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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夫人見她憂心,低聲道:「並沒有什麽。請使用訪問本站。叀頙殩浪請了名醫來,總歸心安一些。這也是老七的主意。同老爺商議,去北平做全身檢查,他無論如何是不肯的。就是請大夫來看,也是先瞞著他。」


    「是。」靜漪總覺得擔心。


    「你們這陣子出門在外,老七都還不知道進展。你同他說一說吧。」陶夫人說完讓靜漪迴去,獨個兒往前頭去了。


    靜漪存了這段心事,總也放不下。


    晚間迴去翻看著這些日子積下來的信件,仍有些心不在焉櫞。


    等到掌燈時分,陶驤沒迴來。靜漪用過晚飯便在小書房寫迴信,再晚些,陶驤派了他一個近侍迴來送了夜宵,說是晚上有事情,太晚就不迴來了,讓她不必等。


    秋薇默不做聲地給靜漪把夜宵都擺放好。


    靜漪看看她,倒是沒有什麽特別的蕷。


    從敦煌迴來圖虎翼正式調離侍從室,去了岐山營。靜漪這幾年習慣了有事情不是阿圖便是小馬,忽然換了人,都未免認生。麒麟兒也被陶駿接迴譚園照顧。往日他在這裏時,泰半的人都要圍著他轉。麒麟兒一走,恢復的是從前的平靜,卻也讓人覺得太安靜了些……靜漪把信一封封地迴著,最後才寫給嫡母。


    嫡母來信總是親自寫。她的信和她的人一樣,言辭簡潔爽利,絕不囉嗦。這一迴卻難得在信中流露出來些感慨。雖沒有細說,靜漪總覺得她許是身體狀況不佳的緣故。嫡母體胖,血壓是有些高,近年來添了心髒上的毛病,她也時時替她擔心的……這麽想著,她又覺得無瑕提醒的很對。自那年南京一別,隻從往來信件中看到彼此的樣貌,人卻是千裏之外,不得相見。


    靜漪這封信寫的格外長一些,叮囑嫡母注意身體,也把近日來的事一一詳言。


    寫完信便覺得肚餓,秋薇給她盛了粥,又挑了幾樣她愛吃的點心,在一旁陪著她。


    「不知道麟兒怎麽樣了。」靜漪忽然說。


    秋薇看看她,低聲道:「聽張媽說,太太原是要親自帶麒麟少爺的,大少爺不肯。可大夫說,大少爺的眼完全復明已經不可能了,他怎樣才能帶好麒麟少爺呢……小姐,這家裏是不是哪裏不好了,接連的出了這麽多的事。我想著都有些怕。」


    靜漪輕聲道:「胡說。」


    秋薇笑著,想起高興些的事情來,和靜漪說著這些天無瑕在時的一些小事情。靜漪聽著,微笑。從前年紀還小時,主僕倆便常常藏在樓梯上,看著表姐們辦舞會,那些形形色色漂亮的人兒,迴頭拿來議論。


    「小姐,過幾天的慶功會,你要穿哪件禮服出席?」秋薇歪著頭,有些高興。(本章節由網網友上傳)


    靜漪看著她,微笑,問道:「這麽高興?」


    「當然高興。慶功會呢,圖副官他們都等了好一陣子了……反正不管他們,小姐你要跟姑爺出席,不得打扮的格外美麗?小姐還記得從前我總是問你,小姐那些跳舞鞋子,什麽時候能派上用場啊,你總是不去舞會的……那時真擔心小姐成了書呆子……」秋薇高高興興地說著,掰著手指頭數,究竟有哪件禮服可以穿,「最近這幾件新的,有表小姐送的、三少奶奶送的……我前兒打報紙上看到三少奶奶,身上那件裙子可好看呢,我就想小姐你穿上準保比她還好看……」


    靜漪笑著。秋薇這麽高興,她也不想打斷她,索性讓她說去。再看她一件件的禮服拿出來給她瞧,連搭配的鞋子都取出來,漸漸擺了滿地都是,禮服更是左一件右一件,疊放在沙發上,琳琅滿目。


