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宜清對色彩的感知度好,整幅畫的色彩表現力強,光影效果的處理也很優秀,在和許豐陽探討的過程中表達了自己的想法,聽得許豐陽連連點頭,“按照你自己想的畫就可以了。”


    他站在一旁看江宜清給畫上色,在油畫刀和畫紙的觸碰聲中,隨口提了一句,“畫完以後別忘了署名,別像上次一樣給忘了。”


    許豐陽說的是之前有一次江宜清一幅參展的畫,因為他忘記署名所以被搞混作品標簽。


    江宜清總覺得油畫是有靈魂的,是一個完整的整體,而署名太過明顯則會破環油畫整體的觀感,所以一直會把署名拖到最後,寫在畫中不起眼的地方。


    “好,謝謝教授提醒。”江宜清應下聲來,然後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教授,你昨天和我說的那個m國藝術大學的交換生項目……”


    “對對對,我就想和你說這件事來著。”許豐陽從一旁搬了個凳子自己坐下,“差點給忘了,小清啊,你之前不是和我提起過想去m國藝術大學,現在正好有機會,你還猶豫什麽啊?”


    江宜清沒什麽底氣地說:“我想再了解了解。”


    “這個交換生項目和我們學校合作都這麽多年了,交換時間就一年,證書含金量很高,學費和住宿都是學校提供的,期間成績優異的話還可以申請獎學金。”許豐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直言直語道:“如果你是擔心學雜費的話,你和我說,我和你師娘來給你出這筆錢。”


    “不用不用,”江宜清連忙拒絕,教授能把這個名額給他江宜清就已經十分感激了,他不好意思再拿教授的錢,違心地說:“我不是擔心這個……”


    對江宜清而言,錢確實是最大的問題,哪怕免學費和住宿費,光是機票在國外生活的費用就是一筆巨大的開銷。


    江宜清從小到大都沒離開過a市,獨自一人到陌生的環境,他會感到害怕。


    況且江宜清很清楚,就像傅致衍說的那樣,他的存在隻是蘇知韻的心理寄托,蘇知韻是不會希望自己出國的,哪怕時間隻有一年。


    還有傅致衍……


    傅致衍從來沒有承認過他們之間除了兄弟之外的感情,好像一直都是江宜清的一廂情願,他昨天在度假區的隔間裏和傅致衍說的話是他最真實的想法,他是實實在在的感到身心俱疲。


    他不知道現在自己該怎樣和傅致衍相處,更不想見到他。


    昨天晚上周紹淵將他送迴來後,傅致衍一連給他打了七八個電話,江宜清一個都沒接,後來又在微信上給他發消息,無一不是質問他人在哪裏,為什麽不在酒店。


    最新的一條消息是昨天淩晨兩點,傅致衍說:“給你三天時間,自己迴來。”


    像是篤定了江宜清一定會聽他的話。


    第20章 “我想去留學”


    江宜清一直沒出聲,許豐陽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似的,“雖然a市美院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美術類院校,但油畫畢竟起源於西方,m國藝術大學又是以此聞名的,我給你出錢你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這叫投資,你是我的學生,到時候你學成歸來在油畫方麵取得成就,那我多有麵子啊是不是?”


    當初就是因為看到了江宜清在繪畫上的極高天賦,許豐陽才會收他做自己的學生,雖然他口是心非從來不將這些話說出口,但實際上許豐陽一直為江宜清感到驕傲。


    “錢的事你不用擔心,”許豐陽說:“別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事情,最主要是你自己想不想去。”


    江宜清愣了一下,把自己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我想去留學。”


    “那不就得了,想去就去唄!”許豐陽聽到他的迴答後開心得很,“你把自己的那些材料整理整理然後給我,我幫你交上去。”


    “先不說這個了,先來吃餃子。”許豐陽把放在一旁的飯盒拿過來,招唿江宜清到一張小桌子前,“你師娘今天在家包餃子,包多了吃不完就非要我給你也送一些過來。”


    江宜清畫畫的時候很容易入神,許豐陽這樣說,他才注意到外麵天色已經快黑了,他從早上八點多一直畫到了現在,中間沒吃過什麽東西,現在確實是有些餓了。


    老式的鐵飯盒,被仔仔細細地包了好幾層,還沒打開江宜清就聞到了一股香味,熱氣騰騰的,許豐陽邊打開邊驕傲地說:“裏麵的餡可是我調的,你師娘還誇說我調得比上迴好,這餃子鐵定好吃……”


    許豐陽的話被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斷,他年紀大了,視力不太好,眯著眼睛有些費力地看向屏幕上的字,對江宜清說:“你先吃,我出去接個電話。”


    說著拿起手機出了畫室,許豐陽對觸屏手機用起來還不夠熟練,可能是誤觸到了外放鍵,接通的一瞬間江宜清就清晰地聽到趙承越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帶著點急切,“教授,我聽說我們學校有和m國藝術大學的交換生項目是不是,m國藝術大學一直是我的夢想,我特別特別想去,您把這個機會留給我可以嗎?”


