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這樣的。


    但是,在長久浸淫於權力與金錢的腐朽之下後,他對於權力有關的細微變化變得越發敏感,他能感覺到那位大人越發的器重波本,對他的資源傾斜也越發明顯,反而是自己這個明明跟了他許久、一心為他斂財的老家夥,逐漸被資源縮減。


    這才是他不能忍受的。


    一隻已經習慣了山珍海味每日供奉的饕餮,又怎麽可能甘於淪入平庸?


    琴酒說那位大人要讓他避開波本,免得難以收場,嗬!


    可他已經成功了!


    他成功了!


    他在波本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那位大人交代給他的任務,而波本?這個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子,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在警視廳那邊的任務對象死在他手裏!


    這還不夠證明的嗎?


    他,匹斯可!才是更值得那位大人信賴和資源傾斜的人。他,匹斯可,才是對組織最有用的人,他賺來的錢,可是養活了組織和那位大人啊!而波本?他不過是靠著組織的資源和扶持才能一路爬到這個位置的廢物罷了!


    “哈哈!降穀零,你以為你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真的是自己有本事嗎……”他無意識地將槍口對準了波本,正欲繼續暢所欲言,門口卻傳來一聲輕微的動靜,他下意識舉著槍朝那邊看過去,隻聽“哢嚓”一聲,一道閃光讓他眼前一花。


    糟糕!


    他下意識就開槍朝那方向射擊……至於會不會誤傷到了波本?這關他什麽事呢?


    “殺人啦!”中年記者發揮了此生最大的潛能,靈活走位,一邊大喊一邊朝外跑,“枡山會長殺人啦!救命啊!枡山憲三要殺人滅口啦!”


    天知道,他原本隻是想去上個衛生間,本來看到門口豎著的牌子的時候已經準備離開了,但又隱約聽到裏麵有說話的聲音,記者被觸動了八卦神經,懷疑是不是有人借著這個牌子在暗搓搓的搞事,腦子還沒想清楚呢,身體已經本能地靠了過去,順便悄無聲息地打開了自己的攝像機,輕輕貼在了門邊。


    緊接著,他就聽到了“降穀警官”和“快死了”幾個字,他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難道說,在繼今天的南條實果與樽見直哉的戀情曝光外,他還能收獲到另一條與這位全東京都最受信賴和歡迎的青年警察有關的八卦了嗎?!


    他本來隻是這麽想著的……


    誰知道在悄悄推開一條縫之後,就見到了那麽驚人的一幕。


    降穀警官正被人用槍指著,而指著他的人是身穿保潔工作服的枡山憲三,那位有錢的汽車公司會長!更可怕的是,地上還倒著一個鮮血淋漓的男人。


    他下意識地按下了快門。


    “哢嚓!”


    按下快門的瞬間他就意識到不好,但身體的本能他也控製不住啊!


    他一邊懊惱於自己的本能,一邊又欣喜於自己拿到了絕對重磅的新聞。殺人犯是財經界大咖,被害人是最近飽受爭議的吞口議員,還有見義勇為卻可能英勇就義的警界之光降穀警視!


    天哪!


    這無論是哪一條都足以成為明日頭條,更何況是三者合一!這絕對是明天的爆炸性新聞啊!


    既然已經拍下來了,這個時候……當然是跑啊!


    他也機靈得很,心知這種時候如果隻是逃跑很可能會被滅口,當機立斷,一邊跑,一邊大聲唿叫,將兇手的名字喊得眾人皆知,這樣說不定兇手反而不敢出來了。


    他的運氣很好,枡山憲三果然沒跑出來,但他更多的原因是被降穀零壓製住了。


    “你在幹什麽?!”枡山憲三恨得想殺人,隻是身體到底年邁,壓製不過年輕力壯又精通格鬥的降穀零。


    “我也想問你,你在幹什麽?”降穀零歪了歪頭,一臉困惑地看向了他,“你是真的老了嗎?”


    “你說什麽?!”今年已經71歲的枡山憲三聽到這話自然跳了起來,“在我追隨那位大人的時候,你還是個胚胎呢!你懂什麽?!”


