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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漪坐了,又瞪她一眼,聽陶夫人說上菜,也便安靜地不說話了。


    她抬眼看看在聽著二寶口齒不清地講著什麽的陶夫人,不禁出了一會兒神……


    晚飯後不久陶夫人因勞累一天,稍覺疲憊,先去休息了。靜漪和秋薇把孩子們交給看媽伺候他們洗漱上床,等到看著他們一個個兒地都上了自己的小床睡著,兩人才鬆口氣。靜漪讓秋薇去給她拿瓶酒上來,自己先迴房照看白獅。


    白獅被安置在她那套間的起居室裏,看上去還是軟綿綿毫無力氣,但是當靜漪坐到它身旁,它竟抬起頭來,舔了舔靜漪的臉,才又臥下去。靜漪仔細檢查了下,沒見異狀,才放心些禾。


    「小姐,是這個嗎?」秋薇敲門進來,端著酒瓶和酒杯。


    靜漪看了,問道:「怎麽就一隻酒杯?不是讓你陪我喝一杯?」


    秋薇坐下來,撫摸著白獅,看靜漪嫻熟地將一瓶新酒打開,倒了一點出來,晃著杯子,對了光看著……水晶杯折射出七彩的光,靜漪周身也似有一圈朦朧的金光……秋薇輕嘆一聲,靜漪聽到,看向她,又問:「要不要來一點?」


    「我不會喝酒的。小姐,你以前酒量也不好的。從前我聽到小姐喝酒,就膽戰心驚。」秋薇笑著眨眼,「小姐還記得,你喝了酒說胡話麽?妲」


    「我哪有喝酒說胡話的事兒?」靜漪嘴硬不承認。她看了看酒杯,忽的就笑了。秋薇也笑,說小姐還有嘴說呢。靜漪輕笑著搖頭。酒開的時候不夠長,入口還有些酸澀。她輕晃著酒杯,「這點酒不怕,不會醉的……平常防著不知什麽時候醫院裏就有事,萬一耽誤了不好,才好久沒碰了。可我今天覺得累,想好好睡一覺。」


    她說著,嗅了嗅。


    酒香鑽進鼻孔,片刻之後,令她醺然欲醉……她心裏倒是明白,恐怕不是酒來醉人,是她這些日子沒休息好,不勝酒力了。


    「小姐是夜裏睡不安?」秋薇問。


    靜漪也坐下來,和秋薇兩人肩並肩,靠在沙發上。望著麵前有氣無力的白獅,靜漪說:「是啊,尤其這幾日,睡不安。」


    秋薇點點頭,說:「我也是呢,不過……」她剛說到這裏,就聽外頭隱約一聲響,硬是從挺遠的地方傳來的槍聲,冷冰冰地劃破夜空。白獅唿的一下爬了起來,在隨後密集的槍聲裏顯得警惕。秋薇看靜漪伸手輕拍白獅使它重新爬下,「小姐,又響槍了……這兩日才太平些。」


    靜漪啜了口酒,道:「太平也是暫時的。」


    「……」秋薇心裏打鼓。這夜半的槍聲聽起來格外令人心驚些。


    靜漪看她出神,道:「好歹咱們這會兒在一處。不然這冷槍一響,我心裏七上八下,不知你和孩子們怎麽樣了。」


    秋薇抱著靜漪的手臂,也不出聲,隻是吸著鼻子。


    靜漪嫌她肉麻,抽了胳膊,皺眉道:「這麽晚了,還不去睡?」說著抬了腕子給秋薇看時間。


    「睡不著,會胡思亂想,還不如在這陪小姐說話解悶兒……」秋薇說著,拿手帕擦著鼻尖兒,「我在這陪小姐一會兒。等小姐睡了,我再走。」


    「你當我是三歲孩子,還要你陪著才睡得著?」靜漪微笑著,酒杯遞到秋薇麵前去。秋薇說睡不著會胡思亂想,她亦深有體會。但這會兒她若開口說,想必會變成兩人互相憐憫……她可不想這樣。「來一口,保準你一覺到天亮。」


    秋薇忙擺手,笑著說:「小姐真是的,人家好心陪你說說話,一味地趕人家走……小姐,就說會兒話唄?自打你迴來,咱們倆雖說都在上海,可哪兒撈著在一處安穩說話呢?好小姐,跟我說說,快跟我說說……」


    「說什麽?」靜漪斜睨了秋薇一眼,將酒杯裏的酒都喝光了,又倒了半杯,「你這個聒噪丫頭,都做了人家媽媽這麽久了,仍不改這脾氣是麽?」


    秋薇笑著奪了靜漪的酒杯,說:「我的脾氣,還不是小姐給慣出來的?」她說著,一仰脖子,果真把半杯葡萄酒都喝了下去。這下倒把靜漪唬了一跳,她知道秋薇是不喝酒的,怕她喝急了醉倒。秋薇舉了杯子,「酸溜溜的……這有什麽好喝的呀,小姐?」