    “不行,學校名額不多,一個給了老陸的學生,還有一個名額我給了小清。”許豐陽六十多歲,鬢發微微發白,但精神依舊矍鑠,身體也很硬朗,講話時聲音中氣十足,“你不符合條件。”


    “我怎麽就不符合條件了,為什麽您總是要偏心那個姓江的?!”趙承越被許豐陽的這句話刺激到,聲音變得尖銳,連日來積壓在內心的憤懣和不滿在這一瞬間爆發,“掛到圖書館作展示用的油畫您要讓江宜清來畫,現在去出國留學的交換生名額您也要給江宜清,我和他都是您的學生,您不覺得您這樣做太不公平了嗎?”


    “我知道您在藝術上麵的造詣很高,也曾經獲得過很多傑出的榮譽,但是既然在學校裏,您就是一位老師,作為一名老師連最基本的對學生一視同仁都做不到,隻是憑借自己主觀偏愛來決定學生的命運,未免讓人難以信服!”


    趙承越忍不住大聲質問他:“您這樣真的夠格做一名老師嗎?!”


    許豐陽就站在畫室門口,有兩三秒的時間裏他一句話也沒有說,趙承越的餘音仿佛在空曠的畫室裏迴蕩。


    片刻後,江宜清聽到許豐陽毫不留情地說:“既然你對我有這麽多的不滿,那你就別把我當你的老師了。”


    “不是,教授,我不是這個意思,”許豐陽這話說的格外冷硬,趙承越頓時心慌,語氣也瞬間軟了下來,“對不起老師,您別生我氣,我隻是、我隻是太想去留學了,我不該這樣和您說話的,我……”


    趙承越的聲音戛然而止,許豐陽都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掛了電話,板著一張臉迴了畫室,看見江宜清把醋碟擺好,手放在膝蓋上坐得端端正正的,繃不住笑了,“吃啊,幹看著餃子還能自己跑你嘴裏不成。”


    江宜清自小養成的習慣,和長輩一起吃飯時總要先等長輩先動筷再自己吃,他遞了一雙筷子給許豐陽,“我等老師一起吃。”


    許豐陽看他就如同看自己的孩子,江宜清又乖巧得很,許豐陽越看他越覺得喜歡,自然而然地接過筷子坐在江宜清對麵開始吃起來。


    “老師,”江宜清猶豫著開口:“剛才師兄給您打電話……”


    “哼,”許豐陽講話向來直來直去的,從來不藏著掖著,“趙承越這小崽子,翅膀硬了都敢這麽和我說話了,真是氣死我了!”


    江宜清給他倒了杯水,“師兄是不是說他也想參加交換生項目?”


    “你管他做什麽?”許豐陽一口氣把杯子裏的水喝了個見底,不滿地說:“他也想去就要讓你把名額給讓出來?哪有這樣的道理。”


    “再說了,不是我偏心,這個m國藝術大學的交換生項目要求學生獲得過全國美術作品展銀獎及以上,這是硬性條件,是他自己不符合條件,還想來和我提要求。”


    江宜清沒想到是這個原因,“那您怎麽沒和他說,這樣他也不會誤會您了。”


    “你看他給我說話的機會了嗎?”一想到剛才趙承越和他說的那些話許豐陽火氣就上來了,“況且這些在申請要求裏寫得清清楚楚,他自己沒長眼睛不會看嗎?”


