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但我的丈夫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善良的大朗,他迴到天朝後,為了懲罰背叛我的白月族,發動軍隊,將原本早已無家可歸的白月族難民盡數屠殺,並且焚毀他們臨時搭建的村子,我因為那個膽小的孩子而逃過炎武人的火刑,卻沒逃過我丈夫的報複。


    「我對他們充滿愧疚,而且被火灼傷,幾乎難以活命,但是白月族的巫女仍然帶著我逃了出來,她看出我了無生趣,於是分道揚鑣之前,她決定送我最後一個禮物「要不要恨天朝的皇帝,是我們的事,但是你是好人,我隻能幫你到這裏,幫你忘記讓你最傷心的事。」這是她對我說的話。」


    她看著司徒爍,他怎能一臉做錯事的孩子乞求原諒的模樣?


    他不隻滅了白月族,刻意掀起炎武的戰爭,無視兩國當年和親時的盟約,最後更用了最卑劣的手段,破壞炎武的聖山,引來炎武境內天災,借以贏得勝利。


    他甚至無視子民的苦難,狠心舍下羌城來顧全他的「大局」,並且以對明氏一族的懲罰來立下威信——他是這麽對天下人交代的,政治從來沒有絕對的真假,無法取舍調兵的利害是真,想殺明氏一族也是真。清明的治國之道也許存在,但人性卻讓它永遠成為傳說,反正為政者從來不缺更多更漂亮的借口來對人民「交代」。


    也許對天朝的後人來說,他解決了天朝百年大患,炎武族至少要數十年的時間才能恢複國力,何況戰爭從來就不存在所謂仁慈,他對炎武聖山做的事,也許迫害了當時所有炎武的老弱婦孺,逼他們在窮途末路、別無選擇的情況下讓出原本屬於炎武的土地,那些抱著病死或受傷而死的孩子屍體的母親,那些親手火化飽受戰火淩虐的骨肉的老人,那些已經沒有能力反抗的天朝的敵人,兩眼茫然絕望地揮別自己早已破碎的家園,被天朝的軍隊追趕著,卻不知何處能有自己一片立足之地。


    但若非如此,長達七年的戰爭無法結束,戰敗者的下場本就是如此。


    真是這樣嗎?後人也許會這麽歌頌著他,大敗炎武後,他創造了豐饒盛世,擴張了國土,他嚴厲地懲處所有對不起他的人,但也大方獎賞那些功臣。


    然而,隻要能夠勝利,其他都不重要了嗎?用子民的鮮血染紅的盛世,踐踏敵人的尊嚴得到的勝利,真能長治久安?


    曆史或許沒有是非對錯,強者的腳下從來都是枯骨如山,但這樣的強盛有意義嗎?


    自在笑得有些淒愴,「每個人都有傷,但是不代表他的傷賦他權力傷人;保護自己,也不代表能夠對別人趕盡殺絕,我當時並不知道我會忘記什麽,但是很顯然,我忘記了我的丈夫,我忘記了我們曾經在一起的日子……」


    對不起。那是那一天,她最後對他說的話。


    【第十章】


    母親為司徒皇室所準備的大禮,誰都逃不掉!


    這才是華丹陽輪迴陣的最終儀式。


    那個被逼得吃了親生骨肉才活下來的女人,如何甘心就這麽敗給司徒爍和他的走狗?她才是真正連自己的心肝都吃了,能司徒爍鬥到底的羅刹厲鬼!


    她要司徒氏兄妹反目成仇,要司徒皇室上演骨肉相殘的戲碼,要讓這一切在未來給她陪葬,連她生下的兩個孽種也不例外!


