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歎氣?”


    低沉的嗓音忽然自頭頂落下,無預警打斷她的思緒。


    韋招男猛然抬頭,這才後知後覺發現他早已處理好傷口,而且也把急救箱拿迴去放好了。


    “呃……我、我有歎氣嗎?”她心虛眨眼。


    行大運嚴肅的看著她。“你太累了。”他替她下結論,早就注意到她眼窩處的淡淡陰影,看來五天不見,她還是不愛惜自己,到處奔波忙碌。


    “可能吧,哈哈。”她幹笑,然後連忙卷下褲管,決定還是把口袋裏的藥油給忘了,她並不想……也不忍觸碰他的傷口。“謝謝你幫我上藥,我現在就去修水龍頭,是哪裏的水龍頭?”


    “廚房流理台的。”


    “ok。”她點頭,然後提著工具箱走向廚房。


    而他,則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微微突起的褲子口袋,接著才緩步跟上。


    因為熟悉整棟房子,韋招男問也沒問就熟門熟路走到外頭,把水源總開關給關上,再迅速走迴廚房。


    她先把殘留在水管裏的自來水流光,然後才用螺絲起子旋開水龍頭頂端的旋轉把手,接著再用活動扳手旋開中央的螺帽,取出止水栓,將止水栓上的塑料黑色墊片更新,才將所有零件依序組裝迴去。


    一連串外人無法理解的動作,她卻做得幹淨利落,五分鍾不到就把水龍頭恢複原貌。


    “我去把總開關打開。”行大運一點就通,在她有所動作之前,就已主動走到屋外打開總開關。


    迴到廚房後,就見韋招男當著他的麵將水龍頭又開又關,果然換了止水墊片後,水龍頭不再漏水,就連泄放水也沒有任何問題。


    “搞定了!”她自信一笑,把工具收迴工具箱。


    “你真厲害。”他真心讚美。


    “隻是熟能生巧而已,你應該已經聽說過我的工作了,以後若還有需要,盡管打給我,我一定使命必達。”才結束一個工作,她立刻就為下一份工作拉客源,從不放過任何賺錢的機會。


    他忍不住笑了。“我會的,多少錢?”


    “看在你剛剛幫我搽藥的分上,收你五十元就好。”她阿莎力的聳聳肩,其實早在他好心換藥後,就不想跟他收錢了,但她還是決定把彼此的關係劃分清楚,因為她不想、也不該把他的溫柔看得太重。


    在無法確定他對她真正的想法之前,她應該與他保持距離。


    “五十元?”他意外地挑眉。


    “怎麽?”她挑眉。“嫌貴啊?雖然我剛剛換上去的止水墊片成本才五元,不過看在我到府服務的分上,這個價錢很優惠了。”


    “我知道,以前在台北的時候,水電工收費至少都是三百元起跳。”雖然明白她的收價並沒有虧本,但他還是覺得她開出的價格太低廉。


    “嗯哼,所以我說我收費向來很合理啊。”她趾高氣揚的抬起下巴,直到現在還記恨他之前說她收費不合理。


    看著她故意裝出來的嘴臉,他忍不住又笑了,然而眼神卻是掠過一抹愛憐和讚賞,這小女人明明很需要賺錢還債,但卻一點也不貪心。


    她樂天知命,而且厚道知足。


    “看來你的記憶力也不錯。”他邊說邊從皮夾裏掏出五十元,並將早已準備好的藥袋拿給她。


    “幹嘛給我藥袋?”她一臉疑惑。


    “你的傷口還不能拆線,上次我隻開了一個禮拜的消炎藥,這包藥你拿迴家繼續吃。”他理所當然的道。


    “呃……這樣啊。”她一臉怪異地瞪著那包藥,一顆心不禁再次悸動,她就是不想在意他的溫柔,才故意和他劃分清楚,偏偏這男人又——


    握緊手中的藥袋,她忍不住偷偷瞪了他一眼,然後像是為了逃離他這種沒自覺的溫柔,想也沒想就越過他,走出廚房。


    “沒事的話我先迴去了,掰。”她揮揮手,正打算打開大門,他卻無預警的拉住她。


    “你吃過晚餐了嗎?”他別有深意的低著頭看她。


    她愣愣迴頭。


    “我晚餐還沒吃,如果你也還沒吃的話,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頓飯?”他極為自然的邀請,一點也沒有才認識沒多久的陌生感,反而有種若有似無的親近。


    她睜大眼,一臉怪異地瞪著他。“你沒事……幹嘛約我吃晚餐?”


