漢王恩旨,在下的部隊恰好也略有一些,戰時亦可聽於兄調遣。”


    於文濤一下子站了起來。這可真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大禮物。有了騎兵的策應和火器的幫助,峪口守軍再次對敵作戰的時候,勢必如虎添翼,士兵的傷亡率將會極大地減少!


    於文濤被驚喜弄得暈乎了一陣子,隨即恢複了清醒和冷靜。


    “少公子願慨然相助,於某當然是求之不得!隻是,少公子統領的駐軍並不是參戰部隊,沒有作戰任務,少公子原本可以不必主動以身犯險啊。”


    “若少公子戰時未經請旨漢王,擅自策應我部守軍,即使戰勝,也必以擅動參戰而遭漢王猜忌,不僅無功,而且有過,當年的陳士釗將軍就是前車之鑒,如若戰敗,公子則必被追究問罪啊。”


    你說:“黃桑峪口之下,就是我父親封地最大的莊鎮,峪口一旦失守,莊鎮亦必傾覆淪陷。於忠於孝,於友於悌,不管有沒有王命,不管危險不危險,我都理應和於統領同仇敵愾,互相援手。”


    於文濤說:“少公子洞明大義,果決善斷,於某感佩不已。少公子的騎兵,本是孫湛明將軍的精銳,戰力強悍,雖然人數較少,但人人可以以一當十,於某人深信不疑。隻是,少公子手裏現有的火藥庫存,數量想必也不會很多,研試新火器和爆破術還勉強可用,若用於實戰,恐還大大不夠。”


    你說:“於兄一語中的。火藥的數量,這正是我來拜訪於統領的原因。”


    桌上攤開著背頭山一帶的地圖。你和於文濤共同看著地圖。


    你說:“於兄,迴來後這些天,我把整個背頭山區都跑遍了,心裏實在是有一個很深的擔憂。於兄你鎮守峪口多年,注意到了沒有,近百年來,北胡進犯漢地,選擇的突破口中,頻率最高的,就是黃桑峪口,差不多每十次進犯來襲,就有六七次會選擇從峪口突破。峪口的防守壓力,是整個嶺南封地中最大的。正因為如此,懷州府派了於兄你,率領精銳的守軍在此駐紮,而沒有把這裏的防務,一並交於我父親與嶺南十鎮一起統籌。為什麽敵人特別喜歡選擇黃桑峪口作為突破點呢?實在是因為峪口後的崔家集,位置太重要了。我家所在的崔家集,是嶺南最大的莊鎮,不僅非常富庶,而且是整個北線的一大交通樞紐。敵軍突破黃桑峪口後,馬隊可以居高臨下地衝擊崔家集,他們在高處可以用密集的箭雨越過崔家集的北門,直接殺傷集鎮中的守軍。守軍處在非常不利的位置,一旦峪口失守,失去屏障,莊鎮的情形就會是易攻難守,若莊鎮守軍有一點閃失,敵軍就會長驅直入。而占領崔家集後,他們不僅可以劫掠浮財,獲得良好的補養,而且會掌握高度的戰鬥主動。從崔家集出發,他們可以向東南西北任意方向前進,可以選擇深入漢地的路線非常之多,漢軍若想阻擋,很難判斷他們的意圖,很難快速調兵在各個方向上進行攔截和防守。漢軍會處在被動挨打的狀態下。一步被動,後麵就會步步被動,導致整個戰局從開局就處於頹勢,後麵要扭轉,就會困難許多。”


    於文濤說:“少公子分析得非常準確,近百年來的攻防戰,情形的確就是如此。峪口,是關鍵中的關鍵。失去峪口,後麵,漢軍的處境就會很不利。”


    你說:“這正是在下的擔心所在。峪口有於兄把守,當然是固若金湯,但凡事總有意外。萬一峪口失守,後麵的崔家集,在沒有後援的情況下,要獨立擋住敵兵,絕非易事。於兄還記得當年汗王的那次突襲嗎?若非陳士釗將軍當機立斷,冒死火速來救,並且用生命擋住了他的前進道路,後麵的敗局,是可以料定的,說不定今天連懷州都已經歸了北胡所有。但是,陳將軍的拚死救援隻解了一時燃眉之急,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於文濤說:“那麽,少公子是想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嗎?”


