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葛如黛看戲看得很樂,這一韻戲,就這麽從山桃樹發芽,看到開花,果子欲結。那他耐心等待的芽,那她總以為是幻覺的情根,也有了美好的結果。


    「婚事就等你幹爹迴來主持吧。」他知道她唯一的長輩,就剩一位雲遊四海,但總是不忘以家書報平安的幹爹。


    隻不過有件事,一直讓他有點困擾。大朗實在很想給眼前兩頰酡紅的愛侶一個深吻,但是他當然不會忽略,有個小鬼老是躲在暗處看戲!尤其自在怕這鬼靈精小妹太早熟,什麽都還不懂,哪天卻學他們倆,拉著那個狼城來的小子偷偷做了逾越的事就糟了,於是總是不得不在情難自持時推開他。


    這天自在卻難得主動,反倒是他有些遲疑地左右張望,就怕某小鬼長針眼!


    「放心吧,她現在不在。」自在說著,主動吻了吻他的下巴,他也立刻將一切拋諸腦後,吻上了未婚妻。


    幹柴烈火,難舍難分之際,一陣鈴鐺聲由遠而近,自在立刻推開他,並且給了他一個眼色,大朗立刻懂了,有些沒好氣地扶住額頭,好氣又好笑。


    至於某個小鬼呢,正開開心心地蹦跳著。自在給她買的鈴鐺和絲帶束發,她喜愛得不得了呢!走路非要蹦蹦跳跳,聽著鈴鍾隨她的步伐響起。路過自在書房時,忍不住對最近的「劇情發展」有些好奇,於是又鬼鬼祟祟躲到窗外,卻失望地看見那對準夫婦一本正經地在討論事情。


    葛如黛打了個嗬欠,轉身走開。她還是去後山玩她的秋千比較有趣!


    【第六章】


    那年六月十五,陽出人意外地來陪她過生辰——雖然她還是沒告訴他,但心裏仍是歡喜的。他足足待了一個月,才迴帝都,他走後,秋天正式到來,越來越接近族人的忌日,她開始天天待在佛堂裏給族人念經,抄經書。桌上的鮮花素果幾乎天天要更換,嬤嬤也沒多問,應該是不願過問主子的私事,這倒讓她寬心許多,至少可以安心地祭拜父母在天之靈。


    概因為這樣,反倒沒心思哀怨,其實她也不該怨的,能夠活下來,還有怨言,那死去的族人情何以堪呢?


    報仇雪恨,像癡人說夢那般無望,但至少她能為族人誦經超渡,頓時也覺得日子有了目標,因此不知不覺間,中秋都過了,還是嬤嬤備了月餅和麻糬,問她要不要祭拜月娘和土地公,她想順道祭拜父母,也就允了,祭拜後月餅全分給了底下人。


    霜降前幾日,陽特地趕了過來。去年明氏一族約莫就是在霜降後問斬,雖然不肯明說,但他畢竟還是心疼她的。


    「夫人這幾個月多茹素,平日就待在佛堂裏,不過奴才看她倒是比剛來那段日子平靜許多,較少愁眉不展。」


    心情平靜是好事,不過她可千萬不要是想出家!


    他來到佛堂時,明珠仍一顆顆數著琉璃佛珠,跪在秋香色錦緞蒲團上,默念著經文,那隻白雪好似陪著主人念經,其實是窩在安靜的佛堂一角打盹兒。


    關於佛堂的設置,他雖然已經說過不用征詢他的意見,但明珠仍是提了一迴,卻不敢說要給父母安置牌位。於是他直接道,若她想給家人安置牌位也屬應該,他絕不會反對。數月前他準備動身迴帝都之際,特地到佛堂來,在牌位前上了三炷香。佛堂的布置就不像金風園裏其他地方那般奢華,一切以低調簡樸為上,除了那尊玉觀音和紫檀木供桌,錦緞蒲團也是素麵的。前陣子陽特地上帝都城郊的金鱗寺,請老住持惠賜一幅墨寶,裱褙後給她送來,現在正掛在佛堂正中央大牆上,映襯著菩薩玉像。