    “……”降穀零歎氣,“就是因為你是這樣的想法吧……很遺憾,你今天任務失敗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借著他的手扣下了扳機。


    “你……?!”枡山憲三一震,“你在幹什麽?”


    降穀零捂著流血的胳膊道,無語地看向他:“這都看不懂嗎?還不跑?”


    外麵的動靜已經大到薄薄的一扇門掩蓋不住的份上了,枡山憲三自然也聽到了,他舉著槍心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猶豫,在被眾人圍堵住之前,朝著相反方向衝了出去。


    “天哪!他手裏有槍!”


    “地上、地上有血!”


    “啊!是降穀警官!……哦天哪!降穀警官你受傷了!”


    降穀零鎮定地安撫著眾人:“不要擔心,我隻是受了點輕傷。”


    他自己開的槍怎麽可能會往嚴重的地方打?他又不是傻子,所以傷口隻是看著流血多,實際上隻是擦破了點皮。


    他的目的不過是利用這點傷讓兩邊都有個交代罷了。


    ——無論是對公安,還是對組織,這點傷足以讓他將放過匹斯可這件事交代過去。


    匹斯可有句話沒有說錯,他是跟著boss多年的老人,就算他做錯了事,也輪不到他來處理,所以他特意給了他離開的機會,隻是,已經被爆出了他殺人犯身份的匹斯可會麵臨怎樣的結果,就不需要他操心了。


    不過,想來也囂張不起來了吧?


    怎麽也無法在他麵前再說出“黃毛小子”這種話了吧?


    畢竟,他可是很記仇的。


    將眾人安撫後,他取出手機,先是給貝爾摩德發了條消息,接著又給裏理事官打了個電話:“很抱歉,任務失敗了,吞口議員被害了。”


    裏理事官大為震驚:“什麽?!兇手是誰?”


    “枡山憲三。”


    “?!”裏理事官怎麽也想不明白,枡山憲三為什麽要殺吞口重彥?他皺起了眉頭,“人抓到了嗎?”


    “他跑了。”


    “……?”裏理事官思索了一秒,誇讚道,“幹得好!我這就派人盯住他,順便去他家探探底,我倒要看看到底能釣出多大的魚!”


    “好。”降穀零掛掉電話,看著熄滅了的屏幕,紫灰色的眼眸中隻有淡淡的冷漠。現在,就看哪一方速度更快、更有效率了。


    左右他兩邊都通知到位了。


    *


    枡山憲三唿哧唿哧著躲進了一個空著的會議室裏,等人都離開後,才小心翼翼地按下了一串號碼:“愛爾蘭,你到杯戶城市飯店的停車場等我,現在馬上來接應我!”


    “好的,我現在就來!”愛爾蘭接到他的電話時正好在開車,雖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不過他還是立刻將方向盤一打,朝杯戶町開了過去,“大概20分鍾到。”


    “再快點!”枡山憲三催促道。


    “好!”愛爾蘭再次踩下了油門,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先生,您……”


    “我今天栽了,被波本這小子放跑了”如果換做是其他人,他一定不會說實話,畢竟組織內人心險惡,如果被人知道他栽了,說不定他的處境會更加艱難,但愛爾蘭不一樣,他自認自己活了這麽多年,看人的能力還是有的……也就是波本了……這個小家夥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了,但今天這一出,他又有點看不明白了。


    如果換做是他,他肯定直接將他滅口了,這才是最佳的方式。殺人了,又暴露了,又是警察身份,這種時候搶過他手裏的槍,朝對方開一槍才是最正確的吧?


    可是偏偏對方卻放他走了……


    真是……奇怪的小家夥。


    他等著外麵徹底沒了動靜,才脫下自己身上的那套保潔工作服,朝著舊館方向偷偷摸摸走去。他不能直接從這棟樓裏出去,外麵肯定圍滿了人,所以他決定先去之前就踩好點的舊館,那邊因為要重新裝修改造,根本沒人過去,是他此刻的最優選擇。


    他在那邊被改裝成酒窖的604房間裏放置好了備用物品,原本是打算將人殺了之後,把屍體運過去,藏在那裏,這樣等屍體都腐爛了,可能都沒人發現,誰知道波本意外出現了。


    嘖!