    許豐陽吃了一隻餃子,含糊不清地說:“我這迴是真生氣了,他至少得給道三次歉我才會原諒他。”


    許老嘴硬心軟,怕是在心裏早已經原諒趙承越了,江宜清被他這樣的孩子心態弄得不由得失笑,正想開口,熟悉的鈴聲再次響起。


    以為是趙承越又打了過來,許豐陽裝作板起臉的模樣,挺直身子,清了清嗓子。


    “頌月,”按下接通鍵的時候才發現是自己的妻子吳頌月打來的視頻電話,許豐陽轉瞬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哎呀在吃呢在吃呢,小清就在我旁邊啊,行行行給你看看他。”


    許豐陽說著把手機屏幕側放在一旁的牆上,讓江宜清也能入鏡。


    江宜清笑著和吳頌月打招唿,“師娘晚上好。”


    “這麽晚還在畫室啊,”吳頌月正在收拾廚房,聽到江宜清的聲音後,她把沾了水的手往圍裙上擦了擦,在餐桌旁坐下來湊近了瞧屏幕裏的江宜清,“小清最近休息得不好嗎,怎麽看著又瘦了。”


    江宜清這幾天基本上就沒吃什麽東西,到現在腺體還在隱隱作痛,但他不想讓吳頌月擔心,捏了捏自己的臉頰說:“可能是在視頻裏看上去顯瘦。”


    江宜清臉頰上的軟肉被捏起來後看起來鼓鼓的,像隻小倉鼠似的格外可愛,吳頌月被他的模樣逗笑,樂不可遏地笑起來。


    吳頌月身體不好,許豐陽怕她受罪,兩人一直也沒要孩子,半年前許豐陽在外地辦畫展,吳頌月一個人在a市突發高血壓暈過去沒人照顧,是江宜清在醫院照顧了她小半個月,同她漸漸熟絡了起來。


    自那以後,吳頌月和許豐陽就時不時地喊江宜清一起去家裏吃飯,把他當成是自己的孩子一樣。


    “還是要多休息休息,別總是一開始畫畫就不吃飯,像老許一樣等得了胃病再後悔就晚了。”吳頌月和許豐陽同歲,歲月從不敗美人,但難免在她臉上留下痕跡,她和藹地問:“小清,餃子好吃嗎?”


    “好吃,我吃了好幾個呢。”


    “好吃就再多吃幾個,”吳頌月笑著說:“今天你早上給老許發消息說要去畫室,老許中午就給你打電話想讓你來家裏吃飯,結果你沒接到。”


    江宜清聞言看了看自己的手機,發現上麵果然有一個許豐陽在十一點多打來的未接電話,他帶著歉意說:“我忘記把手機的靜音模式調迴去了,畫畫的時候也一直沒看手機……”


    “沒事沒事,”吳頌月樂嗬嗬地笑,“然後我就和老許說嘛,讓他再給你打個電話問問,結果他死活不肯打,說你這會兒肯定在畫畫,不能打斷你的思路,等你看手機了肯定會迴消息的,後來又怕你畫時間久了忘記吃飯,就非要包點餃子給你送來,還和我說了你愛吃薺菜肉餡兒的餃子,特意去市場買的薺菜……”


    許豐陽沒來得及製止就讓吳頌月把這些都講給了江宜清聽,他瞪圓了眼,嘟囔道:“你怎麽什麽都往外說。”


    吳頌月和許豐陽是大學時期的同學,感情一直很好,許豐陽這話裏沒有半點責備和埋怨,隻是他剛才還嘴硬說是餃子包多了才給江宜清帶來的,這會兒就被打了臉,麵子上抹不開,想掛了吳頌月的電話但又不敢,隻能又給江宜清多夾了幾個餃子,生硬地扯開話題,“快吃快吃。”


    餃子冒出的熱氣氤氳了視線,江宜清瞬間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他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了江正奇的身邊,一直到十七歲才被再次領迴傅家,這期間從來沒有感受過來自父母親人的愛。


    哪怕被接迴去後傅陽平和蘇知韻待他很好,但因為身份尷尬,江宜清也始終覺得自己不屬於傅家。


    能跟著許豐陽學習就已經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了,對江宜清而言,許豐陽和吳頌月同他不僅僅是師生關係,更像是親人,就好像總有人還惦念著他,讓他不至於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任何話都表達不出他現在的感受,江宜清愣愣地看著許豐陽,“謝謝教授。”


    “謝什麽,”許豐陽格外不自在,梗著脖子說:“我這不是怕你在畫室餓昏過去畫不了畫嘛。”


    吳頌月笑罵他,“你這老頭兒還真是嘴硬,是誰一買完餃子皮和餡料就催我快些包,生怕餓著小清。”


    江宜清幾日來難得能吃得下些東西,一連吃了好幾個餃子,“老師,你這餡兒是怎麽調的,比我之前吃過的餃子都好吃。”