    許是因為要待在佛堂裏,她身上無甚俏麗色彩,上裝著素白纏枝花暗紋緞交領上襖,下裙是細色如意暗紋緞繡銀灰菊花紋裙襴,細色淡黃卻沉穩略有青氣,配上銀灰裙襴也依然低調。雲髻簪的是去年他送給她的黑檀木嵌黃玉桂花步搖,他一向自嘲是財大氣粗,不是名貴珍珠寶鑽看不上眼,更別說拿來討他的絕世名花開心,偏偏這支簪子雕工細致又典雅,桂花本就小巧,要雕得栩栩如生,可見其工藝精湛,戴在她頭上果真好看極了。


    陽在佛堂外靜靜待了片刻,揮手招來紅菱,吩咐她取來明珠的褙子,「月白色菊花暗紋那件。」對她的貼身事物,他倒是無比熟悉。


    紅菱取來後,他拿著褙子進到佛堂裏,又靜待她念完一輪,雙掌平舉上翻向菩薩叩首之後,才走向前,將褙子披在她肩上。


    明珠知道佛堂外有人,卻不料是他迴來了,她幾乎喜形於色,想起身,跪了好一會兒的腿卻陣陣酸麻,陽趕緊扶著她坐在蒲團上,跪下身來替她揉腳。


    「這麽不小心,以後我得讓人從早到晚盯著你。」他半開玩笑地說。其實心裏還真這麽想過。


    初時她怨,怨他把她藏在這座金屋裏,留她孤孤單單。其實他遠在帝都,也是日日擔憂,怕她跑了。而現在她不怨了,每天靜下心來為家人念佛,他卻還是天天煩惱。


    講白了,他這人看似作風瀟灑叛逆,骨子裏卻是個認定了一件事物,就想日夜揣在懷裏不給人碰一下的任性別扭小鬼……


    明珠倒沒把他的話當真,隻是心頭飄飄然,腿上的酸疼反而不再重要了。


    原來平靜的隻是憂愁,思念其實未曾休止。


    「還疼嗎?」見她不吭聲,陽擔心她是痛到開不了口,忍不住問。


    明珠卻隻是撒嬌似地傾身向他,雙手像個尋求撫慰的小女孩那般,摟住他的腰,整個人就這麽耍賴地窩進他懷裏了。


    有些什麽事物,暖融融地,淹滿了他心坎,幾乎要把他整個人都融化了。


    於是他就這麽席地而坐,將懷裏的人兒抱攏在臂彎間,柔聲安撫。


    她弓起腿,螓首枕在他肩上,好像累了似地棲息著,額頭貼著他的頸子,被總在她魂夢中出現的氣味嗓音包圍,明知道這是不對的場合,她更不應該隻想著自己的幸福,可是嘴角仍舊漾起甜甜的笑。


    如果能這樣,時光停留在兩人相依偎的時刻,該有多好……


    「我剛到家,陪我梳洗沐浴,好嗎?」他嗓音裏,有著誘引。


    明珠乖順地點頭,兩人一起迴到玉露閣。


    熱水已備妥,明珠熟練地替他寬衣。他向來隻讓她伺候,許是因為這樣,一個人身在帝都時漸漸也覺得有點不耐煩,甚至動起了歪腦子……


    給她一個新的身分如何?但他又要如何解釋自己容貌的變化?當然,後者對他來說不是什麽問題,編個理由也就行了。


    但,到了帝都之後,她有可能平靜地接受他的身分,平靜地忘了血海深仇嗎?帝都可是天子腳下,更何況他身邊還有一群煩人的蒼蠅,不能掉以輕心。


    她褪下他的衣衫,他也脫掉她的,明珠羞紅了臉,沒阻止,因為每次伺候他入浴,都是同一個結果,再說她也想陽想得慌,見著了他才知道,自比人淡如菊,不過是她的自憐,這陣金風一來,她恐怕是連骨頭都酥軟了,還談什麽寧可抱香枝上老,不隨黃葉舞秋風的傲骨呢?


    這迴,陽倒是記得先讓西河給他易了容,所以明珠取下他的麵具時,他沒阻止——她脫他的麵具,他就脫她的抹胸!陽帶點頑劣心思地想,明珠卻不顧嬌羞地踮起腳尖,捧起他的臉,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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