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小靖在做什麽。”想知道侄子在哪裏、在幹麽的蒲錚丟下李嘉睿,去找蒲靖庭了。


    李嘉睿一人站在醫院長廊,讓秋天舒服的陽光灑在身上,他皺眉沉思。


    對啊,他是怎麽迴事?


    他現在才想到,想幫一個人,有必要幫到跟她結婚嗎?義工是這樣當的嗎?


    “我在幹麽?”


    直到木已成舟,新婚的第二天,李嘉睿才第一次仔細去想自己這麽衝動的原因。


    到底為什麽?他真是怪了——


    星期假日,不用加班的情況下,蒲錚難得早起,不是因為她想早起,而是同住屋簷下的兩位男士,一早就在打電動。


    “兄弟,支特,我需要支持!oh,shit你幹麽?我要支援啊!”李嘉睿大叫援軍。


    “我已經支持了!”可惜援軍默契不佳。


    “噠噠噠——”,“砰砰砰——”


    超棒的視聽設備反應出超棒的音效,不論是機關槍連發的聲音,還是炸彈的爆炸聲,都非常清楚,清楚得像整間房子正受到槍林彈雨的攻擊,牆壁還會雷動,難怪這款戰爭射擊遊戲這麽受歡迎,尤其是男生,簡直欲罷不能。


    靠著廚房吧台,蒲錚無語的按下咖啡研磨機,現磨出一杯香濃的黑咖啡,她喝著咖啡,視線沿著杯沒,用宿醉剛醒的臭臉凝視那兩位懮人清夢的男士,無聲的向他們傳達她的低氣壓。


    “噠噠噠——”


    “我來了,gogogo!”手握遊戲把手的蒲靖庭,緊張到忘了怎麽說中文。


    見兩個男人繼續無視她的存在,蒲錚喝完咖啡,將杯子輕輕放在人工石造的吧台上,發出輕聲的“叩”一聲。


    對比電動發出來的聲音,小得輕易就會漏聽。


    但是那兩個玩到瘋的一大一小卻聽見了,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手邊的動作,無視原本要贏的戰局,不約而同地同時轉頭——


    “不要——砰砰砰——”


    他們的碉堡被敵軍的戰鬥機轟炸成廢墟,屏幕上出現了戰敗的字樣。


    可兩個男人都沒有心情去懊惱,因為兩人的危機意識都告訴他們,麻煩大了。


    蒲錚雙手壞胸,眼盯著他們,語遇輕柔地道,“打得好,繼續呀。”


    那過分輕柔的口吻,讓兩個男人對看一眼,十分有默契地放下電動把手,不敢戀戰。


    “沒啦,這好無聊,不玩了。”李嘉睿故作嫌棄。


    “幼稚。”蒲靖庭在危險之下學會了“識相”這個本能。


    不能笑,絕對不能笑場,蒲錚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妥協,才稍微乖點就原諒,哪有這麽簡單以後她發火,他們就裝傻賣乖,這絕不行。


    她決定繼續板著臉,直到她覺得可以為止。


    見裝傻沒用,蒲靖庭朝李嘉睿使了個眼色,叫他想辦法。


    李嘉睿被迫接下這個燙手山芋,他絞盡腦汁,想想個好辦法,要讓兩人都解套,否則這樣的氣氛多讓人尷尬啊!


    “真的,這太幼稚,星期天不用上課也不用複健,打發時間而已,不如出去玩,走一走……今天天氣不錯,也沒什麽太陽,陰陰的很舒服,就這麽辦!我們出去走一走吧!”隨口亂講拖時間,竟然也誤打誤撞,讓李嘉睿想出了好辦法。


    “出去……走一走?”原本開開心心的蒲靖庭,聽見這個提議,表情頓時變得僵硬,眼神閃燦,流露出畏縮跟恐懼。“我……累了,我想在家裏休息。”


    蒲錚原本打算再為難他們一下,但看見侄子的反應後便打消了念頭。


    “也好,我也很久沒有出去散散心。小靖,你迴台灣之後,還沒有時間好好看看你父親出生長大的地方,走吧,去換衣服。”蒲錚滿心為了他好,不希望他畏懼人群,不過她向來習慣使用強硬的手段,語氣難免不好。


    “我想去看的時候自然會去看。”蒲靖庭其實不怎麽在意別人看他的眼光,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很可怕,但這就是事實,他沒有做錯事,他是受害者,平時出門去學校、去醫院,他都是坦蕩蕩的模樣。


    其實他最怕的是別人看他的時候,他身邊人的感受。跟他走在一起,真的……沒問題嗎?他會讓阿睿叔叔為難嗎?會不會……讓姑姑覺得丟臉?


