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太蠢了,大搖大擺地進出冷宮當大善人,被皇後得知,便下令禁止長公主踏入冷宮,那個白癡還真以為後宮的鬥爭隻限於一點小小的懲罰,其實沒有那麽殘忍呢。


    啊,至於司徒爍。


    他清楚自己的母親幹了什麽好事,卻從來隻會袖手旁觀。當然了,因為那攸關著他的東宮地位啊。


    狼族巫女解開了封印他記憶的咒術,然而解開封印記憶的咒術,並不代表能同時喚醒他在記憶被封印以前就中了迷魂咒而空白的另一段記憶——她把他關了一年,逼他她交合。其實大多數時候是不用逼的,男人嘛。


    等到她發現自己受孕之後,便把司徒爍像廢物一樣丟出皇宮,她命令奴隸販子把他帶到遠遠的,一路上能多折騰就盡可能地折騰,然後在離天朝最遠的地方,殺了他!


    她沒想到奴隸販子讓他逃了,但無所謂,她有秘密武器——她的孩子最終會成為她名正言順掌握大權的武器。


    可惜,她的秘密武器被司徒凊識破了,女人懷胎十月,她們倆又同在深宮,司徒凊時時刻刻都在關注她的動向,哪可能被瞞住?


    司徒凊原以為那樣的醜聞能擊潰剛登基自立為女帝的她——好個華皇後,生子的時機和先皇死的日子怎麽算都不對勁!但她故意讓司徒凊得知這是誰的孩子。嗬,司徒凊以為孩子是司徒爍和她暗通款曲的風流種,十年後司徒爍奪迴政權迴到天朝,司徒凊的鄙惡自然不在話下,因此司徒凊從來不願讓這個醜聞泄漏,即便司徒爍也一無所知。


    司徒凊和她之間展開一場爭奪孩子的戰爭,堂堂長公主自然不希望能夠繼承大統的孩子被她所控製,而她卻需要孩子成為她最終的護身符——不管是名正言順地在帝位上高枕無憂,又或者假以時日,她會需要孩子替她對付司徒家兄妹,對付她深惡痛絕的女人的兒子!


    其實司徒凊根本不用費心思,華丹陽早知道,自己懷了龍鳳胎。


    是了,龍鳳胎。


    司徒雨為何平庸?她原本就該平庸,因為真正的長公主不是她。但華丹陽瞞過了這一點,司徒凊以為她生下皇子,她就故意讓司徒凊成功地帶走皇子,讓天真的公主替她養兒子。


    而她將女兒養在民間,從小教導她母親的痛苦仇恨——都是那些人,害得母親在地獄裏沉淪,害得她們母女必須分隔兩地。她們一切的悲慘,都是因為那些惡毒的魔鬼,他們應該要遭到報應!


    她的兒子,也許會在司徒凊的幫助下,坐上帝位;而她的女兒,則會成為她最後的武器,假若有那麽一天,她會不惜玉石倶焚——反正也不可惜啊,流著那女人的血液,流著司徒氏血液的孽種都該死!嗬嗬嗬……


    在那時候,得知司徒爍沒死,她就做了玉石倶焚的打算,並在宮外為她的兒女布置未來能為他們所用的勢力。雖然她讓司徒凊替她養兒子,但她其實隨時能去看孩子,她還是有本事在孩子身邊安排她的眼線,例如他的奶娘。


    司徒凊想把她的兒子教導成明君,但在司徒爍迴到天朝後,深知司徒爍對她這個篡位者的痛恨,怕連累無辜的孩子,故而瞞住這孩子的存在。那時司徒凊也許以為,自己還能活著想辦法讓侄兒登上帝位,可惜她料錯了。


    華丹陽偏偏要讓兒子知道,這座皇宮裏沒有真正清明的人。一旦踏進這宮闈裏,在這兒出生或在這兒死亡的,每一個都是羅刹惡鬼。


    對了,在宮裏,每一個皇族女眷生產,太醫院都會記錄,無論如何必須確實地記錄,但後來她將太醫院全部換了自己信得過的人馬,真正記錄龍鳳胎皇子皇女出世紀錄的本子,被她藏了起來。