    「還好小姐沒成書呆子……其實要是真的成了書呆子倒也不賴。就是不會跟姑爺成親了吧……小姐那時候,怎麽看得上姑爺這樣的世家子弟呢?追求小姐的都是世家子弟,小姐說什麽來著,說他們都是仗著家裏有點底子隻會胡鬧、拿讀書當消遣的主兒……他們論學識,倒也真的不能跟小姐比……戴少爺就是讀書好,小姐才……」秋薇說著,盯住手中一件銀灰色的禮服不動了。


    靜漪坐在那裏,也不動。


    隻是撫弄著白獅背毛的手,忽的住下了。


    秋薇忙將禮服放下來,偷眼看靜漪並沒有變了顏色,咬了咬嘴唇。


    「小姐看看,哪一件最好?」秋薇問靜漪。不留神說錯了話,心裏忐忑的很。


    「哪一件都可以。」靜漪輕聲說。


    「雖然是這樣,總有件更好的吧?這件好不好?」秋薇說。


    她取了件香檳色的長裙來。層層的薄紗裙上撒了一層金子似的,閃閃發光。


    靜漪被秋薇攛掇的興起,果真去換了。隻是這件禮服用料頗省,幼細的肩帶係住在頸後,露出大片雪肌。她踩著高跟鞋子在屋子裏走著,不時從鏡子裏看看自己,笑道:「這件萬萬不可。」


    「好看的很。」秋薇站在一旁,看直了眼。但是她也承認靜漪穿著美是美的,若真的穿出去,恐怕姑爺是頭一個不贊成的。姑爺那古板勁兒啊……嘖嘖嘖。


    靜漪道:「恐怕這件好看的裙子,隻有掛在衣櫥裏的命運了。」


    她停下來,提了裙擺,低頭看腳上那對淺金色的皮鞋。


    她有些出神。滿身的金燦燦的光讓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秋薇口中的從前,從前裏那個她,是個雖然也喜歡熱鬧喜歡玩耍,喜歡一身珠翠滿麵春光,但是總也不會把這些真的放在心上的少女……那個少女是不會讓沉重繁瑣的生活絆住腳步的。


    她不會穿任何一雙讓自己的腳不舒服的鞋子。


    秋薇看著靜漪,分明是想什麽想的入了神的——這樣一對跳舞鞋子有什麽好看的,衣帽間裏整整一壁全都是這種華麗的鞋子,她也不見得青睞任何一對……可此時靜漪就像是垂首望著投射在水麵上的自己的倒影的天鵝,優雅而安靜,沉穩而內斂……水下一點點搖擺,都不露形跡。


    秋薇也看著靜漪腳上的鞋子。


    靜漪移動了下腳步,三吋的跟翹著,讓她的腳顯得越發小巧。隨著她的腳步,一條金線劃了出來,耀著眼……刺的秋薇眼微微一閉,腦中卻忽然間有一個角落被照亮了似的——那一晚她隔著門板催促小姐該走了,車子在等了呢。敲了好久的門小姐才來,打扮是早打扮好了的,可是一向被稱為冰肌雪骨的小姐麵上緋紅、鼻尖冒汗,她恍然間看到窗子外頭有人影,頓時嚇的臉都白了,小姐卻若無其事,對她「噓」的一下,甜甜一笑——她總也忘不了小姐那一笑,當然也抵擋不了小姐對著她笑的時候那嬌柔的懇求。她托著小姐的裙擺下樓去,車子早就在等,趙家二小姐親自來接了小姐去舞會的,據說舞會就是為了小姐辦的……那一晚的舞會小姐就像是被眾星捧起的月亮般。在之後,不管是那場盛大的舞會、還是舞會上令人傾倒的主角,都被稱讚艷羨了很久……


    小姐那一晚玩的是很高興的。跳舞跳到腳軟,天亮時才迴到家中,倒在床上便睡著了,衣服和鞋子都是她給脫下來的。


    睡到中午才睜眼,慵懶地窩在床上不肯起。


    天空飄起小雨,淅淅瀝瀝的有點涼意。


    她蹲在床邊看著小姐出神,好奇地問她昨天晚上同她跳舞的人那麽多,她都能認得嘛?