    靜漪笑笑,奪了杯子迴來,索性扔在一旁,說:「罷了,真是專門會來攪和的……怎麽了?」


    「心跳的快、臉上熱……」秋薇捧了臉。


    靜漪看她臉上紅了,曉得她是有點醉了,拉了她起來,坐到沙發上去,問道:「怎麽樣?」


    「沒什麽的,小姐。」秋薇說著,搖著手,「我時不時地也會喝點酒的……阿圖那時候騙我說酒不辣、不苦、好喝……我傻嘛,信他……不過有一次喝酒,醉的一塌糊塗,把他嚇壞了……從那再也不敢了……」


    秋薇斷斷續續地和靜漪說著話,笑眯眯的。


    靜漪起初還想笑,漸漸不笑了,在她身邊蜷了腿,靜靜看著她——醉意朦朧的秋薇,抱了一隻靠枕,斜倚在沙發靠背上,麵色酡紅,溫柔而且端莊,說話時,卻又透出早前的那憨態可掬來,說不出的可愛……靜漪忍不住伸手擰了擰秋薇的腮,低聲道:「這丫頭……」


    秋薇捂著腮,一聲哎呦都慢了半拍。靜漪聽了,就笑了起來。秋薇兀自愣愣地望著靜漪。


    「真虧你這丫頭,如今也做人家太太、做人家媽媽、也撐著這份不大不小的家業。」靜漪輕嘆。邊嘆,邊拖了自己的長披肩來,給秋薇蓋在肩膀上,怕她受了涼。畢竟夜深了,更深露重,涼意頓生。「你千萬好好兒的,知道嗎?」


    秋薇拉住靜漪的手。


    「嗯?」靜漪見秋薇攥了她的手,半晌不言,看了她。


    「小姐,你才千萬好好兒的,知道嗎?這一大家子,還有我們,男人們不在家……可都依靠你呢。」秋薇低了頭,靠在靜漪肩膀上。「


    「我當然好好兒的。」靜漪拍拍她的背。她看了昏昏的燈影中,外頭暗暗的樹影。「別怕,再困難的時候都會過去的……你還記得從前你怕黑不敢自個兒睡覺,喬媽媽是怎麽教你的?說你越怕,黑影子裏就越有怪要來捉你。後來你拿了燈,去你覺得最黑的地方去看,結果什麽都沒有。打那時候起,你就不怕了。秋薇,你還和我說,往後就什麽都不怕了,是吧?」


    「是。可是……」


    靜漪刮著秋薇的鼻樑,說:「別可是了,我沒迴來的時候,圖太太你不知道多能幹!這會兒又這樣……你睡覺吧。睡個安穩覺,打明兒起,單這幾個孩子都一大堆事兒等著你做呢,看你有沒有時間可是可是的……」


    「可是我想阿圖。」秋薇忽然說。


    靜漪不想她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來,竟愣了下。還沒等她接茬兒,秋薇咕咚一下歪在了沙發上,嘴裏還咕噥著什麽……她心頭像被輕輕戳了一下,說不出的酥麻。


    秋薇縮在沙發上,睡過去了似的,動也不動。


    靜漪也挪不動秋薇,索性騰了地方出來,讓秋薇就躺在了沙發上。還好沙發寬大,秋薇躺在上麵,絲毫不見侷促。她給秋薇蓋了薄被,再三查看了秋薇,確定她無事。


    秋薇很快睡沉了。


    靜漪看著她,一時雖覺好笑,也難免心裏酸楚,隻悄悄地起身出了房門,照例去看看遂心,又去看看大寶他們……她靜靜地從這個孩子床邊,走到那個孩子床邊,聽著他們勻淨的唿吸,也聽著偶爾響起的槍聲,總覺得這些聲音在她耳中迴響著,明明是真實存在的,卻讓她覺得同時響起,又是最不真實的事……她佇立在廊上半晌,聽著槍聲完全消弭。


    迴到房間裏,秋薇仍睡在沙發上,鼾聲如雷。


    靜漪又倒了一杯酒,端了杯子,小口啜著。


    忙到此時,反而頭腦越來越清醒了似的……她似聽到有人聲,是幾聲咳嗽。呆了片刻,她起身,將屋內的燈都關掉。她過了一會兒才悄悄走到窗簾後,查看著外麵——院子裏的也都熄了,一片昏暗。


    在昏暗中,有個人影緩慢地移動著。


    靜漪拿著酒杯,看那人影在院中負手而行……直到她將酒都喝光,那人影才停止移動,迴了下身。


    她合攏窗簾,悄悄地上床去。


    ……


    靜漪又是一夜未獲好眠,早上醒來自然沒有精神。在家中一杯咖啡喝過,到了辦公室又讓小梅再給她來一杯濃的。


    之忓站在外頭,聽她這麽說,眼裏有些不贊成的意思。


    靜漪不以為意,倒囑咐小梅也給之忓奉上一杯。


    之忓正要說自己不擅飲咖啡,就聽靜漪輕聲說:「總要來點提神醒腦的東西,不然你可也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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