    “你是蒲兮的兒子,你父親的根在這裏,你有什麽好怕的?”侄子的畏縮讓蒲錚火大,她走到他麵前,態度跟語氣都是嚴厲的。“走!”


    被指控會害怕,蒲靖庭的反應很大,“我是爸爸的小孩,我跟爸爸一樣什麽都不怕!”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肯出去走一走?”她滿意侄子的骨氣,但又不解他的退縮。


    既然不怕,為什麽要拒絕出門呢?


    欲言又止,蒲靖庭看著姑姑請秀嚴厲的臉龐好一會兒,才低下頭,用如蚊子說話般的音量,


    “跟我走在一起,會丟你的臉。”


    這扭曲自卑的心態讓蒲錚難過得想落淚,也生氣於侄子是這樣不相栺她,她甚至氣到想把侄子抓起來揺晃。


    “你……”她眼紅的走近一步。


    “別別別!他還是小孩子,有話好好說!”李嘉睿見狀況不妙,連忙插進中間當和事佬。


    被這一阻攔,蒲錚找迴了理智。她竟然真的差一點上前把侄子吊起來痛罵一頓,幸好,她沒有。


    不動聲色地朝李嘉睿投去感激的眠神,接著她用非常冷硬但認真的口吻,告訴侄子她的想法。


    “你有這種想法才讓我覺得丟臉!我相信你爸爸聽見你說這種話,會狠狠把你揍一頓——如果他還在的話。”


    李嘉睿聞言,不禁在內心攛著臉學盂克的“吶喊”——這樣並沒有比較好啊!


    “對。”豈料,蒲靖庭沒有被他姑姑的直言傷到,還讚同道:“爸爸還在的話,真的會揍我一頓。”


    提起父親,蒲靖庭露出懷念的笑容,這麽單純的笑意,是蒲錚第一次看見。


    “我去準備出門的東西。”小家夥知道了姑姑的想法,也改變了自己的悲觀,決定跟大人出去走走,哂哂太陽。


    走進房間前,蒲靖庭迴頭,對蒲錚說:“姑姑,我爸爸說的沒錯——你跟爸爸非常非常像。”


    聞言,蒲錚一點也不開心。


    “我最討厭聽到這種話,誰要跟他像!”


    聽到這話,蒲靖庭反倒大笑,他笑不可抑的迴房間換衣服,嘴裏還一邊自言自語,說著“有夠像”之類的話。


    “我跟那個瘋子一點也不像,聽請楚了!”她嚴正否定這件事。


    “唔……”這時候在一旁看戲看很久的李嘉睿,沉吟了半天,突然盯著蒲錚的臉不放,一臉的若有所思。


    “你在看什麽?”


    “原來,你是蒲兮的妹妹,那個很有名的旅遊節目主持人。我就想哪來這麽特殊的姓氏,原來是一家人——小靖就是他兒子,最近兩季跟著他跑東歐和中東的那個小孩子?難怪我總覺得小靖很眼熟,還有你……”李嘉睿走近她,微低頭,眼睛對著她的眼睛。“我覺得你跟蒲兮一點也不像。”


    聽見這種話,蒲錚很高興。“總算有人說出一句象樣的話了。”


    “長相完全不一樣!但是個性……還真有些相似之處。”不過這也是他的感覺,畢竟除了看過蒲兮的節目之外,他並不認識蒲兮本人。


    聞言,蒲錚臉一垮。“我跟蒲兮一點也不像!”她對著李嘉睿吼,重申再重申。“聽見沒有?我們不像!”


    “好好好……你說不像就不像。”李嘉睿掏了掏耳朵,步步被逼退,最後他隻好躲到房間避難。


    “氣死我了!”看著躲迴房間的兩個男人,蒲錚火大到不行,這兩個男人一定要在假日惹她嗎?就不能好好度個假?