    一句話就讓許豐陽樂了起來,滔滔不絕地說:“我這餡兒調得時候可是有秘方的,下次來家裏吃飯我教你……”


    江宜清邊吃邊和許豐陽還有吳頌月一起聊天,天色漸漸變深,窗外蟬鳴稀疏,晚上溫度降下來了一些,夏風涼爽,沁人心脾,似是把他連日來的焦慮不安的情緒都撫平了些。


    後麵幾天江宜清基本上除了晚上迴宿舍睡覺,其他時間都在畫室畫畫,有時候會帶些餅幹麵包當飯吃,但他一坐下來開始畫畫就會完全忘記吃,一直持續這樣的狀態畫了將近半個月。


    九月初的淩晨一點多,江宜清在畫作上落下最後一筆,緊繃的精神一下子鬆散下來,一直保持同一個姿勢畫畫,時間太久他的右手不可抑製地抖,半邊肩膀也像是肌肉拉傷一般僵硬,又酸又疼。


    他想站起來活動活動,剛離開畫凳就眼前一黑,腰腹疼得站都站不住,要不是撐著一旁的凳子,就要跌坐在地上了。


    坐著不覺得,一站起來江宜清就感覺反胃,想吐又吐不出來,隻是不斷地幹嘔,他這幾日經常會這樣,原本忙著畫畫來不及細想,這會兒想到在度假區那晚,傅致衍把他壓在衛生間隔間裏開玩笑似的說的那句話,江宜清一想到那種可能性就格外地心慌。


    他深吸了一口氣,拿出手機打開搜索引擎,顫著手打字:“為什麽會經常反胃。”


    很快他的搜索曆史就累計了好幾條,內容也變成了:“在什麽情況下會懷孕”、“omega懷孕是什麽表現”、“omega懷孕了怎麽辦”……


    每一條症狀都很像,江宜清越看越感覺無助,連再繼續搜索下去都不敢了,他閉了閉眼,想著或許自己該去買盒驗孕棒。


    第21章 “你在幹什麽”


    江宜清一晚上都因為這件事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天都快蒙蒙亮的時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醒來已經是中午了,他洗漱完吃了點東西以後去了趟畫室。


    油畫還沒有完全幹透,江宜清站在這幅長將近一米的油畫前,斟酌許久後決定在油畫最下方中間的地方署名。


    浮雕油畫的層次感較強,為了不破壞畫作的整體美觀性,他把自己的名字和畫作完成的日期寫在了呈現出立體效果的花瓣下側比較隱蔽的位置,如果不湊近仔細看都不會注意到。


    油畫的尺寸比較大,全部幹透需要好幾天,江宜清署完名後把畫室收拾了一下,然後將畫放在陰涼通風的地方晾著。


    從畫室走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傍晚了,天氣有點陰沉,風卷起地上的落葉,看著像是要有一場暴雨。


    江宜清怕遇到認識的老師或同學,不敢去學校附近的藥店,隻能坐了半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去了另一家藥房。


    天氣不太好,路上的人都行色匆匆的,江宜清踏進藥店,開口時有些難以啟齒,“有、有omega用的驗孕棒嗎?”


    營業員正在玩手機,覷了江宜清一眼,“要電子的還是普通的?”


    江宜清對這些完全不了解,愣愣地說:“就拿一盒普通的吧。”


    他剛拿出手機想要掃二維碼付錢,就接到了蘇知韻給他打來的電話,江宜清在慌亂中地按下了接聽鍵,“媽媽?”


    在手機裏見到蘇知韻笑意盈盈的臉,江宜清才反應過來蘇知韻給他打的是視頻電話。


    “小清,”蘇知韻看著視頻裏的畫麵蹙起眉頭,“你生病了嗎,怎麽在藥店裏?”


    “沒、沒有,”江宜清欲蓋彌彰一般手忙腳亂地把攝像頭翻轉,“同學感冒了,我陪他來醫院買藥。”


    “這樣啊,”蘇知韻沒做多想,她放下心來,又說:“小清今天晚上有空嗎,迴來家裏吃個飯吧?”


    從上次度假區之後江宜清就開始有意識地對任何和傅致衍相關的事情迴避起來,到現在有快半個月的時間,上周六蘇知韻和他打電話說想讓他迴去一起吃飯,江宜清以自己要在畫室畫畫為由搪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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