    以被詛咒者骨肉至親的鮮血為咒,以鎮守司徒皇氏五行方位的司徒氏先祖墓地為陣,讓司徒爍咎由自取的動亂為破陣的起始,五陣倶破方能催動咒術,華丹陽是有資格讓司徒爍不得不聯合單鷹帆、單鳳樓、辛別月樊豫之力,才得以被打敗的,她創造出狠毒至極的千年輪迴陣,對付司徒爍。


    司徒爍勢必容不下炎武,這是華丹陽對他的個性下的賭注,因此也用盡心思,不讓遠嫁炎武皇帝的小公主司徒凝有機會懷下武皇繼承人。


    司徒凊曾說過,為了保護鎮守天朝五行之氣的墓穴,當年點穴的陣術師藏起了其中一座,而這座墓穴的位置,隻有曆代的鎮國巫女知道。樊豫卻說,司徒凊料錯了,因為他無意間得知了這個不外傳的秘密。


    輪迴陣,究竟是預知人的未來,或無形中暗示並引導人走向那個未來?天人轉世的樊豫是唯一能在陣中抵抗華丹陽那些幻境的,在角力過程中,他或許窺探了華丹陽,卻也有可能不自覺地中了華丹陽的暗示——他自以為用九死一生陣困住司徒凝,能保護她不再受無間罪咒之苦,並且將鎮守天朝五行之氣、被藏起來的那座墓穴移到九死一生陣中,妄想造出一條反其道而行的脈。隻進不出,此陣必毫無破綻,他在陣中安排的一切會確保沒有任何人能離開九死一生陣,世間也沒有人能找得到這座陣的確切位置。卻沒想到果然如華丹陽所期望,他以陣法守住的隱藏龍脈,竟因心軟地放了阿斯爾進陣內找司徒凝,讓他們夫妻團聚,最後卻被躲避天朝追兵的阿斯爾給破了。


    接下來是必然會遭到司徒爍忌恨、鎮守羌城的明氏一族,終將在司徒爍對預言的驚恐,咎由自取下成為以鮮血和怨念破陣的祭品;然後是她未能及時做好安排,隻好留給女兒完成的蟒城凜霜城,直到最後帝都城郊的這座皇陵,五座陣破,最終魔咒才能以真正的巫女公主鮮血為鑰匙降臨人間!她要那個造成這一切悲劇的男人陷入瘋狂的魔魘之中!仇餘鳳獨自站在帝都城郊的龍穴中央,目光狂亂地狠狠在自己手腕上割出一道深刻的刀口,讓鮮血流入龍口……


    被吸引而至的龐大怨靈,在地獄入口掙紮著,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個女人的兒子!他必須死!


    司徒爍仍是將叛黨主謀全部打入大牢,等待秋後處決,至於主謀者以下,隻要他們畫押供出慫恿他們參叛變的主謀,一切既往不咎。司徒爍讓這些人相信要免於一死,就必須有人完全承擔責任,替全部的人上斷頭台,否則隻會連累所有人,畢竟這位暴君可是曾經眼也不眨地下令抄九族,如今這樣的判決已算是相當仁慈。


    在操弄人心方麵,他果然很有心得。


    樊顥身為主謀之一,司徒爍將他囚在特別的牢房,因為他需要靠這個年輕人引出樊豫。


    至於自在,司徒爍將她安排在那座花園裏。就如同當年的約定一樣,隻不過當年他是為了妻子打造的,而如今他調派來數十名女衛作為花園的守衛,雖說是為了保護她,但也幾乎等同監視。


    不過,她也不覺得哪裏不好,這地方反正挺舒適的,雖然不是舊的那處,但仿得極相似,真是讓她懷念。


    司徒爍就如過去所承諾的,每日下朝之後到花園裏來。


    叛軍失敗後,失蹤兩個月的文武百官全都在持國公府裏找到了——一個個肚子都肥了好幾圈,可以上神桌了,看樣子樊豫對他們挺仁慈啊!這讓司徒爍不無興起換掉這群酒囊飯袋的想法,被困在陣法裏兩個月,隻知道享樂,他還需要指望他們忠君之事,擔君之憂嗎?


    他一到花園裏,便待上大半天,在這裏和自在一塊兒用膳,入夜了才迴寢殿,讓自在也鬆了一口氣,她雖然對自己的模樣早已釋懷,但是麵對過去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心裏還是有一些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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