    你說:“正是。”


    於文濤說:“可是,崔家集缺少地理屏障的問題,是很難解決的啊。”


    你說:“這些天來,我一直都在考慮一種可能性。有沒有可能,人為地在這個地區製造出一個地理屏障呢?”


    於文濤說:“人為?”


    你說:“我從清川迴來的那一天,在路上遇到了一次危險的泥石流。這給了我一個啟發。我察看了這一帶的山勢,畫了一張圖。”


    你們同看你畫的這張圖。


    你說:“於兄發現沒有,從這裏到這裏,這座山,有一個從上到下的縫隙。這道縫隙的周圍,土質非常疏鬆,平時就經常發生滑坡,雨天頻發泥石流。這道縫隙的雖然很狹窄,但是上麵通達到湖頂的湖泊,下麵深及我所能下到的最深的穀底。如果,我們沿著這道縫隙的走向,在這裏、這裏和這裏,在這三個點布放大量的火藥,緊急的時候,同時引爆,就有非常大的可能,撕裂這道縫隙,引發超大規模的山崩。如果是暴雨天氣,還會伴隨有巨大的泥石流。無論是超大規模的山崩,還是泥石流,都會瞬間改變這個地區的地理麵貌,不管崩塌和衝擊的效果如何,這個地區,都會出現一個前所未有的巨大地理屏障,阻擋住敵軍前進的道路。”


    於文濤覺得一股冰泉從頭頂灌注,頓時整個後背都發冷了。他說:“你竟然會往這方麵想。可是,如果引發山崩或者泥石流,山下的崔家集,不是全完了嗎?你的家、你父親經營多年的莊鎮,還有山下所有的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你說:“所以,這必定是最後的辦法。若是峪口失守,敵軍攻占了崔家集,他們會做什麽呢?一定是大肆屠莊。崔家集這二三十年來,對他們的抵抗是嶺南地區最頑強的,沒有一次不是拚死相搏,勿吉人死傷在這裏的上將也早非止一個兩個,就連汗王本人,在這裏也差點被陳士釗將軍卸掉一條臂膀。崔家集與勿吉人早就結下了血海深仇,一旦再次攻入莊集,勿吉人有極大的可能性屠莊報複,更兼對後麵的漢地軍民起到殺一儆百的震懾作用。如果這種情形發生,而無法抵擋,我剛剛說的這個辦法,就是最後的解決辦法。”


    於文濤看著你,說:“那樣,你的家鄉,就永遠會被埋葬在新的地理屏障之下了。它從此就永遠消失了。”


    你說:“是的。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這個辦法。但,也唯有這個辦法,才能永絕後患。”


    你說:“再看地圖。如果敵軍在這裏遇到了不可逾越的地理屏障,他們的主動性就受到了極大的製約。他們別無選擇,隻能向東,繞開這個地理的屏障,直取臨水,從臨水突破,再進逼嶺南其他數鎮,最後兵臨燕塘關城下,威脅懷州府。他們隻剩下了這一條線路是最近最方便的。而他們從這裏繞行到臨水,大批馬隊最快也需要起碼一天。這就給漢軍準備攔截設伏,提供了寶貴的時間。”


    你說:“如果有一天,我們因為什麽原因,全麵丟掉了峪口和崔家集,這就是最後挽救敗局的辦法。而實施這個辦法,我需要大量的火藥。這些火藥,朝廷出於對邊軍投敵的忌憚,無論如何都不會批準給邊軍的。”


    於文濤說:“我能幫上什麽忙呢?”


