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仙羽說:“哦?我還以為你們是讀高中的時候認識的呢?我就奇怪了,她好像挺內向的,也沒什麽朋友,甚至跟同班的同學都不熟,怎麽會認識你呢?”


    藍天完全沒有注意到她話語裏頭隱藏著的一股酸溜溜的味道,隻覺得心頭狂喜。


    緣分啊!這絕對是奇妙的緣分啊!他跟她讀過同一間中學,同一個年級,還是隔壁班的,他卻從來沒有注意到她。而她,似乎也沒有認出他就是她的高中同學。


    這——好像有點不合理啊!怎麽說他當年也算是一中的風雲人物啊!難道她從來都不去操場看籃球賽的?


    等一下看到她,要問她一下。


    他匆匆跟兩個女子告別,去找心上人了。


    放眼看去,人潮如湧,環佩輝煌,衣香鬢影,哪裏有伊人的蹤影呢?


    他來到一處用太湖石製成的假山前,隻見這假山形態萬千,洞壑宛轉,青苔點翠,一邊有如刀削,如同懸崖峭壁,紅色、金色懸崖菊正在此壁上展露崢嶸。那些花兒正得其時,開得絢爛無比。


    他無心欣賞,繼續前行,終於在一棵金桂樹下找到了夢初的熟悉的背影。雖然隻是背影,而且夢初是一副民國時期的裝扮,但是藍天還是認得出來。


    她正看著那些開得絢爛無比的桂花喃喃自語:“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隻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應羞,畫欄開處冠中秋,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


    藍天研習書法時,有時候也寫寫宋詞,對這首詞也有點印象,好像是李清照的詠桂花的詞。


    虧她還有這種閑心思,人家找你都快找瘋了好嗎?


    他躡手躡腳地走近她,卻聽到她吟詠完之後的幽幽歎息,肩膀無聲地聳動著。


    她是在哭嗎?


    一隻大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嚇了一跳,抹了抹眼淚,才轉過身來。


    她的雙眼果然哭得如同核桃般紅腫,雖然抹了一下,但是還是淚眼模糊。


    藍天說:“怎麽了?”


    夢初哽咽著說:“我覺得很對不起我的男朋友。他很愛我,我也很愛他,他對我很好很好……”


    藍天不自覺地伸出手,摟著她柔弱的肩膀,想以此給對方一些安慰。可是,她卻抖得更厲害,神情更痛苦了。他隻得自覺地把手縮了迴去,臉上流露出一絲尷尬與無奈。


    他思慮片刻,肯定地說:“如果他在天有靈,他一定也希望你能再找到一個疼惜你的男人,他會希望你幸福的……”一定是這樣的!如果藍天是hugo,他一定會這樣想的。


    夢初狠狠地搖頭,說:“不,我不能丟下他,他太可憐了……他是為我而死的,他是因為我才死的……我昨晚……我對不起他……”她突然抬起頭,顫聲說:“我們以後不要見麵了,好嗎?”她用的是哀求的語氣,眼睛也不敢看藍天。


    藍天見她這副樣子,怕她犯起渾來,堅持要離開自己,隻好說:“好,我答應你。以後我們再也不提昨晚的事,我們也不會再做類似的事。夢初,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你的父母也是,就讓我保護你們,好麽?我發誓,我不會再向你表白,也不會要求你做什麽。昨天晚上,是我不對,你別放在心上。”


    夢初想起昨晚的事,覺得又內疚又難為情,頭垂得更低了。


    兩人無言相對了一陣,還是藍天打破了沉默:“既然都來了,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我也要好好逛一逛。你能不能陪我?看了花會再走吧。”


    夢初想了想,同意了。


    藍天這才近距離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裝扮。她的一頭青絲用一條粉紅色紗巾鬆鬆地挽起,自左肩垂到胸前,隱約可見紗巾上繡著一朵金菊。她身上穿著高領中袖乳白色泡泡紗旗袍。


    此旗袍前襟處到腰部處有一枝手繡的淩寒初開、蕭然有不群之姿的綠萼,繡,深得蘇繡之精髓。她倒是很適合這身打扮,顯得十分清雅脫俗。


    夢初被他看得臉色泛紅,心如鹿撞。她弱弱地說:“這是從附近的一間商鋪租來的。”


    藍天沒有說什麽,示意她跟自己一同向前走去。前方有兩條路,一條是長廊,一條是小徑,她們順著右邊的通幽曲徑,緩緩而行,沿途可見亭台樓榭、小橋流水錯落有致地隱現其中,讓人如入仙境,樂而忘返;又像是誤闖迷宮,趣味盎然。


    菊花有的安置在樹木山石旁,有的安置在亭榭中,有“玉壺春”、“黃公石”、“十丈垂簾”、“綠雲”、“綠衣紅裳”等名種,千姿百態,各得風流。


    一行人邊賞邊評頭品足,行至一個四麵種紅梅樹的“香雪台”上。此時尚未到梅花盛開的季節,未能看到梅花欺雪淩霜的英姿,未免讓人略感遺憾。


    高台中央有一個黑檀木高腳案,上麵放著兩盆菊花,都是栽在琺琅彩花盆中。左邊一盆是綠牡丹,它的綠瓣如玉般溫潤晶瑩,花型似芍藥,卻借用牡丹之名,讓人遐想號稱花中之王的牡丹、芍藥的豐姿,看上去宛如如高貴典雅的公主;另一盆是一枝獨秀的西湖柳月,她花體豐滿,花色金黃純正,花冠偏垂似葵花向彤日,花色明快如月湖交輝,岸柳凝碧。


    藍天邊賞邊笑道:“難怪彭澤先生如此愛菊,果然它兼具神、逸、豔三品,有鬥霜之勁節,無邀寵之俗態。”


    夢初臉上也有了笑意。她特別喜歡西湖柳月這個名字,覺得很有詩意,欣賞了良久仍然意猶未盡,悄聲對藍天說:“看著它,我仿佛沉浸在西湖的逶迤的碧水中,感到那柔波輕輕地向我胸口蕩漾過來,一絲一絲地滲進我的心裏。那岸邊嬌怯、柔軟的柳絲無力地低垂。一陣清風吹過,柳絲隨風飄起,像是西施正在梳洗她的秀發,又像是美人的一簾幽夢。”


    藍天笑說:“原來你還是個女詩人啊。你說的這樣都是寫成一首現代詩啦。”


    夢初不好意思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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