    小姐就搖頭,說,除了第一個,個子特別高、舞技特別好……身上還有很好聞的味道,其他的,乏善可陳。


    她駭笑。寧滬兩地加上京津的名門子弟怕都到了個七七八八,她的小姐竟說乏善可陳……可也是,在她看來他們個個兒都被蒙了半邊臉,長成什麽樣子,也都不過爾爾。隻是她想,或者他們都是出色的,隻因小姐心裏,早就有了一個她覺得是天下第一的人。那個人會讓她發慌,會讓她緊張,會讓她……偷偷地躲在陽台上,同他跳支舞,因為他是不可能同她一起去舞會的,那麽她就把第一支舞獻給他……如果有那麽一個人,其他人變都沒有什麽可取之處了吧……她大著膽子問小姐,要是老爺太太二太太不同意戴少爺怎麽辦。


    她的小姐猶豫都沒有猶豫,說,大不了就是一走,再不成還有一死,我都要同他在一處的。


    至今想起來仍然讓人心驚肉跳的誓言啊……


    靜漪將裙擺放下,看到秋薇直愣愣地瞅著自己,說:「發什麽呆呢,快幫我選一件合適的——難不成你真想讓我穿成這樣出去?」


    她輕輕挪動著步子,轉眼看到一件翠色的長裙,迴身去換了。


    這顏色很是奪目,襯的她身上雪白的肌膚愈加透明透亮,仿佛透過嬌嫩的皮肉,看得清楚肌骨。


    秋薇看她似是對這件裙子很滿意,笑著將其他的一一收起來。鋪擺出來的太多了,收起來也需要些時候。


    白獅忽然起身往樓梯口處去,探著身子搖尾巴,靜漪懷裏正抱了兩件裙子,跟著往那裏看了看,聽到說話聲,果然是陶驤迴來了。


    陶驤上來時,也沒想到會看見靜漪盛裝的樣子,翠色的裙子很合體,她像春風中一片新綠的芽兒似的。


    靜漪把手裏的裙子都給秋薇,讓她收了去,對陶驤說:「這麽早就迴來了?快換了衣服吧,今兒可真熱……」


    陶驤慢條斯理地解著扣子,外衣一脫,拉了她的手,歪著頭看看,說:「這件裙子還是第一次見你穿。」


    「要不是你說要我出席慶功會,我才不會找出來……太艷麗了些。」她低頭看看自己。紗裙飄飄然的,舞起來自是好看的。要想出風頭,自然是這種衣服……「還是不要了吧?」


    「孔家伯母壽宴那日,你不就是穿了這樣的裙子?」陶驤似笑非笑的。


    靜漪瞪他,沒好氣地說:「你還想說,還有那滿頭的金銀珠寶吧?仿佛把家當都戴著出門了似的……那晚可被我九哥取笑慘了。說可憐我的頸子,要被壓折了……取笑我的又何止他一個?」


    她說著,陶驤無聲一笑。


    秋薇出來,給陶驤行禮,問他要什麽不要。


    陶驤想一想,說不要了,下去歇著吧。


    秋薇一走,靜漪要轉身,陶驤卻還拉著她,「怎麽?」


    他一身的汗意,迴來必然是要先洗個澡的,這會兒卻不著急了。


    陶驤拉著她的手,側身抽了一張黑膠唱片,看了看,便放在唱機上,說:「跳支舞吧。」


    靜漪聽了,也沒有反對。她腳上卻是一對繡花拖鞋,忙脫了,去夠那對翠色的高跟舞鞋……舞鞋上粘著翠羽,踩上去,她輕輕跺一跺腳,翠羽拂動,煞是好看……她看著,輕聲問:「會不會太惹眼?」


    「不會。」他說。輕輕將她擁入懷中,她一身馨香,隱約辨的出有墨香,「晚上動過筆?」


    「寫了好些信呢。」靜漪嗅了嗅身上,看了他,「有墨臭味?」


    「嗯。」他將她擁緊。輕緩的樂曲迴旋著,他的舞步很慢。


    「那我就穿這件吧。」靜漪輕聲說。撫了撫他的胸口,襯衫貼著他的肌膚,有點潮。「配你的灰色製服,還不錯。隻是若讓人說太太搶了你的風頭,不要怪我……牧之?」


    她察覺他有些心不在焉,停下來,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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