    你說:“於兄,我若上書朝廷,說為了實戰需要存儲更多火藥,漢王必然不允。因此,我需要另找一個妥當的理由。不久後便是老太後的50大壽了,我想上表漢王說,為感謝漢王的恩賜,願在太後的壽宴上,為太後呈現最燦爛的煙火表演,為了將這一盛大的表演雕琢得美侖美奐,特申請更多的火藥用於試製大型煙花。我會說,這是整個嶺南十鎮軍民對漢王的一片忠心,是對太後的共同祝福。父親會幫我找到足夠的文武百官和鄉紳賢達,共同上表,懇請漢王讓我們有一個表達對太後的敬愛的機會。”


    於文濤說;“果然好主意。那麽,公子希望我怎樣幫忙呢?”


    你說;“需要於統領為我做一個證明。請於統領也上表朝廷,報告說清風寨駐軍不知何故,正在夜以繼日試製煙花。請於統領以一貫的正直,在上表中痛斥我玩忽職守,擅自改變軍品用途,用於娛樂,靡費朝廷的火藥,建議朝廷取消掉我的統兵權。”


    於文濤聽了你說的,不禁笑了起來:“原來公子此行,是來求我痛斥你的。”


    你也笑了一下。你說:“還請於統領不要通過正常的上表途徑痛斥我。此事如果弄到朝野皆知,就有明眼人阻擋,難以成事。我們必須走其他的路子,直達漢王。”


    “那我們怎樣遞進上表呢?”“於統領不是李妙常總管的遠親嗎?不妨走走這條路。我的上表會通過父親,走昭陽侯的路子,經由王後直接遞給太後,再由太後轉給漢王。”


    “好!”於文濤一拍桌子,說:“就照少公子的主意去辦!”


    你感激抱拳道:“多謝於兄的慨然相助。雖然要作最壞的打算,但畢竟這個辦法實在是太慘烈了。更要緊的,還是要死守峪口,不能讓敵軍奪取。峪口成敗,關係全局,在下不管漢王有無授權,事後會否擔罪,都必定竭盡全力,配合於兄,共同守住峪口。一旦有戰事,清風寨的騎兵,可以繞行到敵後,作為機動的力量,配合於兄前後夾擊,更可幫助於兄在山路以火藥設伏,我們兩相配合,必定會極大地減輕峪口的防守壓力,降低我軍將士的傷亡,能更有把握地把敵軍擋在峪口之外。下次戰事起時,但凡於兄有需要,在下和清風寨的部隊,都願唯於統領馬首是瞻,同心協力,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於文濤激動得緊緊握住你的手:“少公子此行這番評點,真讓於某茅塞頓開,想來這些年,我都在等待朝廷的恩賜,浪費了許多時光,令許多兄弟枉死,實在是慚愧。我原本也應該向公子那樣地,自己去設法爭取戰爭的資源,而不是在這裏坐等朝廷的給予。從今日起,峪口和清風寨的駐軍,就互為後備,互為支援,成敗與共,同進同退!但凡少公子於軍務上有用得著於某的地方,也請公子隨便吩咐。”


    從這一天的深談開始,你和於文濤就成了情趣相投的知心密友,黃桑峪口和清風寨的駐軍,往來密切。你和於文濤經常互訪對方的營地,多次就北線戰局交換看法,共商對策,共同製訂了峪口、清風寨和崔家集三處駐軍在迎敵時的聯合作戰計劃,並率領部屬聯合演習,熟悉配合。於文濤鎮守峪口多年,對勿吉經常侵入漢地的部族力量分布非常了解,對於他們各部守將的特點、各部作戰的曆史和風格,如數家珍。在密切的交往中,於文濤越來越看好你的軍事才華,將自己這些年的全部積累,一一對你傾囊而授,對你後來的作戰,幫助極大。你迴家之前,本來對北線戰局就研究頗深,如今加上於文濤的具體補充和詳盡解說,更是如虎添翼,對敵情了然於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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