    “我想和你談些事。”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眼神和表情都是意有所指。


    韋招男眼睛睜得更大,要是平常,她一定會不客氣地迴絕,偏偏心中乍起的羞赧和別扭卻讓她亂了陣腳。


    難道他……是打算解釋上個禮拜的事嗎?


    他打算和她說什麽?說抱歉?還是說他是真的想吻她,但隻是一時意亂情迷,甚至就像她所猜測的那般,隻是想借由她來轉移注意力?


    噢,她討厭這種該死的想法!


    “可惜我是吃飽才來的,你要是覺得一個人吃飯無聊,可以到隔壁蹭飯,我相信許媽媽一定會很熱情的招待你。”她幾乎是鴕鳥心態的拒絕他。


    “你吃過了?”他一臉惋惜,卻沒有鬆開她的小手。


    “沒錯,所以抱歉啦。”她別扭聳肩,抽迴手臂轉身就往屋外走。


    可惡可惡可惡,早知道她就別去查他的事了,知道愈多,害她滿腦子都是這種負麵思想,誰叫他們才認識沒多久,就算他不是那種會利用女人的男人,偏偏她就是沒自信他是因為“喜歡”而想要吻她。


    明知道行大運就跟在自己後頭,可一路上韋招男始終沒有勇氣迴頭看他,隻能在跨上腳踏車前,把藥袋塞進口袋,卻不小心把裏頭的藥油鉤拉出來。


    咚的一聲,玻璃製的藥瓶正巧落在草地上,僥幸逃過碎裂的可能。


    走在後頭的行大運見狀,彎腰替她撿起來。


    “這是什麽?”他好奇地看著沒有任何商標貼紙的玻璃瓶。


    糟糕!


    “沒、沒啊,就是一瓶藥油。”她努力按下想奪迴藥瓶的衝動,隻是話才說完她就後悔了。媽啊,為什麽她就不能說那是瓶防蚊液!


    “藥油?”她心虛的表情讓他微微挑眉。“你身體不舒服?”


    “沒啊,我又沒有不舒服。”她慌亂迴道。


    “那為什麽隨身帶著藥?”他抓住她的語病,將眉尾挑得更高。


    韋招男喉頭一梗,隻想拿塊豆腐把自己撞死。


    老天!為什麽她就是學不會撒謊?


    就在她絞盡腦汁思考該怎麽迴答時,卻發現行大運的右手手指突然顫縮了下,彷佛為了唿應那看似疼痛的顫瑟,天空竟無預警劈下一道刺眼銀光,接著轟隆雷聲便從山的那頭沿著厚重雲層滾動而來。


    因為那道雷聲,她不禁抬頭看向闐暗的天空,耳邊卻傳來他的歎息——


    “看來又要下雨了。”


    心一抽,她的目光再度落到他的臉上。


    他無奈中帶點痛楚的陰霾表情,就像一根銳刺剌痛了她的心,讓她忍不住看向那再度顫瑟的右手。


    “就要下雨了,你早點迴去也好。”彷佛發現她的目光,他似乎想縮迴右手,卻又改變心意將手湊到她麵前,打算將藥油還給她。


    她沒有接過,隻是欲言又止的問:“你那個……很……痛嗎?”


    “什麽?”他微愣。


    她咬緊下唇,明知道正在幹蠢事,卻沒有辦法阻止自己。


    雖然她早已習慣受傷,但腳上的傷依然讓她半夜痛到睡不著,隻能仰賴止痛藥,他虎口上的那道傷看起來比她的傷口嚴重多了,怎麽可能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


    他一定很痛,就像王伯老為了風濕而反複受折磨。


    雖然她不希望惹他討厭,但更無法對他的痛苦視而不見——


    “算了!”她懊惱卻堅定的握緊拳頭,然後把他的手推迴去。“其實這瓶藥油能夠活絡筋骨、去瘀化血,是我帶過來給你的,雖然不知道對你的手有沒有效,但你可以試試看。”


    “你……”黑眸驟縮,行大運實在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訝異於她背後的涵義。


    “很抱歉,我上網查了你的資料,我隻是想幫點忙,但如果讓你不高興,我真的很抱歉!”她一鼓作氣說完,便迅速跨上腳踏車。


    “就……就這樣,希望那瓶藥油對你有效,再見!”像是害怕看到他的反應,話還沒說完,她就踩動腳踏車迅速離去。


    “等等!”沒料到她又會像上次那樣說走就走,行大運想伸手攔人,偏又擔心貿然動作會害她從腳踏車上摔下,隻好把手收迴,眼睜睜看著她騎著腳踏車離去,然後悵然若失的握著手中的藥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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