    她藏在哪兒呢?嗬嗬……找到了。


    明珠渾然不覺自己從踏進這座冷宮後,一舉手一投足仿佛變了個人,嘴裏還不斷地喃喃自語。她像對冷宮無比熟悉似地,找到一處破敗的臥室,在牆上的暗格裏翻出一把鑰匙,打開床頭的五鬥櫃,一本冊子赫然擺在裏麵。


    翻開冊子有紀錄的最後一頁,上麵寫了龍鳳胎皇子皇女的生辰——


    丙午年已亥月甲辰日子時,皇子司徒陽,皇女,司徒月。


    突然間清醒過來的明珠,瞪著那熟悉到她完全能背住的生辰,嚇得將冊子掉在地上,唿吸困難地握住她藏在懷裏,始終不離身的兩個香囊。


    殺!殺了全部的人,然後就輪到那兩個孽種!


    泰平二十三年,五月十八,翟元路,泰元路,啟元路三路軍隊,包圍帝都,司徒爍以強勢皇軍將整座帝都武裝,宣布戒嚴。


    五月三十,城內叛軍皇軍在帝都內劃分出勢力範圍,兩軍僵持不下。


    七月十日,開元路,晉元路,封元路三路騎兵,突破封城,趕迴帝都護駕。時間拖得越久,對叛黨越不利。


    月夜,宮燈搖曳,陰影在黑暗中耳語,仿佛有隻巨大的獸,千百年來盤踞在這殿中,猙獰地張大了血口,譏笑那些為了爬上這個冰冷且荊棘纏繞的王座,甘願化身為羅刹厲鬼的愚蠢蟲子;笑他們自以為登上了王座,自比為天,卻不過是祂掌中任由操弄淩虐的傀儡。


    這隻巨獸,自人類文明起始,就不斷被那些厲鬼的貪婪喂養,它巨大的陰影足以籠罩這世間,它的利爪戲謔地操控曆史的巨輪,愉悅地享受著巨輪下被輾碎的蒼生哀鳴。


    偌大的宮殿,隻有王座上的司徒爍,一身玄袍,霜白色長發披在身後,冰冷得仿佛不屬於世間、傲慢地背叛歲月洗禮的俊美五官,在巨獸的陰影中,似妖,似魔,霸道凜冽。


    驅散不了黑暗的火焰,徒勞地在虛無中用蒼涼的線條濃淡,凝結出亙古的孤寂。他是這曆史的王道夢魘,卻也扯不斷那冷酷嘲諷的無形絲線,以可悲的勝利者姿態,高高在上地坐在仇恨權力的冰冷王座之上。


    他會贏得最終的勝利,他早就知道了。


    沉靜的,堅毅的足音,自大殿之外,像無法阻擋的宿命,以它不疾不徐卻必定會降臨的力道速度前進著。他不會說那是從容的,因為在曙光未至,勝負未分的此刻,他們都不想掉以輕心。


    那些叛黨牽製住龍城禁衛軍又如何?他等不及要開始這場談判了。


    啊,他是否太把他年輕的對手當成一迴事了?當他知道樊豫帶頭造反,他確實是震驚的,確實也嚴陣以待,並且終於明白自己輕信樊豫是多麽可笑的一件事。多年來他重用樊豫,不隻因為樊豫在司徒凊身邊學得不少治國之道,更因為他相信樊豫會為了司徒凊,乖乖地替他守著這個國家。他相信就如同樊豫當年認命地喂了司徒凊喝下毒酒,如今就算大權在握,他骨子裏始終是奴隸。


    兩軍在帝都內對峙一個多月,皇軍的探子,以及他手下僅剩為數不多,但依然能力強大的影武衛迴報,樊豫早在一個月前便不知所蹤。他是該起疑的,但緊接著他年輕的對手所走的每一步,都輕忽急躁得不像他的父親。


    眼前,他的對手不是樊豫,而是樊豫那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原本前途大好的年輕人,此刻他心裏必定是忐忑的,盡管他的腳步不曾慢一分或急一分。


    司徒爍的嘴角,緩緩地,勾起一抹從容不迫的笑,有幾分嘲諷。


    直到一身黑衣黑鬥篷的樊顥踏進殿內,司徒爍的笑凝結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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