    她氣唿唿的坐在沙發上,想著要怎麽報複迴來,畢竟,他們男生是一國的。她沒有發現,這個家的氣氛,漸漸真的有了“家”的感覺。


    假日的深坑老街,人潮洶湧,知名店家如人口榕樹下那間炭烤臭豆腐店、廟口的土雞、豆腐……都人滿為患。


    李嘉睿開著車,載著蒲錚以及蒲靖庭姑侄倆找了很久的停車場,停好車後才下車,走進人群裏。


    “好多人!”在美國出生、生話了十年的蒲靖庭,迴台灣後,這是他第一次出遊。


    雖然身上套上了保暖的外套,但膚色的壓力衣還是讓靠近他的人驚訝瞪眼,可他一點也不在乎。


    “那是什麽?”他指著那像雲朵般經柔、被透明塑料袋包裏著的東西,就插在小販車上,顏色粉嫩,有白的、粉紅、粉藍。這種新奇的東西,蒲靖庭沒有見過。


    不過這裏真的有太多他沒有見過的東西,讓他看得目不暇接。


    “那是棉花糖,很甜,而且放了很多色素。”解答的是聲音冷硬的姑姑。


    “但是很好吃,這是童年的迴憶!”李嘉睿幫忙補充,想朝蒲錚使個眼色,讓她別這麽不近人情,迴頭,就看見她掏出零錢,買了一枝藍色的棉花糖。


    “沒吃過就吃一點嚐鮮。”舉著那枝藍色的棉花糖,蒲錚遞給了侄子,麵無表情的叮嚀,“很甜,別吃太多,裏頭有一根長竹簽,不要重出來吃,用手撕下棉花糖之後,往嘴裏塞。”


    李嘉睿看她一邊籲嚀,還一邊做示範,不禁微笑,對這姑侄倆之間的感情進展感到開心。


    蓬鬆綿密、人口即化的棉花糖博得蒲靖庭的好感,但——


    “太甜了。”愛巧克力但不愛甜食的蒲靖庭,嚐鮮過後便覺得夠了,把手上的棉花糖跟大家分食。


    一行三人就這麽走走玩玩,看見有趣的小店就走進去逛,看見有趣的食物就買來吃看看,再評斷好吃不好吃,一路試吃,一路驚喜,一路踩雷,也一路玩得很開心。


    越往老街深處走,他們玩得越開心。


    “來來來,新店開張!歡迎試吃!”


    一家在老街最尾端的甜品店,門口有個穿著奇裝異服,手持大聲公招客的人,除了大聲公之外,還用鞭炮聲吸引客人的注意。


    突如其來的爆炸聲,“砰”一聲之後連續作響,嚇到了許多人,也吸引了遊客的注意。


    爆炸聲讓蒲靖庭心一雷,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強烈的恐懼感淹沒他,跟父親發生車禍的迴憶抓緊了他。


    可小家夥並沒有當下大哭大鬧,他故作鎮靜,不介,許自己哭泣示弱,隻是一直發抖,情不自禁的移動步伐走向兩個大人,伸手……他一手提住一個人的手,緊緊的,像是怕被人甩掉。


    蒲錚嚇了一跳,沒料到侄子會主動接近她,並握住她的手。她掌心的這隻手,是他的左手。粗粗的,是壓力衣的蝕感,但仿有壓力衣未包覆到的指尖,光滑和突起的不平整皮膚,同時在這隻小手上出現。


    這是哥哥的孩子,是這世上唯一與她有血緣關係的人,也是她要保護的人——思及此,她不禁提緊了這隻小手。


    “吵死了,煙味好臭。”李嘉睿自然發現了蒲靖庭的不對勁,故意態度平常的說出具體的評語,不說“嚇死人了”這類會讓孩子聯想到恐怖迴憶的情緒性言詞。


    “空氣汙染。”蒲錚難能可貴的和李嘉睿一搭一唱。


    “那,我們去找個沒有空氣汙染的地方好不好?爸爸說過他食書的時候常常上陽明山喝茶看夜景,我們去。”


    “現在才中午,沒有夜景可以看,不過我們晚上可以去,現在要找個打發時間的地方。”李嘉睿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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