    抵達舊館的路上都很順利,這有賴於他之前的探查,和一貫以來的謹慎。


    他將脫下來的保潔工作服團了團扔在了早準備在一旁的紙箱中,在等待愛爾蘭抵達的時間,他又將自己留在這裏的其餘痕跡都清理了一遍,這才坐在椅子上思考起來。


    他如今身份從商界赫赫有名的社長一夕變成了證據確鑿的殺人犯——雖然沒有人看到他開得槍,但記者手中有他舉著槍對準降穀零的照片,他的腳邊還倒著一具屍體,他還特意穿著保潔人員的工作服……這本來是為了減輕自己嫌疑的裝扮如今成為了致命的問題點——如果不是他殺的人,他堂堂一位會社社長,為什麽要穿成這樣?


    更何況旁邊還有一位現任警視廳搜查一課管理官。不是他殺的人,難道還是人家警察殺的嗎?


    更何況波本的形象無比正麵,任誰都不會懷疑對方。


    可惡……總覺得被這小子擺了一道。


    他突然明白了琴酒之前為什麽要他避開波本了,雖然他確實完成了那位先生交代的任務,可是損失也太大了,還不如再耐心一點……


    可惜如今說什麽都晚了。


    他索性不再想這些,開始認真思考起下一步該怎麽做。


    如今他這步棋在那位先生眼裏,應該算是徹底廢了,但看在他勞苦功高的份上,應該不至於將他怎麽樣……很有可能會讓他改頭換麵,離開日本,再前往其他國家避一避。


    如果去了其他國家,可能又得從頭再來了,到時候他倒是可以把愛爾蘭一起帶上,又有腦子,又有武力值,屆時一定還能打開新的局麵。


    他盤算完畢,重新鎮定下來,又看了看時間,感覺差不多了,才帶著組織的電腦一並下了樓,躲在了角落裏,等待愛爾蘭的到來。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而這種需要避開其他人視線的等待就更加讓人焦灼。


    枡山憲三時不時看向手機,計算著愛爾蘭抵達的時間。


    “先生!”愛爾蘭將車停在他麵前,將車門打開,“我們這就走吧。”


    “你總算來了,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裏。”枡山憲三有些焦急地往前踏了一步。


    然後這一步,讓他的身體從牆角探了出來。


    不知何時已經停在那裏的黑色保時捷降下了一道窗戶縫,黑洞洞的槍口從裏麵探出。


    “砰!”


    沉悶的槍聲在空蕩蕩的停車場並不引人注意,但在已經將車門拉開準備將人迎進去的愛爾蘭耳中卻是如此的震耳欲聾。


    枡山憲三受作用力的衝擊向前倒下,直直撲進了愛爾蘭的副駕上。


    這一切發展的太快,快到讓愛爾蘭措手不及。


    又太慢,慢得如同卡頓的慢鏡頭一樣,一幀幀地在他麵前放映。


    “先生?!不!”他的大腦嗡了一下,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立刻撲過去,一邊顫抖著手去確認枡山憲三的生理體征,一邊用另一隻手去堵他胸口破開的大洞。


    卻怎麽也止不住不斷流出來的鮮血。


    琴酒!琴酒!!


    愛爾蘭恨得咬牙,卻還是抽下了自己的領帶,匆匆用衣物先將傷口堵了一下,然後他手忙腳亂地衝迴駕駛室,準備發動車子,將人送去醫院。


    “嗬!正好,要不是你來了,我也不會這麽快找到這個老家夥,想必看到你之後,這老家夥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什麽遺憾吧?”琴酒叼著煙,嫋嫋的煙霧將他的表情模糊,他一邊說著如此不客氣的話,一邊若無其事地收起了伯萊塔。


    “琴酒!”愛爾蘭怒吼。


    “你……為……什麽……”枡山憲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捂住自己不斷湧出鮮血的胸口,“我……”他可是一直追隨著那位先生的老人啊!琴酒他怎麽敢?!


    他竟然敢對他動手!


    琴酒嗤笑一聲:“那就讓你死得更明白一點吧,這是剛剛那位先生親自給我下的命令。匹斯可,你已經老了。”你已經沒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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